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周圍人流量并不少,許多人行色匆匆,人來人往。正當林阮阮伸出手去準備撿起一張落散的文件時,一雙皮鞋頓時從天而降。 林阮阮臉色一變,眼看著自己剛拿到手的熱乎的合同文件馬上就要印上別人的腳印。忽然間,一雙纖長的手將紙張撿起,幫助她的文件幸免于難。 林阮阮終于舒了一口氣。 她抬起頭來,正要道謝,卻在看見對方面容的那一刻,聲音忽然卡在了喉嚨里。 那人將合同撿起,卻并沒有急于還給她,反而將紙張捏在手中,細細地打量了一陣。最后,他抬起頭,金絲框眼鏡后雙眸微瞇,他沖林阮阮笑笑,輕聲開口,聲音低沉渾厚富有磁性:“入職第一天?恭喜你?!?/br> 林阮阮臉上的驚愕之色還未褪去,她愣愣地看著面前這個男子,一時間竟忘了該如何開口。 “林阮阮?!蹦侨送?,終于一字一句地將話說完。明明舉手投足間十分優雅,笑容絢爛,然而雙眸之間卻有一股揮之不去的涼意,如同12月的冰冷寒風,刺得人骨髓有些發疼。 “江……江城?!绷秩钊罱Y結巴巴地開口。她看了一眼江城手中的文件,猶豫了半晌,最終還是咬咬牙開口:“你……能不能把文件還給我?謝謝了?!?/br> 那人卻并沒有為難她,伸手將文件遞到林阮阮面前,松手。 林阮阮趕緊上前,將文件接住,攬入懷中。她甚至有些不敢抬頭與面前這人直視,便低著頭,繼續道了個謝。 身旁那個小姑娘將林阮阮剩余的文件統統撿起,林阮阮伸手接過,沒有再多說什么。她低頭將合同迅速塞進包包里,隨后轉過身,頭也不回地離開。 狼狽地仿佛像是逃離一個戰場一般。 那男子望著林阮阮倉皇逃離的背影,金絲框眼鏡鏡片上折射出一道白光,看不清他此刻眸中的神色。 他只輕笑了一聲,便轉過身去。仿佛什么也沒有發生過一般,離開了這個地點。 …… “你說什么??”餐桌上,陸露手中的竹筷原本正夾向一個香嫩的烤豬蹄,卻在聽到林阮阮的話后動作忽然停下。陸露睜大了眼,不可思議地看著林阮阮,不由自主地便提高了音量:“你說你碰到江城了???” “是的?!绷秩钊钶p嘆了一口氣,看起來心事重重的樣子。 林阮阮從公司離開后,第一時間便撥打了陸露的電話,將對方約了出來。她現在腦子有些混亂,急需有個人在一旁指點迷津。 “他怎么會在s市?他不是去了日本嗎?” “我也不清楚,大概回國發展了吧?!绷秩钊钣行┬牟辉谘傻貞鸬?。腦海中閃現的一幕幕都是先前在公司大樓前的畫面,讓她有些心驚膽戰。 陸露和林阮阮是高中同學,互相之間的許多事情都一清二楚。比如說對方高中時的成績如何,身邊有沒有追求對象,參加過什么社團,認識過什么人,都是知根知底的關系。 比如說林阮阮高中的時候便參加了音樂社,在社團里算是一名深受老師喜愛的超人氣美少女小提琴手。當時學校里曾有過許多男孩子給她寫情書,不過林阮阮從未讀過。每次收到都是面無表情地將情書扔進一旁的垃圾桶,十足的三無少女。 所謂的三無,指的便是無口、無表情、無心。 那時候二次元文化在學生之中十分流行,盡管背負著三無少女的人設形象,卻絲毫沒有讓林阮阮的人氣有所減淡,反而使那些男生更熱情了起來。 這讓林阮阮實在是有些苦惱。 不過除開被圍堵sao擾的時候,其余在社團里的時間,林阮阮還是過得十分愜意自在的。 那時候,江城便是林阮阮所在音樂社的社長。跟林阮阮相比起來,他的天賦更甚,尤其擅長于吉他和大提琴演奏。值得一提的是他不僅琴技精湛,容貌也十分清秀俊朗,深得女生擁戴,在當時的學校里曾名噪一時。 不管是什么活動、比賽,江城都是代表著學校的形象參與,而每一次都能拿回最高榮譽,深受老師和學校領導喜愛。 那時候的林阮阮,在社團里永遠只能排得上第二的名頭,江城的風頭一時無兩,首席位置從未被動搖過。 “你說,江城是不是還在恨我?”回憶戛然而止,林阮阮的思緒被拉回現實,她手中捧著一個茶杯,有些不安地朝陸露開口道。 陸露卻忽然愣住了。 她望著林阮阮,一時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她原本想開口安慰一下她,讓林阮阮心中的愧疚不要那么深刻。然而話到了嘴邊,陸露卻有些難以說出口。 “我……我也不知道?!彼f。 “哎……”林阮阮低下頭去,眸色頓時暗了暗,沉沉地嘆了一口氣。 其實她和江城的關系一向都不錯,在學校的時候,平時看到都會互相打個招呼。由于社團活動的原因,林阮阮有許多曲目都是與江城一起合作完成的,過程都是十分順利,配合很是完美。 當時甚至還有不少同學開過她與江城的玩笑,不過林阮阮倒是從未放在心上過。流言蜚語這種東西,她向來都是左耳進右耳出。而林阮阮唯一在意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江城居然先她一步,用小提琴順利地演奏出了《月光》。 《月光》是一首難度系數十分高的合奏曲目,尤其是其中的小提琴solo部分,十分驚艷。當時正逢學校組織準備文化活動,盡管學校里并沒有安排音樂社演奏這個曲目,林阮阮心中卻忍不住躍躍欲試。 然而她一次又一次地嘗試過這首曲子,最終卻都以失敗告終。 這讓林阮阮心中感到十分沮喪。 忽然偶然一天放學后,林阮阮在學校的社團練習廳內卻忽然聽見有人用小提琴演奏《月光》。她便隨著這音樂一路摸索了過去。 然而眼前的景象卻令她感到驚愕。 是江城,手中握著小提琴在演奏。 他的神色十分專注,動作優雅卻又游刃有余。那些令林阮阮頭疼苦惱的音符,到了他的手下一個個卻乖順無比,悅耳深情。林阮阮看得不禁看得有些呆了。 一瞬間,她感覺整個世界仿佛都轟然倒塌。 江城最擅長的樂器并不是小提琴,然而他卻拉得這樣好,甚至連日夜苦練的林阮阮都被他遠遠地甩在了身后。 所以,原來人與人之間天賦的差距竟然有這么大嗎? 自己這樣的努力,居然也及不上江城偶爾的練習? 林阮阮不禁感到心中十分酸澀。 自那以后,林阮阮便更加努力地練起琴來。不管是午休,還是體育課,只要是有時間,她便會悄悄溜到學校后面的小池塘旁,練習起《月光》來。 她不想被大家看見自己如此奮起直追的模樣,這會讓她感覺輸得更徹底。 第12章 天賦這個東西或許真的存在,但是林阮阮相信勤能補拙。雖然她自認略有幾分天賦,但是在努力練習方面,她也從未懈怠過。 更何況遇到了江城,忽然間如同一座大山一般擺在了她的面前。林阮阮只有拿出十二萬分的努力來,才能讓自己的步子不至于被甩得太遠。 還好,她的勤奮練習總算有了效果。一個月后,在學校的文化活動上,林阮阮順利地演奏出了這首《月光》,贏得了滿堂喝彩。 活動結束后,江城背著吉他從她面前路過,微微瞇眼,云淡風輕地沖她笑道:“恭喜?!?/br> 林阮阮卻只抿了抿唇,缺沒有應答。 不知不覺間,原來她已經把江城當成了一名競爭對手。 二人間無形之中似有暗流涌動。江城天賦極好,學什么東西進步都很快。林阮阮天賦稍次,只能緊緊跟在江城身后,奮起直追。她只有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夠保證自己不至于被甩得太遠。 那時候的她,大概是將自尊心看得太重了些,眼里除了練琴便沒有其他。 于是后來,當聽到學校里將會有一名保送至維也納音樂學院的名額這個消息時,林阮阮便下定了決定,這一次一定要贏過他。 高三的生活忙碌又緊張,繁重的學業壓得人喘不過氣來。然而除了學業以外,林阮阮要面對的還有大量的小提琴訓練以及面試訓練。她忙得像個陀螺,一圈圈團團轉,然而江城卻未表現出絲毫緊張的情緒來。有時候林阮阮從琴房路過,看見他還會和低年級的學弟學妹們悠然地切磋琴技,歡聲笑語,十分自在。 偶爾他會發現站在窗外的林阮阮,便會對她抱之粲然一笑,仿佛毫無心理負擔。 然而林阮阮卻笑不出來。 這次一定要贏過他。 林阮阮在心中默默告訴自己。 然而事實總是與人事與愿違。 當面試成績下來的那一刻,林阮阮感覺整個世界都崩塌了。 江城依舊穩穩當當地站在她前面,仿佛一個夢魘一般,竟超過了她整整二十分。 林阮阮的面試分數并不低,甚至可以說是發揮得很好。她的文化課分數很高,尤其是英語口語交流環節,讓面試官大為夸贊。面試過程十分順利,林阮阮當時甚至成竹在胸,以為這個保送名額逃不出自己掌心。 然而她還是輸了。 從小到大,她在親戚眼中都是被稱道的對象,是“別人家的孩子”,她從未讓父母失望過。 然而忽然間,十多年的驕傲在一瞬間便被擊了個粉碎。她已經足夠努力了,可是卻依然,竟被人遠遠地甩在了后面。 她并不想認輸,可是,這一次,她輸了。 輸得徹底。 那一天回家的路上,她整個人都有些渾渾噩噩。離開學校的時候,江城似乎想要和她打招呼說些什么,不過她并未理會。 輸不起也好,脾氣不好也罷,隨便別人評論去吧。林阮阮不想管這么多了。 然而隨著一聲刺耳的剎車聲響起,林阮阮感覺一陣天旋地轉。她忽地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居然被人牢牢護在懷中。 周圍響起喧囂的驚叫聲。林阮阮有些恍惚,她忽的睜大了眼,看清眼前這個人居然是江城。 林阮阮一時卻擺不出什么好臉色來,只冷冷地問了對方一句:“你做什么?” 話一出口,忽然感覺有溫熱的液體滴落在自己身上,一陣血腥味兒彌繞在她鼻尖。林阮阮愣了愣,發現江城的右手此刻正潺潺地淌著鮮血。 江城臉色發白,并未回答林阮阮的話。四周圍觀的人群越來越多,一個帶著摩托車頭盔的青年面色驚恐地走上前,看著江城與林阮阮二人,顫顫悠悠地開始推卸著責任。林阮阮這時才終于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么。 江城見義勇為,為了救她這個落榜的林阮阮,竟出了車禍。 更可怕的是,他的右手傷到了神經。輾轉好幾家大醫院就診之后,醫生們的答復十分一致。 “這個孩子,以后不可能再彈琴了?!?/br> …… “你也不要太自責了,其實吧那件事也不能算是你的責任。更何況他現在不是過得好好的,去了日本留學又回來,你還能在高檔寫字樓區遇見他,說明他生活過得應該也還不錯嘛。以前的事都過去了,就不要再想了?!标懧洞驍嗔肆秩钊畹乃季w,用盡量輕松的語氣安慰道。 “……但愿吧?!绷秩钊钣行┬纳癫粚??;叵肫鹣惹芭加鼋菚r他望向自己那表面帶著笑意,實則冷冰冰的眼神,她實在是很難不往心里去。 畢竟有些事情,一旦深究起來,可能會比自己想象中要可怕得多。 就比如說愛吉他如命的江城這些年是怎么過來的,他有繼續在玩樂器嗎?他的右手現在到底康復了幾成? 林阮阮有些不敢想。 當年江城入院之后,林阮阮便再也聯系不上他。聽說他后來連高考也沒有參加,而林阮阮后來在學校里確實也再也沒有看見過他的身影。 而那個保送維也納音樂學院的名額,最終也如愿以償地落到了林阮阮的頭上。 這其實并不是她意料之中的結果。 帶著復雜的情緒以及深深的歉疚,她踏上了前往奧地利的求學之路,而這一去,就是六年。 六年啊。 實在是好長一段時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