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
不管這陣風吹得如何邪門,沈正清手上的符紙還是一張又一張地燃燒著,化為一小撮灰燼。在燒完所有符紙后,他取出了三枚古錢幣,信手一拋,那錢幣當的一聲落在地面,竟然發出了一聲金鐵交錯的響聲! 沈正清看了看落在地面上的三枚古錢幣,語氣淡定:“陽爻在陰位,陰爻在陽位,六爻全部不在正位,這是大兇啊??磥?,這邊鎮壓的這位老祖宗不愿意讓我們動他的東西?!?/br> 姚老師道:“不讓動,那就硬動,現在天色已晚,不適合再把里面的陰玉給啟出,那就明日正午時分再來?!?/br> …… 這塊剛剛遭遇火災的焦地附近并不適合扎營,他們就把營地安在了管理員的小木屋附近,小木屋不遠處還有一條水源,雖然還沒到雨季,那河流成了溪流,但讓好幾天都沒好好洗一把臉的大家歡騰起來。 前面三天,一天中至少有一半時間都在走路,為了減輕負重,當初帶的瓶裝水都是剛好能應付基本飲水需求的,還得省著點用,誰還敢肆無忌憚用瓶裝水洗臉,最多就在毛巾上蘸點水勉強糊一把臉罷了。 現在有了這樣一條小溪,就算不能喝,但總算可以稍微打理一下儀容儀表,讓自己不再顯得那么灰頭土臉。 而在這灰頭土臉的一大群人里,聶棠就特別的顯眼了。至少她看上去,除了身上的沖鋒衣有了幾道劃傷的痕跡,就跟剛進林區時候的樣子沒有任何區別。 她也去溪邊洗了洗臉,順便還搓了搓衣服上沾到的泥土。她洗完臉后,額發濕漉漉的,就連睫毛也沾了水,變得沉甸甸的,服帖地垂下來。徐臨川暗戳戳地湊到她身邊,問道:“晚上有沒有想法出去玩玩?” 聶棠道:“玩什么?” “你沒聽見那位向導叔叔說了嗎,他那天晚上巡邏,又看見那片林子燒起了大火,那邊早就燒空了,怎么可能還能再燒起來,也不知道是不是時光回溯?” 徐臨川的潛在含義是,此地怨氣陰氣太重,說不準會在陽氣最弱的時候,回閃過去在這塊土地上發生的事情,而陽氣最弱的時刻,自然就是子夜時分。再加上地底還埋著一個四陰絕陣法,到了子時,什么都可能會跑出來現行,不知道該有多刺激。 聶棠立刻婉拒:“算了吧,我這幾天累得連說句話的力氣都沒有,玩不起玩不起?!?/br> “唉,你就是太疏于鍛煉了?!毙炫R川打定主意要把她拖下水,“我說你這兩天怎么都對沈陵宜不聞不問,原來是撩不動了。不過話又說回來,沈陵宜可是有晨跑和夜跑的習慣的,要不要我幫你美言幾句,讓他回去以后帶著你一起跑?” ……他這語氣還真像皇帝身邊的宦官。 聶棠嘆了口氣:“我跟你交個底吧,我現在也就勉強還能走走路,帶著我玩,不就等于帶了一個累贅嗎?” “沒事,”徐臨川拍著胸口保證,“萬一遇到什么危險,我保證你安全!” 聶棠覺得跟現代人有代溝的地方就在于,明明知道前方會有危險,他們還會因為好奇、沒見識過想要見識一下、累積談資等一系列原因去主動觸碰危險。 就跟周皓軒那回一樣,他們晚上不去蹦迪唱歌擼串,過點年輕人的生活,非要去玩什么靈異游戲,最后還真的出事了。 他們約定的時間是晚上零點,之前正好還能補個覺。姚晴堅定地拒絕了徐臨川的邀請,覺得他就是吃飽了沒事找事干:“現在過日子還是佛系一點好,說起來我還真帶了枸杞,讓我泡一點先……” 她直接把枸杞扔進了瓶裝水里,喝了一口,就直接往后一倒,睡得昏天黑地,還打起了小呼嚕,一副地震了也別想把她給震醒的架勢。 聶棠反而有點睡不著,一是因為姚晴這邊動靜有點大,二來是她覺得自己全身就跟散架后又重裝一遍那么酸痛,乘風符用太多次的副作用就是當時腳力飛快,完全忽視了她真實的身體狀況,事后恨不得去死一死。 零點一到,她就聽見徐臨川小聲招呼大家集合。她揉了揉同樣酸痛的眼睛,無精打采地走在人群中間。 他們走到之前的焦土附近,離那個林區向導所說的看到火焰熊熊燃燒的驚悚一幕的時間還差五分鐘。那個林區向導之前看到這一幕,嚇得腿骨都軟了,當場滾下了山坡,手上的手表正好磕在一塊石頭上,連機芯都磕壞了。 手表指針不動,永遠停在了那個時間上:零點二十五分。 ------題外話------ 上面乾卦的解釋是參考了《系辭傳》,屬于大眾普遍認可的觀點。爻是可以卜算的,古代打仗做大事之前都要祭天卜爻,以證明天道是站在自己這邊,然后以正義之師的旗號出征,我覺得里面肯定是有貓膩的…… 第130章 時光回溯 “還剩下四分半鐘,”余年戴的手表是電子表,還有倒計時的功能,他看著夜光表盤上的數字不斷跳動,一顆心也撲通撲通地跳著,“完了,我怎么覺得我有點喘不過氣來,是不是人太多,空氣不夠用?” 聶棠記得余年膽子特別小,他們到了蜀地的第一晚,他被山魈纏在背上,嚇得都當場飆高音尖叫了。他今晚還會參與徐臨川組織的活動,實在是太出乎意料了。 余年也連續參加了好幾屆玄門新秀大賽,回回都能穩穩地過初賽,然后在復賽慘遭淘汰。他一個學風水的,根本不能接受任何靈異事件,每次碰到一點情況,就當場嚇得慘叫連連,叫得比女生還凄慘。 莊景梵說:“你既然怕成這樣,為什么還要來?” 余年撓了撓頭發,回答:“我也沒辦法啊……我知道膽子小是病,可是總得治吧,再說上回聶姐幫我治療了一下,我覺得我現在已經可以了?!?/br> 所謂聶棠給他治療,無非是直接把一只山魈給燒光了所有的毛發,他覺得自己現在大約是不可能再畏懼山魈了,只要一看到,就能想起它光溜溜被剃光毛發的樣子,那是非常喜感,既然現在山魈不可怕了,那么也可以嘗試一下別的…… “還有三分半?!苯馊芤部粗约旱氖直?,“如果真的像那位向導所說的那樣,這到了晚上就會起火,豈不是時光回溯,舊事重演?這是什么緣故?” “那就得等我們探索了?!毙炫R川接話道,“我們晚上出來的事情我跟沈老師提過,他并沒有反對,這要親眼看到了,才能下結論?!?/br> 于是他們就開始熱烈討論為什么這里重演那晚森林著火的慘劇,到底是因為此地陰氣太重,還是因為那些驢友死相凄慘,怨恨太深。 聶棠毫不在意地打了個小呵欠。 沈陵宜見她一直都是一臉很困的表情,走路搖搖晃晃,估計往她身上戳一指頭她都直接撲倒在地。他壓低聲音問:“你還能不能行?” “我現在就靠一口仙氣吊著?!甭櫶挠秩嗔巳嘌劬?,“我很后悔同意跟你們一起來?!?/br> 本來這個時候,她肯定已經到家了,有軟綿綿的床鋪和枕頭,就算面對微積分都沒有現在這樣痛苦。 “噓噓!安靜,還剩下二十五秒了!”徐臨川朝他們打著手勢。 大家立刻就安靜下來,聚精會神地注視著前方。徐臨川打開手機攝像頭,靜靜地攝錄著眼前那片焦黑的土地,因為天色實在太暗,手機屏幕上顯示的影像也是模糊不清的。 終于,在“三,二,一”的默數聲中,時間悄無聲息地到達了零點二十五分整。眼前的那片空地依然毫無動靜,只能聽見風吹過森林,吹動落葉發出了沙沙的響聲。 這最失望又最慶幸的就當屬余年了,他害怕真的看到那個向導所陳述的靈異事件,但是又強迫自己去親眼看這他害怕的東西,現在一切風平浪靜,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那大叔該不會是眼花了吧?要不就是工作太辛苦產生幻覺了?!?/br> “……不知道?!苯馊茏チ艘粔K石頭,朝前面的空地扔去,“浪費時間!” 他是真的想來親眼見見時光回溯這種靈異事件,三更半夜連覺也不睡守在那里,結果什么都沒有。 他用力扔出去的石頭在地上彈跳了一下,只聽哎呦一聲,似乎有人被他扔出去的石頭給砸中了,然后那個人噗通一聲摔倒在地。 余年緊繃的精神才剛剛松弛下來,忽然聽見前方有響動,下意識地要張嘴,徐臨川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他的嘴:“等等!剛才那邊根本沒有人!” 就在那個人摔倒之后,他們都聽見有人笑道:“走夜路要小心點,萬一摔傷腿,到時候還怎么回去?” 黑暗中,有一道綽綽約約的人影從地上爬起來,對著身邊的空氣說話:“白水林這邊風景好是好,就是太無聊,連信號都沒有,我每天晚上都只能玩手機上的單機游戲?!?/br> “呦呵,你還有心情玩游戲呢?!庇钟幸粋€人從那片深沉的黑暗中走了出來,那人手上還拿著一只打火機,啪得一聲在黑暗中燃起了一小簇火苗,可就是接著這一點微不足道的火光,他們清晰地看到一張被燒得面目全非的臉。 余年猛地倒抽了一口冷氣,然后被自己的口水給嗆住了,他拼命地用手捂住嘴,小聲地咳嗽。 “也不知道那個埋了很多玉石的地方是不是真就在附近,做我們這一行還真是收入低風險高……” “可不是,都說這白水林危險,尤其是到了晚上,我心里就——什么人?!”那個舉著打火機的人一下子把火苗給熄了,腳步落在層層疊疊的落葉上,簌簌作響。他很準確地朝著他們的方向走過來。 余年屏住呼吸,用力咬住自己的手掌,盡力不再發出一點聲音。 “怎么了?”另外一個人走上前,伸手搭在那個拿著打火機的男人肩頭,往前探出頭去,做出了一個嗅味道的動作,“我聞到……這附近藏了一群小老鼠?!彼鹬桓鶡?,煙頭在黑暗中閃動著一點橙色的光,大步就朝著他們走了過來! 一群人大多都沒有這方面的經驗,家里長輩就算帶著他們一道去接生意,也只會帶他們去看一些布置風水局的生意,哪里碰到過這種場面。 莊景梵一下子尖叫出來,跌跌撞撞從她躲藏的地方跳了起來,勉強壓低了聲音叫道:“現在該怎么辦?徐臨川,是你想出這個主意來的,現在怎么辦啊,你說??!” 徐臨川喃喃道:“可他們不是死了嗎?” 就連林區向導都說,當時六個驢友,重度燒傷送醫院的有兩個,剩下的都沒跑出來。 “怨氣太深,死而不覺,我們知道他們是死人,可是他們自己還不知道!”沈陵宜一把把身邊快要暈倒的余年拉起來,“快回營地,找姚老師他們過來?!?/br> 從剛才那兩個人的對話就可以聽出,他們根本就不是什么普通驢友,不知道從哪里聽說這地底有玉石才會徒步進白水林,這樣的人就是亡命之徒,而在被燒死后受到地底四陰絕陣法的影響,放大心底的惡念,保留住最后一絲生氣! 他們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還保持著生前的兇悍之氣,這種怪物才是最可怕的。 那兩人見他們慌亂起來,一邊哈哈大笑,一邊朝著他們大步走來,他們走路的姿態果然也跟正常的大活人完全不同,雙腿僵直,膝蓋根本不能彎曲,身上還有臉上都有大片燒焦的痕跡。 “逮住你了!”其中一個男人伸長手臂一把抓住莊景梵的衣領,把她拖了回來,獰笑道,“陰溝里的小老鼠!” 第131章 時光與火 2更 莊景梵立刻尖聲慘叫起來,因為她被用力拖了回去,離得越近,就能越加清晰地看見那個怪物身上被灼燒的潰爛,還能聞到一股濃烈的蛋白質燒焦的味道,那個怪物的力量已經超過了成年男人的正常標準,就像是拎小雞一樣提著她的領子慢慢把她往回拖去。 他似乎還特別享受獵物尖叫掙扎的快感,動作不緊不慢,似乎就是想看見她拼命掙扎但是逃脫不了的慘狀。莊景梵揮舞著手臂,想要抓住什么東西,能夠讓自己不被拖過去,終于,她抓住了一只帶著涼氣的手。 她只匆忙看了一眼,正看見聶棠那張皮膚潔白的面孔,她立刻尖叫道:“你們抓她??!不為什么不抓她?她長得這么漂亮,難道不應該抓她嗎?” 徐臨川正趕過去想要救援,突然聽見莊景梵說了這么一句,而好死不死,就在這最關鍵時刻,她是靠著聶棠主動抓住她的手才暫時穩住被拖過去的厄運,他都想罵臟話了! 他雖然知道,一個人在面臨可能將要死亡的極端恐懼時,就會不擇手段,可是也沒想到她會這樣做。 那人滿身都是燒焦潰爛的怪物朝她咧了咧嘴巴,笑道:“她也逃不掉的,但是我更喜歡你這樣的……” 莊景梵再次尖叫:“她長得更漂亮,你應該先抓她!” 只聽聶棠冷靜到至極的聲音響起:“你想把她抓去做什么?你已經死了,就算再多害死一個人,也不能換回自己的性命?!?/br> 那個怪物直愣愣地抬起頭,脖子咔嚓咔嚓響了兩聲,突然歪向一邊,他頂著一顆東倒西歪的頭顱,語氣機械:“……你在說什么?” “我說你已經死了?!甭櫶纳锨皟刹?,從沖鋒衣口袋里摸出一個手機,閃光燈一閃,給他拍了張照,然后把照片放大,拿手機屏幕轉向他,“你看你現在的樣子,哪有大活人是長成這個樣子的?既然已經死了,那就塵歸塵,土歸土,自請離開吧!” “……我去!”徐臨川腦子里除了“saocao作”三個大字,就再也想不到其他的,她居然拿出手機來拍照,居然給這不人不鬼的怪物拍照?她拍這種照片到底想要干嘛?! 聶棠很鎮定地把手機塞回衣服口袋里,又從另一個口袋取出了一面小鏡子,朝他拋去:“還不信?那就自己照照鏡子,你說會有大活人長成你這樣的嗎?” 那個怪物下意識地伸出手,接住了她拋過來的那面小鏡子。如果她也像莊景梵那樣又跑又叫,他還不至于這么懵逼,可是現在,她這么冷靜,冷靜地就像在說今天吃了哪些晚飯一樣,他反而有點不知所措。 就在他猶豫的片刻間,那面小鏡子突然蓬得一聲爆了開來,燃起了一叢金色烈焰,有一道泛著金光的符篆突然在夜色中顯形,牢牢地鎖在那個怪物身上。 聶棠當機立斷,厲聲道:“徐臨川,攻擊他的咽喉部位!” 徐臨川連想都沒多想,飛身上前,就是一個回旋踢,這一腳十分精確地踢中了那怪物的脖子,只聽對方發出了一聲痛苦至極的慘叫。 徐臨川覺得自己這一腳的確踢得很重,但也絕對不可能有這種重創的效果。 只見那個怪物突然翻倒在地,痛苦地滾翻著,好像有一股熊熊烈火正在他身上燃燒,他不停地發出野獸般的嚎叫,在翻滾過幾周之后,似乎失去了掙扎的力氣,又絕望地低聲呻吟著:“不……不不不,誰來救救我,救我……我不想被燒死!” 遠處已經被燒為平地的焦土上,也亮起了絢爛的火光,火舌吞吐著一切,吞噬掉無數草木大樹,無情地卷走生命! 那怪物最后連呻吟的力氣都沒有了,只剩下低不可聞的哼聲……最后,化為一塊殘缺的焦尸。 莊景梵突然沖到了樹叢邊上,對著樹干開始干嘔,她從來沒有看過這么冷酷而又凄慘的死狀,也從來沒有這么近距離感受過死亡的威脅,現在危險解除,她哆哆嗦嗦地打著擺子,根本連腰都挺不住。 徐臨川還沉浸在自己怎么能一腳踢死一個怪物的神奇事實里,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雙腿:“……怎么會?” 聶棠莞爾道:“剛才沈陵宜不是說過了嗎,這些人是死而不覺,又因為四陰絕陣的緣故,還能含住最后一口生氣,那生氣的位置可不就是在咽喉部位?” 這些答案都是很基礎的,如果發一張卷子讓玄門里年輕一輩來答,那么至少也有一半人能答到關鍵點上,可是當真碰到了,還是這種很危險的前提下,大概根本想不起來。 說到沈陵宜,徐臨川環顧了一下四周:“他人呢?” “沈、沈哥啊……”余年奄奄一息地從草叢里爬了出來,“他跟另一個人——不對,怪物往那邊去了,解溶剛才也追著他們去了?!?/br> 徐臨川對沈陵宜的身手還是很有信心的,既然他最早就提醒他們“死而不覺”這點了,他肯定一個人就能應付。 反而是莊景梵,現在喘過氣來了,立刻反問道:“你怎么不去?萬一他們遇到危險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