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他微微蹙眉,不想讓她過多cao心此事:“他不會有事,你先把病養好?!?/br> 他伸手去碰周沅的臉,姑娘往后一縮,一雙杏眸看不出什么情緒,就那么定定的看著他。 顧微涼頗有些無奈:“知不知道自己身上有多燙?” “你想要什么?”她忽然問。 顧微涼驀地愣了一瞬:“什么?” 周沅神色嚴肅,抿了抿嘴,濕噠噠的發絲貼在臉側:“你想要什么才肯放過我爹?我把先皇留下的遺詔給你,你能不能放了他?” 一時間,熱氣繚繞的耳房攸的一靜,精的連她發尾上的水珠滴在木板上的聲音都聽得見。 男人眸中略微訝異,顯然沒想到,周沅竟然知道先皇的遺詔。 皇上登基一年仍舊忌憚周家,除卻老師在朝中門生眾多以外,便是他手中握著先皇駕崩前的一則詔書。 其內容究竟為何,卻無人得知,可也正是因不得而知,才更叫人心有不安。 顧微涼擰了下眉頭:“你知道在哪里?” 周沅頓了一下,底氣不足的小聲道:“你讓我去見他,我能幫你問問?!?/br> 顧微涼沉默著看了她一陣:“……” 半響過后,他卻點著頭應:“好,等你痊愈了,送你進宮?!?/br> —— 秋嬋進來給她擦干了垂在腰間的長發,又換了干凈的衣服,周沅身子還是燙的,但嘴角卻噙著淡淡的笑意,是這兩日難得眉目舒展。 “姑娘,您還燒著呢,可燙了,怎么還笑的出來?!?/br> 周沅長舒出一口氣,只搖搖頭,著一身白色寢衣出了耳房,里屋的小幾上已經擺了一碗藥湯,隔著大老遠就能聞見味兒。 她打小便不愛喝藥,可這回卻一言未置的一口氣喝了個干凈,轉頭就將瓷碗遞給秋嬋,著實是嚇了秋嬋一跳。 瓷碗落在手中時秋嬋還回不過神,也不知顧大人方才做了什么… 不止是如此,后面兩日周沅都配合的很,岳大夫開的藥她也不嫌苦,廚房送來的飯菜清淡她也不挑剔,實在是乖的很。 在沁雪苑歇了兩日,周沅的身子才堪堪養好,顧微涼也沒有食言,叫了鄭凜送她進宮。 鄭凜不解道:“公子,這時候送夫人去見太傅,萬一安王知曉了實情,反而按兵不動,我們豈不是白計謀了?!?/br> 男人一手搭著樓臺的雕花欄桿,拇指輕輕的在上頭來回摩'擦,語氣輕緩道:“他不會說的?!?/br> “我的這位老師,想必也很想知道后頭的大戲怎么唱?!?/br> 鄭凜半知半解,領著吩咐將周沅妥善的送進宮去。 周沅進殿時,守在殿外的公公笑呵呵的替她掀了簾子,十分恭敬道:“奴才讓人準備點心,顧夫人與太傅父女會面,奴才便不在旁伺候了?!?/br> 周沅腳步頓了一下,扭頭去打量守門的公公,那公公回了個更恭敬的笑容,隨即低下頭退到一邊。 所為所言,實在挑不出錯。 殿內,周成祿正背對著她坐著,手里捧了一卷書,桌案上還有厚厚一摞,想必是靠這些打發時間的。 聽到后頭的動靜,周成祿手上動作微微一頓,本以為是宮人來添茶點,并未扭頭去看。 “爹?!?/br> 聽到聲音,周成祿身影攸的一頓,不可置信的轉頭看,放下書卷便朝她走過去,擰著眉頭道:“顧微涼準你來的?” 周沅拉著周成祿的袖子,上上下下打量他,一下紅了眼眶:“是我求他讓我來的,皇上沒苛待您吧?事發突然,連二jiejie都不知道要怎么辦了,你有沒有能告訴我的,我好出去同二jiejie一塊想法子,娘都急病了?!?/br> 周沅本就是個愛哭的,絮絮叨叨這么多,忍不住就哭了起來:“我不知道怎么辦?!?/br> 周成祿張了張嘴,只長長嘆了一口氣,如顧微涼所料,此事究竟如何,他只字未提,只輕拍著周沅單薄的背:“皇上不過喊我來問話,你讓府里莫要過多擔憂,過一陣我便回去了?!?/br> 周沅哪里肯信,都在宮里待了好幾日了,宮里是能隨隨便便小住的地方么,何況周成祿還是一個外臣,此事定是極為嚴重。 周沅默了一瞬,小心試探道:“爹,安王是不是真的通敵謀反?” 周成祿顯然聽不得她的話,眉頭一擰,臉色一沉,不是很高興道:“此事尚未定論?!?/br> “那要是真的呢?若是安王通敵謀反,爹作為安王一黨,皇上又該如何處置?何況他若是真的通敵,根本就不配爹扶持,將來也不會是個好皇帝,爹又何必為他苦撐著,屆時再為他搭上了命,那是千萬個不值得呀!” 周沅頭一回說這話,不免惹的周成祿面上大驚,他想不到向來不問朝政的姑娘能說出這樣的話。 “你一個姑娘家,本不該妄論朝政,以后這話不要再說了,也不要再進宮來,讓你娘放寬心,不會出事的?!?/br> 周成祿的頑固實在是叫人頭疼,他向來守著祖宗留下的規矩,立嫡立長,嫡庶有別,因此在后宅他也從不過分對云姨娘好,對周江江也不過分疼愛,免得亂了尊卑。 可也正因如此,他覺得現在的皇帝霍楚臨不過是個庶出的皇子,嫡子尚在,哪有讓庶子繼位的道理? 他這般頑固的思想早已根深蒂固,不是周沅三兩句話就能改變的。 何況,如今事情尚不明朗,或許通敵一事根本就是無中生有。 周沅急著去拉他的手:“爹…” “好了!”他沉著臉拂開周沅的手:“你趕緊出宮去,宮里是非多,不是能久留之地?!?/br> 周沅喪氣的垂下手,實在沒想到周成祿固執到如此地步,一句有用的都沒告訴她。 秋嬋看她沉著臉出來,立即迎上去:“姑娘,老爺可說什么了?” 周沅搖了搖頭:“回府吧?!?/br> 秋嬋看她這臉色便知今日這一趟是白來了,一路憋著沒說話,時不時抬眸看一眼周沅,顯然是有話不敢說。 直到上了馬車,秋嬋終于憋不住了:“姑娘,如今老爺出了事,從前那些跟周家交好的都避之不及,大公子又遠在鐘武,二姑爺也沒有法子,姑娘,咱們只能求顧大人了…” 周沅指尖一顫,聞言抬頭看著秋嬋。 秋嬋低下頭:“奴婢知道這話說的不合適,可如今也是沒有法子的法子,若是顧大人念著一絲往日的師生情分,這事便不是沒有可能的,何況,何況、” 秋嬋抿了抿唇,小聲說:“前兩日姑娘病著,顧大人在床頭守了半宿,還為姑娘罰了顧姑娘與臨安堂的王mama,興許,姑娘在他心里是有分量的,您若是開口,說不定…” 周沅定定的望著秋嬋,消化了好一會兒才聽懂她的話。 “你覺得他對我好?” 秋嬋微微一頓,遲疑著說:“奴婢之前也覺得顧大人娶姑娘心思不純,不是個好人,可自打姑娘進府來,他對姑娘實在是沒有錯處可以挑……許是只有姑娘看不出來,就連楊姑姑都說,顧大人才是姑娘在顧家的倚仗,我們護不了姑娘的,他可以?!?/br> 見周沅臉上神情有所松動,秋嬋又小心翼翼道:“姑娘,您是顧家正兒八經的夫人,既已如此,何不干脆在顧家的庇護下,過的更穩當些呢?!?/br> 這時馬車穩穩停下,周沅緊緊捏著手中的帕子:“我知道了?!?/br> 隨即彎腰低身下了馬車。 秋嬋松了口氣,卻見周沅腳步一頓,扭頭又吩咐:“夏荷的傷要好生注意著,傷藥都用最好的?!?/br> “姑娘您…知道了?” 周沅情緒不大高的應了聲,府里就這么大,夏荷是她身邊的人,她怎么可能不知。 何況這事還是楊姑姑親自告訴她的,來龍去脈她也知曉了,夏荷就是個倒霉的,又不是顧微涼的貼身丫鬟,他自然不會心疼,他說罰也就罰了。 此時書房里,鄭凜腳步匆匆從外頭回來,朝站在檀木架子旁的男人道:“夫人方才回府,臉色不是很好看,想必太傅什么也沒告訴她?!?/br> 顧微涼有一下沒一下的把玩雕花匣子上的暗扣,倒是一點都不驚訝。 鄭凜忍不住撇了撇嘴道:“公子,您說太傅也不心疼咱們夫人這日日為他擔憂,都急病了,他倒是將安王的事放在第一位,愣是半點消息都沒透露?!?/br> 顧微涼手上的動作一頓,將匣子里的玉墜子拿出來,那墜子小巧精致,吊著朵紅玉雕的花,看著便是極好看。 他低頭細細擦拭著墜子,淡淡道:“他是不想走露風聲,想看看安王后面究竟會不會有動作?!?/br> 周成祿嘴上說著不信,但也難免起疑。 鄭凜嘀咕道:“就是可憐夫人了,被瞞在鼓里,心下定是著急的很?!?/br> 顧微涼嘴角微微楊起:“快了?!?/br> 正如他所料,有人按耐不住了。 被圍的密不透風的安王府里,一只白鴿飛到石桌上,穿著雍容華貴的女子嫻熟的摘下信鴿腿上綁的信條,姣好的面容忽然猙獰起來。 她一下將信條丟在旁邊的人面前,咬牙道:“我都說了,周成祿進宮定沒好事,你說他不會出賣你,或許之前不會,可今日周家那個五姑娘進了宮,周成祿就算是為了女兒,也定是要將你出賣個干凈的!” 身旁的男人正是廢太子,現在的安王霍楚行,面容與皇帝霍楚臨有六七分相似,可他身上卻看不出半分威儀,這么些年安王府的舒坦日子,將他僅有的一絲銳氣都消磨殆盡。 霍楚行撿起信條看了眼,不信道:“你別胡說,太傅不會出賣我的,你忘了,這么些年他處處為我說話,還想扶我坐上皇位,若不是他,那些官員哪里肯敬我?” “可周家那五姑娘如今是顧微涼的夫人,你又怎知他不會因這層關系動搖?我可告訴你,私兵全都藏在京郊的莊子里,若是周成祿告訴皇上,你我可就都完了!” 霍楚行面色一白,一邊覺得太傅不會出賣自己,一邊又極為怕死,他蹭的一下站起來:“太傅又不知此事,怎么可能告訴皇上?” “他最常出入王府,就算是無意間知曉了也不足為奇,萬一、” 霍楚行急急打斷王妃的話:“若不是你貪戀皇宮的榮華富貴,我們又怎至于走到這一步?” “我秦家世代為后,唯有我,唯有我的前程斷送在你手里,什么叫貪戀,那榮華富貴本該就是我的!” 秦滿月陰測測的抬起頭:“如今王府被圍的水泄不通,若這時候起兵,宮里定沒有防范?!?/br> 第34章 34 王府的密謀全在顧微涼與霍楚臨的算計之中,亦是顧微涼與周成祿之間的一場賭局。 可這些周沅分毫不知,正窩在軟榻里,一動不動的撐著下巴,想著該怎么求顧微涼幫忙,這姿勢已經維持了有一炷香的時間了。 秋嬋看她這副沉思的模樣實在太認真,都不敢打斷她,可眼見藥就涼了,只好輕聲喚道:“姑娘,該喝藥了?” 周沅心不在焉的點了下頭,眉頭都不皺的接過喝盡,將碗遞還給秋嬋。 秋嬋捧著蜜餞到她面前,周沅卻瞧都不瞧一眼,秋嬋只好訕訕收回手,提著腳尖輕聲退下。 夜里洗漱過后,周沅也沒讓秋嬋伺候,將人趕到屋子外去,自己伸手解了發髻,摘了釵環,又挑了盒香粉點在手腕與鎖骨上。 這一連串動作忙活完后,她抬眸去看鏡中的人,默了片刻,伸手拉下衣領,紅色褻衣露出一角,極為誘人。 周沅瞄了一眼,耳尖一紅,慢吞吞又將領子拉上去。 她耳邊便一直是秋嬋那句話,她已然是顧家的夫人了… 忽然吱呀一聲,周沅猛地站了起來,慌亂的將梳妝臺上的首飾丟進妝奩里,一陣兵荒馬亂,又偷偷從鏡子里瞥了好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