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鄭安國神色一變:“什么奏疏?你知道什么?” “學生就是不知道當年的事情,才會來求問老師,”陳修緊盯著他:“請老師告訴我真相?!?/br> “沒有什么真相,”鄭安國道:“御史因為直言進諫觸怒龍顏,這是常有的事情,當年先帝廢后,御史進諫,被當庭杖責的就有十一個,你父親被打,也不驚奇吧?” “可所有御史上疏,都在門下省有留檔,”陳修并不肯放棄:“我父親那一本,不僅沒有重抄,而且連留檔都沒有?!?/br> “可能是因為門下省的官員疏忽,丟失了吧,”鄭安國拂袖道:“你來我這里,原來是想知道你爹罷官的原因,這我可沒什么說的,你回去罷!” 陳修被轟出來,倒也不懊惱,因為他從鄭安國剛才的神色中,已經看出了端倪。鄭安國絕對是知道真相的,而且在遮掩真相。只不過這種遮掩,倒更類似于一種保護。 他輕輕振了振袖子,走入大街中,一路若有所思的他并沒有注意到自己年輕俊美的面容已經引來了眾多婦女的圍觀。 “是狀元郎嗎?”幾個女孩子興奮地竊竊私語道。 “就是新科狀元郎!”一個女孩子道:“跨馬游街的時候,我光顧著看她,錢袋子都被人摘走了!” 女人們興奮地將自己身上的秀囊、彩緞、荷包,拋向了陳修,不過陳修很快就翻身上馬,雙腿一夾,馬兒靈性地撒開了蹄子,向前跑去。 這一幕被茶樓上的少女盡入眼中。 這是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看著稚嫩又嬌憨,嬰兒肥的臉頰此時氣鼓鼓地:“她們、她們不要臉!把狀元郎都嚇跑了!” “狀元郎自己走的,”老嬤嬤道:“姐兒,咱們回去吧,出來這么長時間,老爺和夫人肯定著急了?!?/br> 這小姑娘正是杜相的女兒杜采屏,自從看到陳修進入趙府,到現在快兩個時辰了,就一直坐在茶樓上沒有動彈。等陳修出來了,又扭捏猶豫,倒讓那幾個女人占了先聲。 “快把她們都轟走!”杜采屏小臉通紅,幾個護衛立刻下樓,將嬉笑中的婦人都趕走了。 “姐兒,咱們回去吧?!边@嬤嬤看杜采屏還戀戀不舍地盯著陳修離去的方向,道:“咱們相爺看中狀元郎,要是相爺開口,他還有什么不應允的?我看姐兒何必這么眼巴巴地來看他,只要等咱們相爺發話就行了!” 杜采屏頓時羞澀不已:“嬤嬤,就您多嘴!” 劉符生又一次長途奔襲,當然他這一次的使命不同于上次,而同他一起南下的還有南越的奢哲公主。 “劉將軍,”奢哲囊囊勒住馬韁,乜了一眼劉符生:“你是去德安府呢,還是跟我去白水?” “德安府如今被圍成了個鐵桶,有什么好去的,”劉符生道:“自然要去白水,有公主作證,金爵復出,定要號令三國重立盟誓!” 囊囊點了點頭,就聽劉符生道:“不過我聽公主你的口氣,這一聲將軍叫得很諷刺??!” “我可沒有諷刺你,”囊囊哈哈笑道:“不過你這個新封的驃騎將軍,也確實沒有什么功勛嘛!” “少小雖非投筆吏,論功還欲請長纓!”劉符生豪氣縱橫道:“這一次便是我建功立業的時候!” 白水之泮,放鶴亭中。 東越、西越的使者面色不善地盯著囊囊:“公主,你南越獨樹一幟,不肯兵圍德安府也就罷了,怎么還做起了大齊的說客,幫著漢人說話?” 囊囊笑了一下,道:“我是越人,沒有道理替漢人說話,只不過如今這局面,關系著大齊和百越國運,是長治久安各自太平,還是你死我活永不罷手,只在各位一念之間?!?/br> “公主說的倒好,”西越的使者道:“只不過咱們跟大齊,什么時候各自太平過?” “七年前,南安侯白水之盟后?!蹦夷业?。 東越的使者嗤笑道:“南安侯已經死了,什么白水之盟,也都不作數了!” “是嗎?”劉符生開口道:“可我記得盟誓上說,只要金爵還在,那盟誓就永遠不廢?!?/br> “那金爵在嗎?”西越的使者不屑道:“要是還在,那我就……” 他的后半句話根本沒有說出來,只見劉符生從袖中就掏出金燦燦的一物來:“金爵所在,千軍萬馬,俯首聽命!” 眾人屏息看著他手上的東西,有人面露驚恐,有人驚嘆交集,有人如釋重負。 “這是金爵?”西越的使者倒吸一口氣,他其實并不需要劉符生的回答,因為他的心中已經確定了眼前之物的真實。 作者有話要說: 金爵就是金杯~~ 作者君需要小天使們愛的抱抱,愛的親親(* ̄︶ ̄)~~ 這樣才有動力呀o(n_n)o~ 第三十三章 即使七年過去,金爵的威力對所有人還是巨大的, 甚至有幾個越人情不自禁地跪在地上, 對著金爵無聲禱告起來。 “這下還有什么好說的?”劉符生輕描淡寫道:“請遵照速速撤兵吧?!?/br> 卻沒想到西越使者神色變幻,最后化作孤注一擲的瘋狂:“他的金爵是假的!是仿造的,不可相信!” “誰都知道金爵自南安侯死后, 就再也沒有現世, ”這使者大叫道:“那是因為南安侯死前, 將金爵銷毀了, 這個是大齊為了騙我們退兵,而故意仿造的!” 劉符生呵呵一笑,將金爵扔進火爐之中,只見這金爵周身漸漸顯出一種瑰麗的彩色,見到這彩色,眾人又一次發出了驚呼。 “金爵入火,其色五彩,其光愈盛, ”劉符生道:“因為這是南安侯以歷山之金, 以莊山之銅所鑄,象征大齊和百越的盟誓, 如山岳一樣堅定?!?/br> 即使西越的使者抵死不認,然而他的手下見到這金爵,而確認金爵不是造假,都露出敬畏之色。 “這是假的!”西越使者忽然用越語發令道:“給我殺了他!” 囊囊眉頭一皺,就要上前, 卻見他背后鬼神莫測地伸出一刀來,砍下了他的首級。 原來是劉符生。 “金爵已經現世,”劉符生用沉穩而肅然的聲音道:“違抗號令,擅自動兵的人,按令當誅!” 這些越人看著威風凜凜有如天神一樣的劉符生和他手中的金爵,從面面相覷到最后心甘情愿地臣服,跪在地上呼喊著一句話,囊囊就道:“他們都愿意聽你的話?!?/br> “那么你呢?”劉符生轉頭問東越的使者。 這使者神色變化,最后低頭行禮道:“白水之盟,永不作廢。誓言猶在耳邊,我們愿意聽從將軍你的吩咐?!?/br> 劉符生點了點頭。 這使者又猶豫了一會兒,才道:“劉將軍,其實自從見到你們大齊撤兵,我們也打算撤兵的……只不過,是你們大齊實在反復無常,趁夜抓走我們十四個士兵,天亮之后,還把尸首掛在了城墻之上,我們才怒而興兵,包圍德安府的?!?/br> 劉符生眉頭一皺:“你說什么?誰抓走了你們的士兵?” 這使者說完之后,劉符生目光冷凝:“看來果然如皇上所料,是有人故意挑撥,非要看到百越和大齊大動兵戈,這樣就能威脅朝廷了……” 德安府。 只見包圍了州府若干天的百越軍隊忽然如同潮水一樣緩緩退去,城內的百姓喜出望外,確定了大軍不會再回來之后,立刻歡天喜地地慶祝起來。 當然只有云陽王府不曾感到喜悅和慶祝的氣氛。 “到底怎么回事,打聽到了嗎?”云陽王憤恚不已:“怎么會突然撤兵?” “不知道,”手下人道:“但有消息說,金爵現世了!” “金爵?”云陽王大驚道:“是那個金爵?!” 得到消息的云陽王臉上暴起了一道道青筋,惡狠狠道:“劉符生果然是有備而來,我就說他為什么如此氣定神閑,原來是手中有金爵……看來皇帝是扮豬吃老虎,把我和杜仲,都算計了!” 云陽王好似一頭被激怒的獅子,目光中露出兇狠來:“皇上啊皇上,你釜底抽薪,用金爵平定百越,卻要將我置于何地?老夫我辛辛苦苦給你守著大齊的西陲,不被感念也就罷了,如今分明是要壓制我的兵權??!” “王爺,”手下人道:“不如給杜相去信,讓他在朝堂上……” “他能干什么?以為把持著門下省就天下無敵了嗎?他是老謀深算不錯,可惜在百越這一局上,卻大意失荊州了!”云陽王冷冷道:“何況,靠山山倒,凡事依靠別人,總有靠不住的一天,我豈能坐以待斃?!” “他們不給我活路,”云陽王的神色漸漸暗沉:“那我就自己找活路……” 眼看中秋將近,翁山也跟著熱鬧起來,山下面的百姓搭好了集市,還表演傀儡、竿術、刀門、弄傘、獅子舞等雜藝,市面比往日熱鬧幾倍。 白芷帶著小紅幾個從市面上采買了大量的東西,一邊張羅一邊道:“桂圓、紅棗、榛子、花生、瓜子,這幾樣東西都是每年要采買的。還有侯府送來的八珍盒,大吉事盒,到時候再加上月餅,就可以拜月了!” “夫人,晚上去不去街市?”小紅道。 “今兒就有夜市了?”楚嫣饒有興趣道。 “仲秋前三天都有,”白芷高興道:“熱鬧一晚上吶?!?/br> 楚嫣本打算悄摸出去玩耍,卻沒想到臨出門之前被崇慶帝逮住了,崇慶帝對她獨自去玩似乎很有意見,但楚嫣也振振有詞:“陛下cao心國事,關心百越那邊的軍情,哪里有時間陪我去玩?” “朕今天就有時間,”崇慶帝換上犀角冠和便服:“走,看看夜市?!?/br> 夜市果然如白芷所說,張燈結彩,歡鬧非常。一條長街上,不僅有賣巧果的,還有面塑、剪紙、彩繡,一溜全是嫦娥還有玉兔。還有扎好的紙燈,人人手上都提著各樣的彩燈,流光溢彩。 “這也是紙燈嗎?”楚嫣好奇地指著一個玩具,用手掌托了托,不由驚訝道:“還挺沉吶,真是紙做的嗎?” 那攤主就哈哈道:“這是蠟鑄成的‘水上浮’,夫人您拿的那個是蜘蛛的,還有作成禿鷹、鴛鴦等動物形狀的??聪矚g哪個?” “這模樣都怪里怪氣的,不好看?!背虛u搖頭,忽然看到一對童男女,高興起來:“這個好看,買這個?!?/br> 這攤主等楚嫣買下來才哈哈提示道:“這個跟其他不一樣,稱為‘化生’,有鶼鰈之瑞,宜子之祥。買下來不僅能保佑夫妻恩愛,還能生下貴子!” 身后的丫鬟都哄笑起來,楚嫣惱起來,“你比送子觀音還靈呢,我要是個黃花閨女,你還怎么賣出去?” “我剛才叫您夫人,您也沒有否認,”這攤主倒是很有眼力見,“還有這位大官人,一看就是夫人的伉儷,男才女貌,天作之合?!?/br> 崇慶帝面色愉悅地走過來,笑瞇瞇地打量手上的兩個娃娃,身后的王懷恩見而知意,掏出一個大金錠:“你的燈,我們大官人都買了?!?/br> 楚嫣在攤主的千恩萬謝中越發羞惱,眉毛一飛:“咱們李大官人真是財大氣粗,怎么不將整個街市都買下來?” “別的不要,就要這一對化生,剩下的錢是獎勵他會說話的?!背鐟c帝故意問楚嫣:“他說的對是不對?” 誰知這攤主得了便宜還賣乖,樂呵呵地指著前方的桂樹道:“大官人,也在樹上掛個牌子唄,咱們這棵大桂樹,求什么都靈驗著呢!求子更靈!” 楚嫣剛要懟他,就見崇慶帝一把將她拉開。楚嫣被擠了一個趔趄,回頭一看也嚇了一跳,一群女人圍住了桂樹,設案拜起月亮來。 崇慶帝抓著楚嫣立住身形,而王懷恩和喬裝打扮的羽林衛卻被涌來的人群擠開了:“哎呀這怎么還有男人呢,快走快走,不知道女人要拜月??!” 拜月的案子上陳列瓜果梨桃和月餅,燭臺上插上香燭,并用檀香點燃。大家輪流在供桌前焚香祭拜,默禱心愿。 “唉,你怎么不拜???”旁邊一個女子把崇慶帝也轟走了,看著哈哈大笑的楚嫣道。 “拜什么?”楚嫣問道。 “拜嫦娥,拜月老,能求個好姻緣唄?!边@女人道。 “我求這個,從來沒有靈過?!背滔氲绞裁?,搖了搖頭。 德安府有一座玩月橋,巧的是橋邊也有一株二百年的桂樹。那桂樹根深葉茂,枝丫林立,上面掛滿了同心結和姻緣牌。 有一年楚嫣和祁江一起來到樹下,兩人滿懷羞澀情意,將自己的名字寫在姻緣牌上,往空中拋了上去,這是楚地的風俗,不可人為去掛,要當空去拋,如果一次就掛在了枝丫上,那就表示這姻緣天注定了。 可惜楚嫣拋了七八次,都沒有掛上一個枝丫,最后甚至將木牌摔得碎裂了,也沒有成功。 楚嫣的手里不由分說就被塞了個牌子,她無可奈何地將自己的名字寫上,卻又突發奇想寫了一句“因荷而得藕,有杏不需梅”,往空中隨意一拋,只等著聽到咚的一聲落地的聲音。 然而卻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