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過了一會,她的動作停了一下,然后仰頭吸了一口氣,繼續切rou。 陸焉識在馬路對面,看完這一切,什么都沒說,把單車給她牽過去,落了鎖。 “你的鑰匙?!彼f了一句,作勢就要拋。 “別,我切東西呢,你幫我放到后面桌上的盒子里就可以了?!?/br> “也行?!标懷勺R走過去,把鑰匙丟進盒子里。 這張桌子是吳桐平時學習坐的,上面疊放著許多書和卷子。 剛才的事情陸焉識看見了,但他并不打算過問,每個家庭有每個家庭的矛盾和難處,這些都不是他一個外人可以管的,不管自然就不能問,不然問來干嘛,同情的對人家來一句,“你爸媽怎么這樣?!?/br> 說完好像也沒啥意思,無法因此而改變什么。 “那……我先回去了?!标懷勺R雙手拉下了耳機線,說。 “行吧?!彼那椴缓?,沒說什么。 ☆、039 說不清道不明的憐惜 陸焉識轉了彎,回茶莊去了。 推開玻璃門,就見茶幾前圍著幾個打扮‘偽時髦’的婦女,都是泡面卷發,細眉毛,艷色口紅。 說來也怪,這小城鎮的婦女們都喜歡穿花花綠綠的碎花衣衫跟燙泡面頭,尤其是紋眉,只要家境稍微好點的,簡直就是人手一份,好像紋上了這個眉,就像跟上了潮流一樣,神奇得一批。 女人多的地方,通常就有八卦。 一見陸焉識進屋,幾個婦女都燃了。 “哎呀,這小伙是誰???長得可真俊吶?!?/br> 章寧笑著回答:“我姑姐家的孩子,目前住在我們家里?!?/br> “你姑姐???就是那個嫁到s市去的那個嗎?聽說嫁的老公很有錢啊,是不是?” “還好吧?!?/br> “哎喲,哪里是還好?我聽別人說是家里住的是別墅,有好多輛車,還有好幾個傭人可以使喚呢,這何止是還好???簡直是人家說的富貴命格,大少奶奶呀……” “姑姐是過得挺不錯的?!?/br> “真有福氣啊,看看,這果然是大城市來的小孩,長得就是不一樣,這氣質,跟我們這的人還是有差距的,長得多白多高啊,一看就從小營養很好……” 陸焉識聽著眾婦女七嘴八舌的夸獎他,臉上一丁點表情都沒有。 章寧走過來,想去接他的書包,“焉識,回來啦,肚子餓了嗎?舅媽給你蒸幾個包子吃要不要?” “不用,我不餓?!标懷勺R冷淡說完,上樓去。 剛邁上幾坎大理石階梯,就聽到樓下在議論吳家的事情。 陸焉識聽到一個聲音渾厚的婦女在問:“你們剛才說,下午看見吳明勇回家去了是不是?那吳麗琴又原諒他了?” 聽到這里,他停下腳步,微微彎下腰,透過雕花樓梯柱的空隙,看清了那個聲音渾厚的婦女,穿著一條束腰的淺綠色碎花裙,皮膚黝黑。 “可不是嗎?這女人也真是的,天天挨打還讓他回來,我看她是挨打上癮了吧?”另一個染酒紅發的婦女回答她,吳麗琴就是吳知枝的媽,她跟吳明勇都是吳家莊的,一個莊子全姓吳。 黑皮膚婦女問:“好像聽說她本來不是殘疾,那雙腿也是被吳明勇給打殘的?” 酒紅發婦女:“不是給打的,是被從樓梯上推下來的?!?/br> 黑皮膚婦女:“不是說打殘的嗎?” 酒紅發婦女:“當然不是啊,誰跟你說打殘的???那件事當時鬧得那么大,你都不知道的嗎?” 黑皮膚婦女:“我不太清楚呢,我就是聽人說那吳麗琴以前幾乎天天挨打?!?/br> 酒紅發婦女:“是呀,那男的簡直不是人,愛賭錢啊,賭輸了就拿老婆撒氣,那會我們見她經常是鼻青臉腫的,就蹲在門口的水池邊上洗東西,不知道多可憐咯?!?/br> 黑皮膚婦女:“那他為什么推她下樓梯???” 酒紅發婦女:“還不是因為賭輸錢了啊,我也是聽我老公說的,那會不春節呢?吳明勇賭輸了大概有三十來萬吧,回去就讓吳麗琴把樓賣了給他填債,可那樓是吳麗琴她媽的呀,她當然不能答應了,吳明勇那混賬一氣之下就把她從樓上推下來,摔斷了腿?!?/br> 黑皮膚婦女驚呼:“媽呀!這還是人嗎?” 酒紅發婦女:“還有更可惡的呢,那吳明勇不是重男輕女么?為了要個兒子,還包養了個做雞的,就為了給他生兒子,都不知道多臟呢?!?/br> 黑皮膚婦女受不了了:“什么人呀這是!” “其實那吳麗琴自己也有問題,吳明勇老那么打她,她干嘛不離婚???就非跟他過,這么下賤!而且家暴這種事就這樣,有一就有二,人越不反抗,男的就越囂張?!绷硪粋€穿玫紅羽絨的婦女出來說話。 黑皮膚婦女:“我也這么想,這種男的就應該早離早超生啊?!?/br> 酒紅發婦女:“性子是太懦弱了點,不過她那女兒倒是潑辣,當年那事,不是鬧的人盡皆知嗎?” “什么事在?”黑皮膚婦女依然一臉懵逼中,她剛搬來附近沒多久,對很多陳年往事都不太清楚。 “就是老化妝畫得跟鬼一樣那個,有見過吧?現在店里經常是她在煮東西的,煮得還算好吃?!本萍t發婦女提醒。 黑皮膚婦女想了想:“好像見過,有點兒印象,打扮得跟鬼一樣,要是我女兒那樣打扮,我得嘔死?!?/br> 一群人笑了起來。 酒紅發婦女說:“可不就是?不過全家就她一個人敢跟她爸對抗了,他們家動不動就拿刀的,整條街經常能聽到他們家的爭吵聲,當時她mama那事發生后,她就拿著刀去砍她爸,吳明勇就跑了呀,她追出去在街上砍了他兩刀,一刀說是砍在肩上,另一刀砍在他腰上,然后她就被人給逮住了,要不是有人攔,估計吳明勇就死了?!?/br> 黑皮膚婦女聽完,一臉震驚,“這女娃看這也沒多大吧?怎么敢做這種事?” 酒紅發婦女:“今年才十七呢,高二生,砍吳明勇的事就是前年發生的,好像當時她才上高一沒多久?!?/br> “我想應該是氣極了吧?!泵导t羽絨婦女又開口,她說話是比較中肯的,不會一味往夸張方向走,也不會一味煽風點火。 酒紅發婦女點點頭,“我也覺得是,那吳明勇根本不是人,要我說,砍死他都是便宜他了?!?/br> 聽到這,陸焉識就沒繼續逗留了,上了三樓,將書包隨手丟在沙發上。 樓下的八卦,讓他內心余震了許久。 心里是滿滿的‘難以置信’,本以為吳知枝的爸只是家暴,誰知道,是個毫無人性的畜生。 這種不幸家庭的經歷,讓他心里莫名的生出了一縷說不清道不明的憐惜,想跟她說幾句安慰的話,又覺得以吳知枝那個性格要聽了他的安慰,估計會以為他腦殘。 況且,他也不會安慰人。 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再去一趟吳記米粉店。 他拿了錢包,在樓下婦女們的嘰嘰喳喳聲中出了門,左顧右盼地看了會周圍的商店,瞅到一間超市,一頭扎了進去。 在出來時,手里拎了包吳知枝常吃的徐福記棒棒糖。 他撮拾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去了老吳米粉店。 沒有安慰人的經歷使得他哪哪都很別捏,就跟渾身不協調似的,在拐角徘徊好幾次,才硬著頭皮進了老吳米粉店里。 ☆、040 奇怪的安慰 剛想給吳知枝遞個安慰的眼神,就被迎面撲來的笑聲擾亂了計劃。 “知知,我想吃你做的魚排?!笔Y青弈靠在灶臺前,纏著吳知枝給他做炸魚排。 陸焉識這才發現,店里多了幾個人,蔣南山,康寶妍,以及吳桐,都聚在一張桌上聊天,吳桐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寫著作業,其他人在喝飲料聊天。 “這沒呢?!眳侵卮?。 “我自己帶了?!笔Y青弈說著,把一包冰凍的魚排遞給吳知枝。 吳知枝看了一眼,接過,“行吧,你們去那坐著,我給你們炸點吃?!?/br> “好咧?!笔Y青弈應完,就看見了陸焉識,咧起唇來笑,“喲呵,新來的,你也來了嗎?來吃飯嗎?” “……”陸焉識捏緊了手里的糖果袋子,不動聲色地藏到身后去,“嗯?!?/br> “那進來坐啊,要吃什么?我給你點單?!?/br> “你剛不是才吃過番薯嗎?”吳知枝抬頭問他。 陸焉識看著她,沒說話,原本準備好的一通安慰被這么一攪和,又時過境遷,過期了。 內心有點挫敗,面上卻一副淡然自若的樣子,坐在旁邊一張空桌上,點了份,“蓮藕玉米粉?!?/br> “今天又吃蓮藕玉米啦?”吳知枝笑了笑,舀湯過來煮。 看來她的心情已經恢復好了。 反倒是陸焉識有些郁悶,沉默不語地支著下巴想:這人心里大概是個太平洋吧,寬得很。 虧他還以為她會像自己一樣,獨自一人難過,誰知道人家壓根不當回事,平靜得很。 吳知枝煮好米粉,親自給他端過來,“你慢吃,我去炸魚排了?!?/br> “噢?!标懷勺R點了下頭,悶悶不樂吃米粉。 吳知枝的表情有點莫名其妙。 大少爺又怎么了?回去不到一小時心情又晴轉陰了? 那邊蔣南山拿著本厚書籍,在訓練吳桐,康寶妍也加入了,她是個學霸,對知識有一種本能的渴望,跟吳桐坐在一邊的位置,聽著蔣南山出題,然后跟吳桐一起搶答。 有些問題她也能回答出來,但并不是吳桐的對手,快速答題考驗的是人的記憶和知識的累積,她的腦海題庫并沒有吳桐豐富。 蔣青弈站在邊上,手搭在吳桐左肩上,時不時露出抹調皮的笑容,“吳桐你可真厲害,天才!” 吳桐得了夸獎,垂下眸,扯唇笑了一下。 雖然笑容極淡,稍縱即逝,但他確實是笑了。 察覺這一切的人是康寶妍,她驚訝地說:“吳桐,你剛才笑了?” 吳桐抬頭看了她一眼,面無表情。 蔣南山跟蔣青弈看過來,見他沒笑,都不相信康寶妍的話。 “沒有吧,我看他沒笑啊?!笔Y南山說。 蔣青弈也點頭,“是啊,吳桐根本不會笑的,知知說他從小到到從來沒笑過?!?/br> “真的,我剛才看見了!”康寶妍堅持,還去喊吳知枝,“知知姐,我剛才看見吳桐笑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