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她要讓沈雋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第69章 主持公道 雖說不想讓沈雋好過,但實際上, 櫻娘也有自己的考量。她清楚自己只不過是個婢女, 沈雋卻是個得勝歸來, 手握重兵的準將軍。她若真打算背后做點手腳, 很容易被沈雋查出真相。到時候,她就再也不能在郎主面前維持自己的形象了。 因此櫻娘針對沈雋的手段,看似不痛不癢,實際上卻是軟刀子割rou,讓人說不出的憋屈。 比如這回, 府里難得一次家宴。 屋外金烏尚未落入地平線, 仍有幾絲余霞在遠處散成綺。在淺紫色的霞光中, 端著菜肴的仆從們靜默無聲, 訓練有素將佳肴擺上餐桌。 站在餐桌周圍的婢女們,則開始替身旁的主人布菜。 站在沈鳳璋身旁的是茶娘。沈鳳璋正嘗著換了新廚師后的菜品,忽然聽到一聲驚呼,微弱如暗夜中螢火蟲的光芒。她順著聲音看去, 便見站在沈雋身旁的櫻娘滿臉內疚焦灼, 大眼里水光閃爍, 急得仿佛要哭出來。 而沈雋驀地起身, 面上閃過一瞬的不快。 “大郎君!都是奴笨手笨腳,是奴不好!”身著淡粉色衣裙的少女噗通一聲用力跪倒在地上, 纖弱瘦削的肩膀不停顫抖著,滿臉惶恐,如同林中驚慌失措, 被獵人追捕的小鹿。她瘦小的手指抓著衣裙下擺,緊張地不停叩頭。 “是奴笨手笨腳,才會把菜倒在您身上。還請大郎君責罰!奴只是想為郎主和大郎君們做點事,誰想到奴這般無能……奴知曉郎君性情寬厚平和,但是請您一定不要輕易繞過奴,否則奴實在不安?!鄙倥曇暨煅?,滿是自責,晶瑩的淚水如同珍珠一般從眼眶里滾落,順著臉頰滑落到地上。 櫻娘本就生得瘦弱嬌小,此刻又這般自責內疚,其他人見狀心里隱約都生出幾分憐憫來。尤其是沈老夫人,她素來吃齋念佛,菩薩心腸,對下仆尤為寬厚。 老夫人雖然知曉沈雋已是今非昔比,但還是下意識把他當成曾經那個無足輕重的私生子。她捻著手中的沉香手串,朝站起來的沈雋微微皺眉,聲音嚴肅,“櫻娘年紀小,一時沒拿穩碗也是正常。既然不是guntang的熱湯,也無大礙,你去換身衣服,這件事就這么算了吧。你也別苛責櫻娘了?!?/br> 老夫人雖然帶了幾分商量的語氣。但作為府中輩分最高之人,她一發話,在這種無關生死存亡的小事上,誰敢反駁她。 勾欄院的小娘子們勾心斗角時,表面上和和氣氣,背地里恨不得對方有多出丑就多出丑。櫻娘這一手潑灑東西的本事是在勾欄院里練出來的。 哪怕沈雋方才反應極快,一下子就側身躲避,仍有小半碗菜倒在他衣擺上。 因著是盛夏,沈雋衣物穿得薄。那道鮮蝦蹄子燴倒在他衣袍上時,黏膩的湯汁一下子就透過輕薄的外衣,滲進中衣里,甚至連大腿上都能感覺到那股黏膩濕漉。而且這道鮮蝦蹄子燴不是清淡菜,味道極重,哪怕沈雋被潑到后,動作很快地抖掉那些菜,他現在還是覺得自己滿身都是這道鮮蝦蹄子燴的味道。 盡管是從尸山血海里趟過來的人,曾經面對鋪天蓋地的血腥味都能面不改色,但聞到身上那股渾濁的菜味,沈雋仍然感到不適與不快。 這種不適、不快在聽到沈老夫人開口之后,一下子達到極點! 望著跪在地上,惺惺作態,裝出一副可憐相的櫻娘,心中郁氣仿佛一張蛛網,籠罩住沈雋心頭。別說對櫻娘了,連對老夫人,沈雋都產生了幾分厭惡之情。 怒極反笑。 沈雋如同鉛灰色蒼穹的眼眸中只流露了一瞬的冷冽,隨后就又恢復平和。他面上溫溫和和的,看不出半點生氣的模樣,唇角一抬,甚至還顯露安慰的笑。 “不過一件小事,何足掛齒。櫻娘子還是快起來吧?!鄙螂h聲音如清風朗月一般,聽不出半分慍怒。 櫻娘跪在地上不肯起,她搖著頭,淚眼朦朧,“不。奴實在沒有臉面起來,還請大郎君責罰?!?/br> 沈雋往前兩步,彎腰作勢要扶起櫻娘,然而手伸了一半,卻又縮回去,不好意思道:“我身上太臟了,實在不好扶你?!鄙螂h說著,后退兩步,也不再提扶櫻娘之事, 櫻娘還跪在地上。 沈雋已經話題一轉,提起另一件事。他聲音里滿是慶幸,“還好櫻娘這回打翻碗,是倒在我身上。若是端著guntang的湯,倒在老夫人或是阿璋身上,那問題就大了?!?/br> 方才覺得櫻娘不過是小小失誤,并無大礙的老夫人,聽到這話,臉上神情也逐漸凝重起來。她看著櫻娘的眼神,也帶了一絲不滿意。 櫻娘察覺到老夫人眼神的變化,急忙抬手擦干凈眼角的淚,小臉上滿是堅毅,“老夫人,郎主還有大郎君放心!奴今后絕對會更加小心謹慎,絕不會再發生這種事。而且——”她抬眸,悄悄看了眼老夫人和沈鳳璋。 “而且奴有自知之明,絕不敢擅自給老夫人和郎主端熱湯?!?/br> 櫻娘聲音再度哽咽起來,“奴只是想替老夫人還有郎主,替府里做點事。沒想到自己這般沒用,連布菜都做不好。大郎主質疑奴,也是正常的。奴果然是一事無成?!?/br> 少女柔弱凄婉的啜泣聲,因為壓低了,顯得越發惹人憐惜。 方才還覺得櫻娘這個婢女確實不稱職的老夫人,臉上神情一下子又松軟下來。她看了眼沈雋,語重心長,“大郎,人無完人。你也不要過于苛責質疑?!?/br> 這樣依靠裝模作樣,誤導他人,左右他人看法的手段是沈雋以往慣用的。一直以來,他才是是那個讓別人憋屈到說不出話來,自己卻清清白白占據上風之人。這還是他第一次被人用同樣的手段對付。 沈雋心頭那股怒火越燃越旺,眼眸無意間顯出幾分幽深,被寬大衣袖遮掩住的雙手更是牢牢握拳。他盯著跪在地上的櫻娘,內心殺意洶涌,煞氣騰騰。 區區一個小婢女,也敢來算計他?! 就在沈雋打算先忍下這件事,背地里再動手腳時,一個意想不到的聲音突然響起。 “祖母,今日之事確實是櫻娘犯了錯,導致大兄遭殃,您也無需替櫻娘說話?!?/br> 沈雋完全沒想到沈鳳璋會出來說這么一句公道話。畢竟,在他想來,沈鳳璋對這對姊妹花頗有好感,哪怕能看出櫻娘是在故意惡心他,沈鳳璋說不準也會包庇櫻娘。 更何況,世人總是憐弱,在看到櫻娘這幅外貌時,便天然對她包容心軟三分,哪里還能看透她的偽裝。 沒想到…… 一時之間,沈雋內心情緒頗為復雜。他聽著沈鳳璋讓櫻娘向他好好道歉,心頭那股殺意與郁氣竟慢慢消下去。 沈雋抬眸望了沈鳳璋一眼。沈鳳璋眉眼清冷,沒有多余的情緒,說話間的態度不偏不倚。他沒有發現,不知不覺間,沈鳳璋以往給他留下的印象有所改變,他開始高看沈鳳璋一眼。 事實上,沈鳳璋會出面主持公道,固然是覺得沈雋這回有點無辜,更重要還是怕櫻娘惹惱了沈雋,沈雋會在背地里痛下狠手。沈雋這種心狠手辣的人,會做出這樣的事來,半點不奇怪。 櫻娘到底還是嫩了點,她就算是想替jiejie鳴不平,也不該和沈雋硬碰硬。 想到這,沈鳳璋曲起指節在桌面上輕輕敲了兩下,淡聲道:“此事就此作罷。我不希望再聽到有關這件事的后續?!彼⒅螂h停頓了一下。 感受著沈鳳璋深深的凝視,沈雋內心無意識加快了幾分跳躍節奏。他一時懷疑,沈鳳璋說這話時特意盯著他,是否知道了些什么。 然而下一秒,沈雋就見沈鳳璋眼眸微微一彎,如天邊新月,弧度清淺。 “大兄去換身衣服再來用膳吧?!?/br> 有規律的敲擊聲稍稍一頓,沈鳳璋唇角一扯,幾絲肆意與張狂瞬間沖淡她周身的清冷矜貴,那對烏黑的眼珠子上下一轉,輕蔑地打量完沈雋。 “聞著你身上那味道,恐怕無人能下咽?!?/br> 聽到沈鳳璋那熟悉的羞辱聲,沈雋說不清自己心里是何感覺,總覺得一切似乎又回到熟悉的道路上來。他深吸一口氣,微垂下眼眸,下意識擺出昔日那副模樣,低聲應了聲是。 然而那雙蒼灰色的眼睛里,卻少了方才的陰郁,多了幾分從容。 櫻娘望著沈雋轉身離去的背影,心中頗為不甘!她是不會怨恨沈鳳璋方才打破她的計劃,她只覺得一切都是沈雋的錯! 薄薄的指甲牢牢壓在掌心里,那一絲刺痛刺痛了櫻娘的心。沈雋居然還敢在郎君面前裝模作樣?!她一定要拆穿沈雋的真面目! 櫻娘尚未放棄和沈雋之間明爭暗斗,不過沈鳳璋卻暫時無暇顧及這兩人的事。 裴珣這段時間找過她好幾次。他知曉沈鳳璋厭惡自己,就是故意隔三差五出現在沈鳳璋面前。每次裴珣想到沈鳳璋那張被自己惹得滿臉厭煩,心里就莫名涌起興奮的情緒。 沈鳳璋起初確實也覺得煩,但她猜出裴珣的用意后,索性無視裴珣存在。無論他再做什么,一概不聞不問。 沈鳳璋這種做法,倒是讓裴珣一時間煩躁起來。 就在沈鳳璋以為裴珣要消停一段時日時,她忽然又收到了一封信。 看到熟悉的信箋,沈鳳璋眉眼間顯出幾分厭惡。信上內容很簡單,是裴珣約她見面,說是自己知曉了一個有關她的秘密。 沈鳳璋看著信箋,冷笑一聲,抽出信紙提筆寫了幾句話,命人去交給裴珣。 裴珣收到沈鳳璋的回信時,定定地看著信箋上那幾行字,一會兒之后,忽然撫掌大笑起來。有意思,真有意思。如今的沈鳳璋,果然不再是當初那個稚嫩的孩子了,竟然連這些東西都能查到。 他拿著沈鳳璋的秘密威脅沈鳳璋,沈鳳璋便還了他一封記著他的隱秘的信。 “哈哈哈,太有意思了?!?/br> “郎主?!迸岖懶母孤牭脚岖懪c平日不同的大笑聲,趕緊上前詢問。 裴珣搖搖頭,表示無事。他抽出信箋,筆走龍蛇寫下一句話,遞給心腹讓他交給沈鳳璋。 這次的信比上一次更短,只有一句話,“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為恭喜你出師,我將會在大典當日,送你一份大禮?!?/br> 郡公府里,沈鳳璋見到這封“戰書”后,冷哼一聲。那就看看,到底是誰給誰“驚喜”! 萬眾期待之中,這場盛大的閱兵大典終于開始了! 第70章 獻俘 大典的日子是太常所的太史令算了好久挑出來的。 盡管前些日子開始入秋, 秋雨纏綿, 然而一到大典當天, 天空驟然放晴, 更因為先前的雨水,蒼穹顯得更加遼闊碧透。 真正的獻俘在宣武場進行。祭太廟和社稷之類的儀式則在前一日就已完成。 今日的宣武場一改往日模樣。正中央立起一座高樓, 樓中設御座。大周以赤玄二色為尊,暗赤色蓋布懸掛在檐下, 隨著今日的秋風微微晃蕩,顯出無盡的威嚴。 當今至尊身著繡著十二紋章的赤玄袞服, 頭戴十二冕冠,王公大臣,文武百官, 分列在當今至尊兩旁, 神情莊嚴肅穆。 作為五兵尚書, 沈鳳璋站在高樓最前方。她俯視底下諸多將士與宮人, 拔高嗓音, 喊出一聲“獻俘”! 隨著沈鳳璋一聲令下,宣武場上鼓樂大作,響徹云霄。文武百官神情越發肅穆莊重。 典禮官響亮悠長的“行禮”聲在宣武場上響起。 十幾名南蠻各族中頗有地位的俘虜被捆綁著,由將士們帶上來。作為這次戰役的大功臣, 沈雋也是獻俘的將士之一。 沈鳳璋站在樓臺上, 能清晰地看到那些俘虜們臉上恨不得對周圍將士們飲血啖rou的仇恨憤怒。然而這些憤怒在瞥見一旁的沈雋時,又瞬間化為恐懼。 沈雋僅僅只是站在那兒,這些兇猛如虎狼的蠻族們, 似乎就成了嚇破膽的小綿羊。 居高臨下的沈鳳璋見狀,微微偏移視線,將目光投到一旁的沈雋身上。這還是沈雋回建康后,她第一回 如此認真地打量沈雋。 這么一看,沈雋周身氣勢確實不一樣了。 平日里他穿著常服,文質彬彬的大袖長衫弱化了他身上的變化。如今換上銀袍金甲,那股子冷肅煞氣終于徹底暴露出來。 沈雋身材頎長,看似瘦削,實際虎背狼腰,無意間裸露出來的小臂,修長結實,滿是力量感,換上金甲后,顯得越發英朗俊挺。 沈鳳璋記得一年多前,他離開建康時,面如冠玉,又因為臉上常年帶著溫和的笑意,溫文爾雅,書卷氣十足。然而現在的沈雋,面容少了幾分傅粉般的白皙,多了幾分剛硬堅毅,臉上的線條也越發冷硬銳利,棱角分明。 他冷肅著一張臉,眼眸幽深而冰冷,煞氣如同浪潮般在周身翻滾,身上的金甲寒光乍現,讓人不敢靠近。隨著他一步步朝前走來,站在高臺之上,直面沈雋的沈鳳璋,一瞬間仿佛被被帶到南方戰場,看到了他身后蒼?;薨档氖窖?、成堆白骨,聽到了戰場上金戈相擊、陰風如泣之聲。 沈鳳璋微微瞇了瞇眼。沈雋的長相仍然和她那個人渣未婚夫一模一樣,但他如今周身氣勢如虹,冷冽如霜雪,這就將他和她的人渣未婚夫徹底區分開來了。 而且,他現在這個樣子,也比之前那副裝出來的溫文爾雅模樣看上去順眼太多了。 此時此刻,沈雋在沈鳳璋心中的印象,終于不再是先前符號一般的“男頻文男主”,“任務對象”,而是頭一回有了淺淺的完整模樣。 見宣武場上的俘虜們都已跪倒在地,沈鳳璋轉身,朝著當今至尊斂容正色,行禮稟報道:“奉旨平定南疆,所獲俘囚,謹獻闕下,請旨!” 獻俘典禮上的處理圣旨一般有兩種。殺或者不殺。 若是殺,當今至尊便可直接命令“拿下”二字! 隨著當今至尊一聲“拿下”!以最靠近當今至尊的兩位官員為起點,兩人同時大喝一聲:“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