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節
現在她還在下界,也就是凡人界,這里靈氣稀薄,就連引氣入體都困難。 可是若不修煉,她就手無縛雞之力,只能繼續受欺負。 言靈雖然好用,但并非次次都能有效。 她心不在焉,就連泡在溪水里的衣服順著溪流滑了下去都沒注意,等到同樣在附近洗衣服的大嬸提醒了她,她才反應過來。 嘩啦一聲,她把別的衣服塞進木盆里,順著水流往下追去。 那個之前提醒她的大嬸忍不住道:“這姑娘平時不會這樣迷迷瞪瞪的,今兒這是怎么啦?” 另一個小媳婦則打趣道:“可別是思情郎了吧?” 算算年歲,聶棠的確也是到了該出嫁的年紀了。 像他們這種平民百姓,女子十四五歲就該開始相看夫家了。 可聶棠是寄人籬下,她的舅舅舅媽可不會花費心思給她找個好婆家,而是四處打聽哪里的大戶人家準備納妾,然后把她賣掉。 聶棠雖然走得有些遠了,可是旁人的說話聲都能順著風傳到她的耳朵里。但是她就像沒聽見一樣,一路小跑都不帶歇的,終于追上了那團順流而下的衣服。 她彎腰,穩住身體重心,把衣服拖上岸來,忽然聽了一個微弱但是非常古怪的聲音。 那聲音不斷重復著一句話:“救救我,誰來救救我,我快要窒息了!” 聶棠愣了一下,抖開衣服,一條纖細柔軟的小水蛇從里面滾了出來,在河邊的草地上打了個滾,掙扎著抬起小腦袋,用一雙暗紅色的眼睛注視著她:“臥槽,符修!” 聶棠輕松愜意地跟小水蛇打了個招呼,笑道:“真巧啊,少白?!?/br> 少白原來是沈陵宜身邊的一條水系小白龍,可是不知為何,竟然也跟她一起回到了古代。 所謂他鄉遇故知,也不過如此。 有一個大熟人(龍)在身邊,總是比孤零零的一個人要好。 可是—— 擺在眼前的問題可就有點大條了啊。 聶棠:“你在變成蛟龍之前是一條水蛇嗎?” 少白:“胡說八道,別想污蔑我,我怎么可能會是這種黏糊糊又惡心的小玩意兒?!我當然從一出生就是一條龍了!如假包換!” 聶棠:“呃,是嗎?那就有點麻煩了……” 少白:“什么麻煩?麻煩在哪里?咦……不對勁啊,這個時候,我不是應該在主人身邊的嗎?” 聶棠彎下腰,小心翼翼地把小水蛇纏在手腕上,又抱著濕漉漉的衣服往回走。 少白終于悟了,但是領悟之后,整條蛇都陷入了一種窒息的絕望:“嗷嗷嗷嗷我現在變成這個丑八怪的樣子,被你給撿到了,而真正的我明明應該在主人身邊,那豈不是說明這個世界上有兩個少白?!” 聶棠低下頭,和癲狂狀態的小水蛇對視一下,淡定地回答:“沒錯,就是你想的那樣,你的主人身邊已經有了一條名叫少白的蛟龍,而你——” 少白昂起頭,暗紅色的眼睛瞬間濕潤了,開始嚎啕大哭:“閉嘴,你這個討人厭的符修,我不要聽你說話嗚嗚嗚!” 聶棠殘酷地戳穿了真相:“不管你想不想聽,真相它就在那里,不以你的意志為轉移。所以說,從今天開始,你還是好好學習怎么當一條蛇吧,順便,你現在就只能跟在我身邊了呢?!?/br> 當聶棠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小水蛇形態的少白,覺得自己那顆寶貴的龍心,發出了嘩啦一聲脆響,破碎了。 …… “這個時候,前世的我在做什么呢?跟著主人,雖然沒有什么美食佳肴可以品嘗,但是那種甜甜的仙果都不會少了我的份?!?/br> 少白懶洋洋地躺在聶棠的小床上,在被子底下卷了卷細長的尾巴,發出了第一百零一遍哀嘆:“符修,你家真的好窮??!” 看看這糟糕的環境,再看看這張又硬又小的木板床,還有周圍那些亂七八糟的柴火,不管是它上輩子還是在現代,都沒有過過這種貧窮又寒酸的生活! 它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才會變身成一條又丑又沒用的小水蛇,龜縮在一個沒用的符修身邊?! 聶棠一直任由它在被子里滾來滾去,一會兒嘲諷她家里窮,一邊挖苦她太沒用,最后淡淡地開口:“你要是嫌棄這里,那就去找你的主人好了?!?/br> 她話音剛落,小水蛇立刻炸了,它身體直立,朝她嘶嘶地吐著信子,怒吼道:“走就走!你以為我稀罕嗎?就算你求我,我也不會留下的!” “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必須提早告知你?!甭櫶亩⒅厣蟿倲[出來的聚靈陣的雛形,輕描淡寫道,“有些凡人喜歡吃蛇rou?!?/br> 少白頓時僵硬成了一座蛇形雕像:“……” “但是你也不用焦躁,我算過時間了,很快就到宗門來收人的日子。你很快就能見到自己的主人,就不用勉強自己跟我待在一道兒了?!?/br> 隔了許久許久,少白頹唐地倒在被子,細長的尾巴尖卷著自己纖細柔弱的小身體,悶悶道:“主人身邊已經有另一個少白了。所以、所以即使我找到他,他可能……可能也不需要我了?!?/br> 聶棠就等著它這句話,現在等到了,就很自然地順著它的話頭往下說:“其實我有把握讓你留在你的主人身邊。你知道,我若是沒有辦法,是不會開這個口的?!?/br> 少白頓時來了精神,期待地伸長脖子,追問道:“什么辦法?” “你是我的小靈寵,等我跟你家主人在一起之后,你就等于是他的小靈寵,不就能夠名正言順地留在他身邊了嗎?” 如果少白能夠在它的臉上擺出人類的表情來,那么此刻一定是“你在做什么白日夢.jpg”。 它又重新地趴回被子底下,懨懨道:“算了吧,主人要是這么容易被女人迷惑,他怎么可能單身了一百多年?不是我要打擊你,就憑你,他怕是連用眼角瞟你一眼都難!” 聶棠調整完聚靈陣,終于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不管宗門什么時候來收人,引氣入體還是勢在必行,如果沒有辦法在短時間內讓自己強大起來,她在舅舅舅媽家里還得有的苦頭吃。 今日在溪邊遇到那兩個說閑話的女人的確是提醒了她一件事,之前差不多也是在這個時候,舅舅舅媽終于找到了一個肯出三十兩白銀納妾的富商。 那富商大她兩輪有余,一見到她,那眼珠子就像黏在了她身上一樣。 更麻煩的是,那富商家有悍妻。 年輕時候,那商人就是靠著自己的妻子的家族發家的,現在生意做大了,就開始想著能夠坐享齊人之福。 他納進門的妾多半都被家里的悍妻給整死了。 所以當年的聶棠才豁出去想逃跑,正好撞上了來下界挑人的宗門??墒悄菚r候有多么狼狽,這種狼狽,她可不想再體會一次了。 “我既然能在現代攻略他一次,那就能在古代攻略他第二次,一回生,二回熟,那能有多難?” “話是這么說沒錯……”少白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然后閉上眼睛,不想再說話了。 話是這么說。并且符修跟主人在一起對它來說,也只有好處沒有壞處,現在的它就是一條最不起眼的小水蛇,它想要跟在主人身邊,的確也只有聶棠說的這個法子…… 可是! 它為什么就這么不爽呢?! 什么叫“攻略一次,就能攻略第二次”,她以為這是玩rpg通關游戲嗎?!她實在是太囂張太不把主人放在眼里了! …… 聶棠花了一個晚上搭建聚靈陣。 這期間,舅媽還在屋子里悶頭大睡,連屋子的門檻都沒踏出一步。舅舅關了家里的小飯館,去隔壁鎮上跟那個富商談納妾的事情,暫時不會回來。 舅舅舅媽有一子一女。 小兒子送去書院里讀書,就只有聶棠的表姐聶瑤在家。 聶瑤很快就發覺今天家里不對勁,原本每天都要按時按點臭罵聶棠一頓的親娘居然在悶頭睡大覺,而本該忙碌著cao持家務的聶棠居然在屋子里偷懶。 她想把自己的親娘叫起來,可是不管怎么推她,她最多就是嘟噥幾聲“別吵,娘要睡覺”,然后繼續蒙頭大睡。 她只得去找聶棠,喊她出來干活,尤其是,現在已經到了酉時,她該做飯了! 可是當她一巴掌拍在門上時,那扇門砰地一聲主動打開了,就在門開的一瞬間,無數道她看不見的暗流從身邊經過,飛速地沖進屋子里! 聶瑤嚇了一跳,尖聲道:“你在做什么?!” 聶棠盤膝坐在屬于她的那張木板床上,一手捏訣,一手平放在膝頭,一動不動。 待聶瑤踏進了她的領地一步,她才緩緩地睜開眼。 她的眼睛是清澈的丹鳳眼,幽深而清冷,仿佛一口深井,隨時隨地都能把人吸入其中。 可是當她看到聶瑤的臉上露出了驚恐的表情時,她突然笑了,那雙清冷的眼睛又變得多情而又溫柔如春水。 “你是覺得餓了吧?所以才突然來找我,”聶棠微笑道,“求人不如求己。既然都餓了,何不自己做飯吃呢?” 聶瑤拼命地搖頭,可是不管她怎么張嘴,都說不出一個字來。她的身體甚至像被無形的絲線牽動著,慢慢地走向了灶臺。 她根本不會做飯,除了做一些刺繡和縫衣服的活計,別的她什么都不會。 娘親說,姑娘家還是離灶臺遠一點,煙熏火燎的,皮膚會被熏黑,將來可就找不到一個好婆家了。 可這個世界就是這么不公平,聶棠就算每天圍著灶臺打轉,她還是比她要好看得多。 她也不會劈柴。 娘親說了,劈柴這種粗活女人當然不能干,一雙手都會被磨破了,萬一磨出繭子,那該怎么見人。 但是聶棠卻必須劈柴,只要她吃著家里的一口飯,她就必須要付出勞動來回報他們,這是她應該的。 聶瑤踉踉蹌蹌地走向了那堆凌亂的柴火,彎腰拾起沉重的柴刀,坐在一張小板凳上,開始劈柴,一刀,兩刀,第三刀的時候,柴火一根都沒被劈開,斧頭卻劃過她自己的手背。 她驚恐地睜大了眼睛,看著鮮血從傷口中汩汩流出,可是她的身體根本由不得她控制,依然一刀一刀地劈著。 在不知不覺中,她已是淚流滿面,滿心驚惶。 她從來都不知道,原來,她的表妹聶棠會是這么可怕……她就像一只瑟瑟發抖的兔子,被強大的猛獸盯上了。 而除了瑟瑟發抖,她似乎也并沒有任何辦法。 …… “等等,這里不太對勁!” 幾位御劍的少年突然放慢了速度,降落在這座幽靜的小鎮上。 “這里的靈氣波動有異!”一位抱著瑤琴的少女瞪大眼睛,驚訝道,“好像這周圍所有的靈氣都朝著一個方向涌去,莫非、莫非這里有哪位前輩在修行嗎?我們是不是應當上門拜會一下?” “也未必是修行,說不定是魔修?!币粋€冷漠的聲音打斷了少女的話頭,“走,去看看情況?!闭f完,又重新踏上飛劍,風馳電掣一般朝著靈氣涌動的方向疾馳而去。 他御劍的速度疾如閃電,一眨眼功夫就已經找到了那個靈氣波動異常的中心。 那是一間很普通的民房。 從里面飄散出來的氣息很干凈,并不太像魔修。 …… 把自己卷在被子里睡覺的少白突然一下子鉆了出來,大喊道:“符修,趕緊停止聚靈,我剛剛感應到主人的氣息了!” 一個凡人,還是一個從小家貧的凡人,怎么可能自己畫一個聚靈陣,然后自己引氣入體?! 這不是魔修奪舍了凡人的身體,還能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