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
“所以我是真的很喜歡她,因為她對我很好,好得宛如一個親生母親?!?/br> 蘇鯉眨了下眼睛,緩解酸澀:“我看著她的作品長大的,從平面到影視,她的每一個作品我都熟記于心,我從小就很憧憬她,所以發現自己在鏡頭下好像有種天賦時,我特別高興,覺得自己終于也能成為她那樣耀眼的人了?!?/br> “我簽上模特的時候,于芮很意外,我當時不知道她為什么一副震驚至極的樣子,她后來好一段時間都對我有些冷淡,可我正忙于各種拍攝工作,樂在其中,對她的冷淡沒有太多察覺?!?/br> “然后某一天,我看見網上有一種說法?!彼蛄嗣虼?,“他們給我起了個別稱,‘小于芮’?!?/br> “不知道是誰先開始的,說我和于芮長得像,氣質也像,簡直就是翻版的她?!?/br> “不過我不生氣,我甚至還覺得特別開心,因為我喜歡她,想要成為和她一樣的人,被這么叫,讓我有一種好像離她越來越近了的感覺?!?/br> “‘小于芮’這個說法越傳越廣,漸漸的他們提起我很少會說‘蘇四’,而是以那個別稱來稱呼我。其實時間長了,我多多少少有點兒失落,畢竟再怎么樣,我還是更想聽到自己的名字?!碧K鯉揉了揉眼睛,“我想成為她那樣的人,卻不代表甘愿變成一個復制的她?!?/br> 蘇鯉開始有點兒介意。 十五六歲的年紀,她青春肆意,有著張狂的夢想,也有著不服輸的犟脾氣。 也是那個時候,于芮冷淡許久的態度忽然回溫。 她感覺出于芮先前的冷淡,也是因為突然回溫的態度有了個鮮明的對比。 于芮開始鼓勵她支持她,似乎也很希望她一路放光放彩。 蘇鯉便更努力,為了保證學習和模特工作都不落下,她那段時間過得很累。 累又快樂著。 直到某天,她身體不舒服,有點兒感冒發低燒,就跟學校請了半天假回家休息。 到家的時候家里一個人也沒有,蘇鯉書包一甩,上床就睡死過去。 她沒有跟父母說,蘇筱彼時高三狗一個,蘇鯉就更沒有打擾她,于是知道她回家的,除了自己,就是在學校的老師同學。 醒來的時候更難受了,腦袋暈乎乎的,她掙扎著起來拿過水杯打算去喝點熱水,走到門口,聽見客廳里有人說話。 是于鶯和于芮。 “姐,我知道我這個請求有點過分,但人非磐石,我現在只想對鯉鯉好,你把她還給我好不好?”于芮的聲音卑微而急切,蘇鯉從來沒聽過她這樣的語氣。 腦子熱熱的蘇鯉茫然地停下了開門的手,茫然地站在門后。 還給她?什么意思? 是她燒壞腦子了還是在做夢,怎么有點兒聽不懂。 于鶯的聲音淡淡的:“你不是一直都在對她好?” “姐,你知道這不一樣!”于芮壓著情緒急道,“我承認,以小姨的身份對她越好,我心里的負罪感會越輕,可是你也看見了,鯉鯉現在和我一樣,她也走上了我走的路,這是老天爺的安排,她是我的骨rou,就算從小在你們身邊長大,血親的默契還是不一樣的?!?/br> “所以呢?” 于芮情緒似乎平復了一些,說:“我想通了,她本來就是我的女兒,身體里流著我的血,這些年你和姐夫對她像親生女兒一樣,我很感謝,也很愧疚,給你們添了很多麻煩。所以現在我想認回她,她在我身邊,能發展得更好,她天生就該收獲燈光掌聲,我現在的條件,能給她很多?!?/br> 一字一句,隔著門板,清晰地傳進蘇鯉發熱脹痛的腦袋里。 渾身的血液明明沸水一般guntang,卻漸漸凝固了。 外面于鶯和于芮爭執起來,一個冷靜一個著急,讓蘇鯉恍惚地想到學校后面在建新體育館,經常發出的器械爭鳴聲。 如出一轍。 蘇鯉打開了房門。 她的出現過于突兀,驚到了客廳里爭論不休的于鶯和于芮。 兩個人錯愕地看著她,仿佛靜止。 少女穿著寬松的睡裙,因為生病精神氣兒不足,神色懨懨,眼睛里浮著淡淡的血絲,沖兩個人笑了笑,嗓音微?。骸皨?,小姨,你們在說什么?” 屋子里萬籟俱靜。 于芮半張著嘴,往她這兒走了兩步,皺著眉想要解釋,卻又不知怎么開口的模樣。 她被于鶯拉住。 被阻撓的于芮咬了咬牙,看向于鶯:“姐,都這樣了,你……” 于鶯沒理她,放軟聲兒對蘇鯉說:“阿四,過來?!?/br> 蘇鯉看了眼于芮,“哦”了一聲,拖著漿糊一樣的腳步走了過去。 她發燒的事兒自然被于鶯看出來了,忙活一下午把她安頓好,于鶯才摸著她發熱的腦袋,把于芮也叫了過來。 然后蘇鯉知道了一切。 為什么她明明是于芮的女兒,卻叫蘇青友和于鶯爸媽;為什么于芮不要她;以及,為什么于芮這個小姨,從小會對她那么那么好。 …… “我覺得自己像個笑話?!碧K鯉垂著眸戳了戳旁邊的餛飩碗,“就連努力的目標都變得很可笑?!?/br> 你看,我憧憬的人是曾經不帶一絲猶豫就拋棄我的人。 然后我還緊跟她的步伐,一腔熱火,過上了和她相似的人生。 多可笑。 蘇鯉緩緩地出了口氣,扯扯嘴角:“然后我放棄了模特的工作,拾起了攝影。于芮在那之后或許是冷靜了吧,沒有再執意把我拉回她身邊,我以為她真的放棄了,所以相安無事又過了這么多年?!?/br> 誰能想到,她就跟出門溜了一圈,跑了大概幾萬個八百米吧,以為自己跑到終點了,定睛一瞧,好嘛,這他媽原來還是起點。 你說氣不氣。 氣死了簡直。 蘇鯉撇了撇嘴,有些挫敗無力:“我一直沒答應你說的那些事,就是覺得,她一心想讓我回到原來的道路,想要掌控我,讓我按照她希望的那樣生活,所以如果我答應你了,簽約了,去拍攝了,不就如她的愿了嗎?” 她抿唇:“我不想這樣?!?/br> 她都能想象到于芮的表情。 一定會露出勝券在握的笑容,溫和卻冰冷地說:“鯉鯉,你看,你還是反抗不了我?!?/br> 蘇鯉不想這樣。 這是她的心結。 她說了很久,嗓子都干了,見顧昭行斂著眸沒什么反應,不知道在想什么,起身去倒了杯水,順便把沒能吃完的餛飩倒了。 在廚房磨蹭了一會兒,蘇鯉出去。 顧昭行抬頭看著她,眸光清明。 “蘇鯉?!?/br> “嗯?” 她捧著杯子,沒坐,靠在墻上興致缺缺的樣子。 顧昭行平靜而緩慢地說:“你想做什么,為什么一定要在乎她的反應?!?/br> 蘇鯉頓住。 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發愣:“因為——” 因為什么? 她突然被問住。 “因為……會讓自己很不爽?”好一會兒,她遲疑道。 顧昭行淡淡蹙眉,好似不能理解她的邏輯,依然還是那個問題:“既然會讓你很不爽,又為什么要在乎她的反應?!?/br> 你媽的。 氣氛突然哲學。 蘇鯉答不上來了。 她被顧昭行兩句充滿了哲學氣息的無解問題問得啞口無言。 怎么說。 你這么一說,好像顯得我沒事兒找事兒似的。 蘇鯉默然地抿了口水,恍恍惚惚還真有這種感覺。 是啊,她為什么要在意于芮的反應? 就算于芮勝利了吧,達到目的了吧,可她自己決定要做的事情,是于芮按著她頭去做的嗎? 不是吧。 反而于芮更像一個自以為在這場單方面拉鋸戰里旗開得勝而洋洋得意的小丑。 是的吧。 那她,是不是根本沒必要糾結啊。 蘇鯉自顧自晃神發了會兒呆,腦子里亂成一團毛線團好像被誰扯著慢慢解開了。 她抬了抬眼簾。 毛線團另一端似乎是被顧昭行扯在手里。 一點一點,扯開拉成明晰的一條直線。 半晌。 “你說得很對,是不用在乎?!碧K鯉語氣溫吞地開口,撫著光滑的杯壁,還記得他的“說客”身份,“所以,你也不用來給她當說客,沒用?!?/br> 顧昭行歪了下頭:“我有說我是來當說客的嗎?” 蘇鯉:“……???” 蘇鯉先是茫然了,沒反應過來。 隨即緩過神來,張了張嘴,木了。 再然后,她覺著自己是個傻逼。 也是哦,人家都這么給你扒拉毛線團了,怎么可能還給于芮打工。 合著剛剛悲情女主角似的叨逼叨那么一大通都他媽白說了。 人立場一開始就不在于芮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