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節
正因為有那個開車很狂野的司機,“蘇源景被陶家小女兒害得左手截肢”的消息早已不是新聞了,幾乎在這短短三個小時之內傳遍了整個蘇家。 在蘇家人都知道這個消息之后,離整個玄門都傳遍也就不遠了。 那位司機不但開車狂野,說八卦的能力也是一流,他幾乎已經跟對著所有蘇家人滿心憤慨地表達了一遍自己的觀點:“臥槽,其實我一早就看出那個陶情有問題,她突然說出去給大家買飲料,結果買回來的飲料是下了藥的!” “當場被揭穿后,她那臉色……我竟然還動了惻隱之心,覺得她是年紀小,生活閱歷不豐富,才被這窮山惡水的刁民給坑了!結果!這個最坑的人就是她了!” “她居然是謝……謝沉淵的人!”他說到“謝沉淵”三個字的時候,還有點戰戰兢兢,但是很快,他又提起精神了,繼續譴責那個竟敢坑害他們家主的刁民,“陶家不知道是怎么教育女兒的,小小年紀,竟然跟人沆瀣一氣,與虎謀皮!” 蘇家人自然是憤怒的。 有些脾氣暴躁的,當場就給陶情的父母打了電話,對他們進行了一連串的素質三連,強硬地表示,如果他們蘇家跟陶家的仇算是結下了,從此勢不兩立。 等到蘇源景住進加護病房后,一個大家完全意想不到的人風塵仆仆,突然出現在了醫院。 第505章 弱智兒童歡樂多,精神病人思維廣 因為這個縣城很小,醫院也很小,設施設備也沒多先進。 縣城里的居民來這家醫院大多是看些小毛病的,真有大病都會坐車去蜀城的大醫院診治。 可是今天,他們很驚訝地發現,這醫院里突然涌進了很多陌生面孔。 他們的打扮都非常奇怪,這大冬天的,都穿得很單薄,就好像一點都不怕冷似的。 那種穿著一身單薄的漢服還屬于穿得厚實的,還有一些則穿著短袖短褲,身上統一掛著指南針,手上拿著沉甸甸的羅盤,走進醫院還會一邊走一邊自言自語。 如果他們走得近些,就能聽見那些畫風清清奇的怪人念叨著:“乾卦,東南方,有朋……” 而這些怪人互相碰面之前,不是互相問候吃了沒有,也不說新年好,而是問:“陶家那個惹禍精的爹媽還沒到嗎?我要把他們的腿都給打折!” 簡直就是一群“弱智兒童歡樂多,精神病人思維廣”的奇葩,也不知道是哪個精神病院里偷跑出來的。 但是,這都還不是最奇怪的,最奇怪的是,醫院的門診大廳里突然出現了一個和尚。 他一身緇衣僧袍,一臉的風輕云淡、高僧風范。 可如果他不要從出租車上開門出來,手上還拿著手機掃碼付款的話,那就有更有高人風范了! 這個奇怪的和尚在走進人來人往的醫院大廳后,也沒問路,而是在閉上眼站在人流當中念念有詞了一陣,腳跟一轉,熟門熟路地走進邊門的安全通道,沿著門診大樓和住院部的空中回廊去了另一邊。 那些在兩棟之間推著推車送藥的護士都驚呆了。 他們這側門可是非醫院員工不可入,還要刷卡才能推開,他這是怎么進去的? 這個穿著端莊僧袍的正是正在金龍寺出家的陶潛。當他很精準地出現在了蘇源景的病房門口,或蹲或站在門口的蘇家人那眼神唰得一下定格在了他身上,冷得刺骨。 還有沖動已經開始摩拳擦掌,詢問道:“這人……這人是陶潛吧?就是陶家出家的那個?” 管他到底是不是和尚,管他是不是應當對陶情這件事這件事負責,反正陶家人,來一個揍一個,來一雙打斷他們的雙手! 陶潛雙手合十,朝著那些眼神不善的蘇家人躬身道:“各位,在下圓釋,在出家之前,是陶情的小叔叔?!?/br> “我****祖宗十八代!” 陶潛一句話才剛說完,就有人沖上去,一把攥住他的衣領,憤怒道:“你們陶家那個瘋狗一樣的陶情,害得我們家主殘廢了一只手,你們說這筆帳該怎么算????“ 陶潛當然不知道該這筆賬怎么算才好,他總不能說,雖然蘇源景廢了一只左手,但是他家的孩子都以命償還了吧? 他只能閉上眼,絲毫不反抗,安靜地回答:“圓釋今日趕來,也是為了向諸位賠罪。各位想怎么樣,圓釋都奉陪到底?!?/br> 說完,他干脆把雙眼一閉,開始念起經來。 聶棠之前都沒什么機會接觸過這些玄門世家,充其量也就是葉家經常在她面前刷存在感,現在看著蘇家這么多人圍攻陶潛,她只輕聲地嘆了口氣。 說到底,還是謝沉淵害人不淺。 她這回是攪亂了他的布局,可是他也很快就回敬了回來,讓陶情在她的面前自爆,能夠把她給當場炸死是意外之喜,如果不能,也在玄門內部造成了一次分裂。 陶家和蘇家的梁子算是徹底結下了,若是蘇源景安撫不住,恐怕永無寧日,若是安撫住了,最后兩家的裂痕也絕不可能消弭。 玄門內部的分裂就是從這些小事上開始的。 不光蘇家跟陶家不合,這兩家還會有自家姻親和走動勤快關系好的世家,到時候再有人渾水摸魚,可不止會分裂成兩個派系。 估計謝沉淵也根本就沒把陶情當成一回事,她這樣的,甚至連沈悉言都不如,連一顆過河卒子都不配。 這個時候,蘇家一位老人從病房里出來,問道:“聶棠小姐,源景醒了,他想見你?!?/br> 聶棠等在病房外,就是為了在離開蜀地之前,跟蘇源景再見上一面。 不管他是否愿意見她,她卻一定要等下去的,一天等不到就等兩天,兩天不行就三天,一直等到蘇源景回蘇家閉門休養為止。 蘇家這位老人一開腔,那些還準備拿陶潛出氣的人都把注意力從陶潛身上轉移回來:“家主現在清醒了嗎?他現在怎么樣?什么時候有空見我們?” “已經醒了,不過還需要休息,大家都回去吧,等到出院那天再來吧?!崩先丝戳丝幢蝗巳簥A在中間的陶潛,搖頭嘆息,“這事跟圓釋大師沒有任何關系,大家切莫為難他了?!?/br> 陶潛合掌,朝老人拜了拜,低聲道:“此事終究還是我從前沒有好好教導情情,才惹出這樣大的禍端?!?/br> “聶棠,”蘇家的長老給聶棠讓出一條路,“進去吧?!?/br> 聶棠握住病房門的門把手,直接開門進去了。 蘇源景在見過蘇家的長老之后,就選擇先見她,一定是有話想跟她談。 可等她站在病房里,就看見蘇源景穿著病號服,站在茶幾邊上,用單手打開熱水瓶,倒了兩杯水。 他拿起其中一個杯子,顧自喝了好幾口,又朝茶幾邊上的沙發一抬下巴:“坐吧?!?/br> 聶棠有點拘謹地在他指定的沙發坐了下來,小心翼翼地問:“蘇老師,您的手……” 蘇源景抬起他的左手臂,他的整只手都沒有了,只剩下光禿禿的手腕,那層層疊疊的紗布還隱約有血色滲出。 他滿不在意地回答:“啊,沒有了,不過無所謂。我不是左撇子?!?/br> 他之前就說過這句話,因為不是左撇子,所以就算丟掉一只左手,并不會有什么影響。 可是,這怎么可能會沒有一點點影響? 蘇源景轉過頭,跟她對視了一會兒,終于還是先別開目光:“我不過是少了一只手,裝上假肢就跟原來沒差。而你還年輕,以后——” 他說到“以后”兩個字,沉吟了一下,又似乎不知道該怎么說。 他就覺得自己跟這些孩子有代溝,讓他跟沈正清學煽情,他根本學不會,這輩子也不可能學會。 于是他煩躁道:“行了,也不知道你還有沒有以后了。反正你就盡力吧,畢竟你要面對的人是謝沉淵,輸了也正常?!?/br> 聶棠搖搖頭,微笑道:“蘇老師,我不會輸的?!?/br> 蘇源景又倏然盯著她看,看了好一會兒,也沒看出她到底哪來的把握。 ……是,他承認聶棠在玄門這年輕一代中出類拔萃的,說是數一數二也不為過。 她聰明理智,懂得因勢利導,把自己的優勢完全發揮出來,光是這一個優點就能夠讓她立于不敗之地。 可是跟謝沉淵比,她還嫩得很,不要以為用精英訓練營里那種小把戲就能蒙騙過謝沉淵。 謝沉淵這種人,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不見血,他是不可能收手。當年他在玄門興風作浪的時候,他想要誰死,那個人絕不可能活過第二天。 他都不知道聶棠這年紀輕輕的,到底哪里的自信?葉眠風在年輕的時候,足夠高傲猖狂了吧,但是也不敢說這種大話! “蘇叔叔,你能跟我說說我爸爸跟你的事情嗎?我知道我父母結婚時候,你還是伴郎,但是沈叔叔他們都說你跟我爸關系很糟糕?!?/br> 蘇源景突然聽見她這句話,連喝水都忘記了,一只手舉著杯子:“……你從哪里聽來這么多事的?” 聶棠笑道:“因為有婚禮的光碟留下來,我看到了?!?/br> 蘇源景呵了一聲,靠在沙發椅背上閉目養神:“不用擔心。不管我跟你父親關系怎么樣——就算不好,我也不會公報私仇;就算很好,我也不會特殊照顧你?!?/br> “蘇叔叔,你可能還不知道,”聶棠試探道,“我父親留了一份錄影帶給我,他告訴我,他之所以會出車禍,是因為他知道沈玄凌就是謝沉淵。如果說——” 蘇源景晃了晃他僅剩的右手,示意她住口:“不要說了。過去的事,就是過去了?!?/br> 他其實早就猜到了。 他跟葉眠風雖是競爭對手,可也有惺惺相惜的交情在,哪會突然翻臉。 這么突然,一定是葉眠風出了什么事,怕牽連到他身邊的人。 他們都是背負著家族重任的人,沒有“小我”只有“大局”,不能憑借一時意氣去做事。 這一次為聶棠擋去陶情自爆后帶來的靈氣暴動,已經是他個人的角度出發,能夠做出的最大犧牲。 聶棠看著蘇源景那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手腕,忽然說:“蘇叔叔,謝沉淵害你丟掉一只手,我會讓他給你賠一條命?!?/br> 蘇源景:“……” 他伸手按了按眉心,當真覺得糟心。 別人家的乖孩子,一聽到謝沉淵的大名,唯恐避之不及,可她居然還打算迎頭杠上去,這不是典型的熊孩子嗎? 而聶棠突然對他說的這句話,實在讓他有點性別錯位的啼笑皆非感,好像他蘇源景還會需要一個小女孩來保護似的。 他揉完眉心,又覺得無奈,便朝她笑了一下:“別干傻事,知道嗎?你能活著,就很不容易。趁年輕,干什么不好,非要自己去找死?” 聶棠卻回答:“就算我不去找他,他也還是要來找我的,退讓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就算我逃到天涯海角,他還是有一百種辦法掘地三尺把我找出來?!?/br> “……可是,你能有什么辦法?” 當年他們整個玄門犧牲了多少人,又有多少人死在那場漫長的戰役之中,最后竟然還被謝沉淵逃了過去。 而聶棠…… 真不是他看不起人。 就憑聶棠,在精英訓練營坑一坑同齡人還可以,可要坑謝沉淵這老狐貍,談何容易?! 蘇源景伸出他那只完好的右手,輕輕地拍了一下她的頭頂:“好好活下去,不要隨隨便便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險,你父親還有母親都不會想看到你莽撞的樣子,明白嗎?聽蘇叔叔的話?!?/br> …… 聶棠離開蘇源景的病房,又輕輕把門碰上。她看了一下時間,這才驚訝地發現他們居然面對面談了半個小時。 守在病房門口的蘇家長老問道:“源景休息了吧?” 他不贊同蘇源景在手術之后不好好休息,而非要在醒來后見一個外人。 聶棠就是他眼中的“外人”,就算整個玄門符師緊缺,可他們蘇家是不缺的,蘇源景自己就是一個全才,不必像別的世家那樣求著聶棠。 聶棠點點頭,壓低聲音道:“蘇叔叔說他很累了,今天不想再見任何人,有什么事明天再說?!?/br> 同樣等在門口的沈陵宜聽到“蘇叔叔”的稱謂,不禁詫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