第37節
支著下巴看著路澄的楚子陽在顧清璃看來顯得十分俏皮可愛,平日里的楚子陽也沒少對自己笑,但現在的他,看起來就像一只不對別人設防的小白兔一樣,溫軟溫順,不像平日里那個滿身是刺猬的他。 顧清璃忽略了的是,刺猬,也有最柔軟的一面。 “路公子果然是個賢才,可有意與本王做個朋友?”楚子陽笑看著路澄伸出了友誼的小手。 “凜王不介懷家父?” 路澄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楚子陽伸來的手,猶豫著要不要伸出自己友誼的小手。 “路公子哪里話,郎中令大人與你,又不是一個人,本王只是想與你交友,又不是與令堂交友,為何要介懷?”楚子陽笑笑,伸出的手依舊橫在路澄面前。 “王爺確定?” 路澄試探性的伸出了手,楚子陽笑著交握在了一起。 “路公子,你我往后就是好友了,很多地方,還得路公子幫忙呢?!?/br> 路澄聞言忽然覺得自己像是上了賊船。 先不說要與凜王成了友人之后父親會怎么說他,單論凜王奪己所愛就很不能忍??!而且凜王肯定看得出來,自己喜歡顧清璃,可為何還要與他交友,難道是為了向自己炫耀凜王看著不像那么無聊的人??! 就在路澄的思緒還在天馬行空的時候,一道溫婉的女聲在閣間外響了起來。 “民女顧兮見過兩位王爺,見過二位小,見過公子?!?/br> 楚子陽和顧清璃同時抬眸望去,楚子陽一下子沒反應過來這人是誰,但顧清璃不一樣,她幾乎是瞬間就認出了顧兮就是那個當時百花盛宴上吸引了楚子陽目光的女子。 顧盼兮流離,一聽這個名字就是一個惹人憐愛的女子。 “哦,對了,璃兒,這是我剛剛去找晚老板求來的,她說這顧兮姑娘琴技一絕,我便想著讓她來給我們助助興……沒想到剛剛發生了點不愉快的事情……”路澄有些不自在的撓撓頭,心底渾然不覺在顧清璃正主面前喊人家璃兒有哪里不對。 顧兮自然不知道發生了何事,對于楚子陽和顧清璃要成親的事情劉文洲在沒試探過明啟帝口風之前也從未對別人說起,自然而然晚拂衣也無從知曉,顧兮更是沒有機會知道。 先如今明啟帝的口風已經松了下來,是時候放出凜王與顧太尉長女即將完婚的謠言,只要民間街坊津津樂道這件事情,顧正瀟以維護自己愛女閨名為由再次向明啟帝請求賜婚一事,會來的更簡單一些。 “路公子,璃兒,這世間男子,除了顧太尉以外,只有本王能這么叫呢!”楚子陽給路澄滿上了一杯酒,“還請路公子避嫌?!?/br> 路澄聽了楚子陽的話后一個激靈,連忙準備下跪,卻被一旁的楚子寧拉了起來,“路公子,別聽我二哥瞎扯,叫顧jiejie璃兒的可不止顧太尉一人,還有劉丞相,也是叫顧jiejie璃兒,別信他,好生坐著,等這位美人彈琴助興,我們也好不醉不歸??!” “多謝寧王殿下?!?/br> 路澄一左一右被兩個王爺包圍著,瞬時身上就滲出了諸多細汗,平日里自己見到凜王時可沒現在這種感覺?,F在的凜王身上有著一種絕對的王者氣息,讓人莫名的想要臣服于他。 “不必謝我,要謝就謝顧jiejie吧!” 楚子寧朝顧清璃笑了笑,顧清璃很納悶怎么楚子寧要路澄謝自己。原本還在心里考量楚子陽接下來的打算的顧清璃思緒又被一下子打斷,臉上的愁容盡數映入了楚子陽的眼中。 “璃兒,怎么了?心情不好還是這樂曲不合心意?” 對于楚子陽突如其來的關心,顧清璃沒感覺到一點兒受寵若驚,而是感覺到了無盡的驚嚇。 平日里楚子陽要是這么對自己,自己肯定高興得快要瘋掉,但現在這樣的情況下,尤其是在自己親口承認了自己和他的事情之后,態度轉變如此明顯,真讓人匪夷所思。 “沒有,沒什么?!?/br> 顧清璃連忙做正身子,連臉上的表情都不由得嚴肅了三分,楚子陽將她的反應看在眼里,嘴角勾起一抹笑,事情的走向,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但他真的,不會后悔嗎? 顧兮坐在閣間外圍的矮椅上,原本一心撫琴的她卻因為楚子陽和顧清璃之間短暫的互動而走了心神。 “顧兮姑娘,你這音,是不是彈錯了?” 原本視線還在顧清璃身上來回的楚子陽突然出聲,顧清璃順勢點了點頭,她也發現了顧兮音彈錯了,卻礙于不損顧兮面子,忍住了,卻沒想到楚子陽直接開口指出了錯誤,她有些惋惜的看著顧兮,被自己仰慕的人當著別人的面指出錯誤,那顧兮心中肯定不好受。 尤其是在自己這個情敵面前。 “哎——?” 顧兮聽到楚子陽的聲音手上的動作頓時停了下來,又覺有些失態,立馬起身準備往下跪,楚子寧無奈的去扶人,這些人,動不動就喜歡下跪,都不知道扶人起來是一件苦差事嗎? “宮、商、角、徵、羽是按照三分損益來定律的,一旦其中一個細節沒把握好,那么整首曲子都會朝著崩壞的方向走去,就如同地有太極,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定吉兇,這音律的基調決定了一首曲子的好壞,顧兮姑娘剛剛在第二道第五個音是用力過猛,導致音高了不少,這樣就使得后面的音節都得往高處走才顯得平滑,但你并沒有調整后面的音,因而這首曲子,就是廢了的?!?/br> 聽了楚子陽的話后,顧清璃不由得對他多了三分艷慕。起先是曾聽說過凜王精通音律,卻沒想到,看似心不在焉,卻將每個音符的走向都記在了腦海之中,并且加以判斷音符的對錯。 “多謝凜王糾錯,”顧兮坐正身子,深吸一口氣,重新開始彈奏曲子,在專心糾錯之后,整支樂曲變得意味雋永。一曲作罷,顧兮收了手,來到幾人面前,福身,“三人行,必有我師,今日是顧兮的錯,叨擾了各位的雅興,還請見諒?!?/br> “無礙,人無完人,再說看你剛剛就心不在焉的,曲子肯定干談不好,況且只有遇上在音律方面有所造詣的人才能聽得出來其中的錯處,若是換成像寧王這樣的,你彈錯再多的地方,他也是不可能知道的?!背雨枖科鹧凵?,目光鎖定在了面前的酒樽之上。 顧兮連連點頭,臉上卻滿是遺憾。顧清璃看在眼里,從一開死的不爽,對顧兮生出了一絲同情,果然都是天涯淪落人??! “二哥!哪有你這樣貶低自家兄弟的!” 楚子寧微微不滿地敲敲桌子,真當自己不要臉的嗎?再顧jiejie面前被嘲笑,真是不開心。 “原來凜王和寧王殿下的感情真如外界傳言一般,真羨慕有手足之人?!甭烦慰粗蛔笠挥业膬蓚€男子斗嘴,心中忽而生出一絲羨慕。 “路公子,你可別羨慕!”楚子寧攬過路澄的肩膀,“我告訴你,我二哥這人毒舌得很,還會把我趕回寧王府,還經??尤?,真沒什么好羨慕的!” 顧清璃聽到趕人二字之后抬眸看了一眼楚子陽,正好和楚子陽投來的目光碰撞在了一起,楚子陽莞爾一笑,搖搖頭,顧清璃笑了笑,算是回應。 “那也好過像我一個人從小孤零零的長大??!家父早點忙著自己的事情,幾乎沒有時間管我,家母去世得早,我跟那個小娘又相處不來,除了衛邢,沒有人問過我哪里不舒服,也沒人心疼過我??!你們這樣的感情,實在令我艷羨?!甭烦斡行澣?。 自小陪在自己身邊的就只有衛邢一人。 被別的小孩欺負了,衛邢幫自己討回公道。被小娘罵了,還是衛邢幫忙自己整蠱了小娘,似乎自己從小到大的依仗,都只有衛邢。 “那你真可憐?!?/br> 一直跟顧清璃咬耳朵的陸子盈突然說道,路澄不好意思的干笑兩聲,“還好還好,起碼還活著,也沒心理扭曲,也沒有生成什么極端的性格,恰恰因為小時候的經歷,讓我變得特別熱愛生活,活著不易,且行且珍惜??!” “路公子這個覺悟不錯?!背雨柦舆^話腔,“活著,比什么都重要,正是因為活著,你才能去做一些想要做并且值得做的事情,若是生命結束了,就不過是一捧黃土,再無其他?!?/br> 顧兮有些尷尬的站在一旁,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這是她第三次見到楚子陽,每次都想在楚子陽那里留下一個好的印象,偏偏這人性子過于清冷,似乎什么東西都不能入了他的眼一般。 一想起剛剛楚子陽的那聲“璃兒”,顧兮就感覺自己的心臟像是在被人用細小的銀針不斷地深刺著,麻麻的,疼,卻又不至于疼到發出聲。 顧兮知道,這是一種名為嫉妒的東西在作祟。 有的人求而不得,而有的人卻不求而得。 “顧兮姑娘,你就先離開吧?!?/br> 楚子寧看著顧兮的眼神緊緊的黏在楚子陽身上,生怕顧清璃不開心,又見楚子陽不說話,只得自己出聲讓顧兮離開。 回過神的顧兮慌忙朝他福福身,轉身離開了閣間。 不知不覺間,太陽開始慢慢的往西邊走去,夕陽余暉撒在閣間里的每個人身上??粗絹碓郊t的太陽,顧清璃有些感嘆時間過得過于快了些,自己明明什么都還沒來得及做。 比如問問凜王王皇后現在怎樣了?在問問楚厭離如何了,還可以問問寧王對于與醉墨的婚事抱有怎樣的看法。但是礙于陸子盈和路澄的處境,很多話還是不能說出口。 自己雖然知道陸子盈不同于陸遠和陸子涵,但她怕萬一陸子盈說漏嘴,那么之前的很多努力都會功虧一簣,自己做不了功臣,卻也不想成為一個罪臣。 要是這樣的日子多一些,那該多好。自己知曉楚子陽那般的溫柔,不過都是做給陸子盈和路澄看罷了。好讓陸子盈回陸府跟陸遠說起凜王與顧太尉之女的婚事,再讓陸遠前去太子那里求證,再往上就是讓太子親自去跟明啟帝求證,這樣一來,劉文洲的目的便達到了。 “二哥,你要這么坐著坐一下午嗎?” 楚子寧看著紋絲不動的楚子陽問道。心中暗自不開心,坐了一個下午,坐得自己屁股疼,想必顧jiejie坐得也麻了,這會還要什么端莊矜持優雅,腿麻還是站會好了。 “璃兒,要本王送你回府嗎?” 楚子陽看向對面的顧清璃,嫣紅的日光撒在顧清璃的側臉上,一面背光一面迎光,仿佛一個自帶圣光的女子,讓人不想移開眼,于是楚子陽很快的移開了眼,望向依舊熱鬧嘈雜的街道。 顧清璃心中暗嘆一聲,自己雖然沒有傾國傾城的容貌,但這凜王殿下,竟然連看都不想看自己一眼的嗎?自己覺得自己還是比得過街上那些來來回回的人的啊。 “那就多謝凜王殿下了?!?/br> 顧清璃心中思緒萬千,臉上卻波瀾不驚,楚子寧替這兩個裝模作樣一流的人感到有些悲哀,一人知道是演戲,還在努力的演,另外一人也知道是演戲,還是在努力的配合那個人的演出,說他們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那么天造地設二字可以從文化的洪流之中抹去了。 只可惜自己那個頑固不化的二哥,不解風情,那個癡情的顧jiejie,奮不顧身。 “哎,璃兒,你就這么隨凜王走了,丟下我和路澄在這里大眼瞪小眼嗎?”陸子盈一把抓住往外擠出去的顧清璃,“你這樣很不厚道??!說好的給你接風洗塵呢,這下好了,被凜王殿下半路截胡了?!?/br> “那要不……一起走?”顧清璃有些猶豫的看了楚子陽一眼,見楚子陽不為所動,頓時有些為難。 “算了算了,我怕我再留你,凜王殿下就留我不得了,我還是跟著路澄這個死紈绔回去吧,等哪日有時間我再到太尉府找你玩?!标懽佑瘋冗^身讓開了路,顧清璃輕巧的出了閣間。 “好啊,我等你來?!?/br> 顧清璃笑顏如花,路澄悠悠的來了一句,“那我呢?” 此言一出又是一陣安靜,自知又說錯話的路澄只好起身讓開,“凜王殿下請起,小的知道錯了,還請凜王殿下見諒,但小的只是想和璃兒……顧小姐做個朋友,還請凜王殿下不要多加阻撓?!?/br> “路公子說的哪里話,你我既是好友,你欲與璃兒交好,那也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情,怎會加以阻撓呢?”楚子陽起身來到顧清璃身邊,回望著路澄和陸子盈,“今天本王就先帶璃兒回去了,畢竟一路上的舟車勞頓,想必璃兒早已無比疲乏,還請二位見諒?!?/br> 后知后覺的陸子盈才想起來自己和路澄在顧清璃一回到長安城就把人給拽到了云水謠的事情,慌忙起身抓過顧清璃的雙手,“璃兒,對不起對不起,瞧我這德行,怎么把這事給忘了,還一直讓你待到這么久,要不是凜王殿下心細,我可就罪過了,你肯定很累了,快些回去休息吧!” “還好還好,就是坐久了,腿有些麻,回去休息休息就好了,不用擔心?!?/br> “好了,璃兒,走吧?!背雨柨戳祟櫱辶б谎?,抬腳便離開下了樓,楚子寧還在一旁等著顧清璃跟上。 “路公子,那我便先離開了?!鳖櫱辶С烦胃8I?,跟著楚子寧的腳步下了樓。 兩人出了云水謠,便看見了街邊站立的楚子陽。夕陽已經盡數落盡,天色開始變暗,一襲白衣的楚子陽站在微微發暗的天色之中,顯得恬靜無比。就像暗夜之中的一道強光,讓人不得不注意到他。 路過的姑娘家都紅著臉從他身邊快速碎步走過,離遠之后停下來看著他暗自傻笑。正主凜王殿下卻未將這些動靜放在心上,他現在滿心都是要如何讓更多的人知道這件事情。 楚子陽和楚子寧將顧清璃送到太尉府門口之后便辭別準備離開,一路上三人無話,各自心中都在想著事,但顧清璃還是覺得無話也好過說話尷尬。 “璃兒——!走路看路!” 顧清璃轉身低頭進門,差點撞進了正往外走的劉文洲懷中,聽到驚呼聲的顧清璃連忙往后退去,腳下踏空,整個人往后倒去,顧清璃幾個嘗試穩住身形無果之后,就在她以為自己要和地面來個親密的感情交流之時,她默默地閉上了眼,心中暗念希望不要太疼! 禁閉的雙眼等著背部傳來的疼痛,等了半晌,也沒感覺到意料之中的痛感,顧清璃有些疑惑的睜開眼睛,想著自己不會一摔摔了個靈魂出竅 映入眼中的確實楚子陽那張熟爛于心的臉,再來便是楚子陽身上那股獨特的香味,顧清璃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楚子陽沒看見顧清璃私底下的小動作,只是輕柔的問道:“璃兒,小心些,沒事吧?” “啊啊啊,沒事沒事,多謝凜王殿下出手相助,否則這么一摔,夠我疼上個把月的?!?/br> 顧清璃連忙從楚子陽懷中掙脫出來,站到一旁理了理自己有些凌亂的衣裳。 “哎呦,璃兒啊,我對不起你啊,差點害你摔跤,還好凜王殿下沒走,否則我真是罪過了!”劉文洲三兩步跑到顧清璃身邊,滿懷歉意的說著,余光瞄向了一邊的楚子陽。 “沒事沒事,丞相大人不必介懷,況且我也沒有摔倒,沒有發生的事情,不必過于放在心上?!鳖櫱辶[擺手,“丞相大人不用過晚飯再離開嗎?” “別說了,說起這個我就傷心!”劉文洲抽出腰間必備的羽扇猛地扇風,三言兩語給顧清璃講了自己來到太尉府之后被顧正瀟“虐丨待”的經過,聽得顧清璃一直憋著笑,甚至一度破功,沒能憋住。 “丞相大人,你和家父相愛相殺的日常也真是好笑,若是能寫入話本之中,定然能讓許多心中有郁結之人心情舒暢許多呢?!?/br> 顧清璃實在是憋不住笑,也顧不得楚子陽還在不在場,無情地嘲笑著只能在顧正瀟處吃癟的劉文洲。 “你可別嘲笑我了!”劉文洲苦著個臉,“回去好好跟你那個老不死的爹說說,讓他對我好一些,不然我不帶他玩,讓他去和路白陸遠同流合污沆瀣一氣!” “哈哈哈哈哈,我知道了丞相大人,我一定如實轉告家父,”顧清璃笑到直不起腰,“丞相大人,凜王殿下,可要進太尉府小坐用過晚飯再走” “好??!” “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