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沈嫣低下頭,緊緊拽住手中的大紅帕子,眼淚潤濕了長長的眼睫。 可日子一長,她心下難免失衡。 柳氏說罷起身:“如今你既嫁了陸家,往后的路便是自個兒的了,有些事兒,過了腦子再做,別叫周家丟人?!?/br> 沈嫣聽著訓:“嫣兒謹記?!?/br> 柳氏不再多說,轉身便走了。 沈嫣盯著她的背影看了好半響,握著那支白玉簪子,顫著聲兒道:“走吧,該走了?!?/br> 此時顧家,周沅一身貴紫色暗紋錦服在銅鏡前瞧了好半天,秋嬋與夏荷兩個人手忙腳亂的替她挽好發髻,搭好首飾。 “姑娘今日這身真貴氣?!毕暮蛇B連夸贊道。 正巧顧微涼撥了珠簾進來,夏荷又笑著道:“與顧大人這一身倒是搭的很呢?!?/br> 周沅聞言,從鏡中瞧了眼后面的人,正逢顧微涼也看過來。 顧微涼今日著了身紫色長袍,腰間收緊,整個人削瘦有力,頗顯權貴,往那一坐,一句話不說也讓人不明覺厲。 姑娘家打扮總是費時間,顧微涼也不催,兀自品著茶,時不時瞧一眼,耐心十足。 一番打扮后,二人到陸家的時辰不早不晚,院子里的賓客早就落了座。 陸老夫人親自出門迎接,今日顧微涼能來赴陸家的婚宴,實在是給足了面子,她面上高興的緊。 只是高興之余再看到周沅,她心下不免有些惋惜。 當初看中的本是周家這個五姑娘,沒想最后卻迎了個養女進門,若是周沅該有多好… 不過陸老夫人自然不能將這情緒擺在明面上,恭敬的請顧家夫婦二人落座。 這一桌全是朝中官員及其女眷,周沅未出嫁時便顯少出門,這一時半會兒竟只認出了三兩個。 忽然,對面一簇目光落下,上下打量著周沅,實在算不得有禮。 兵部尚書夫人岑氏,周沅認得她,此人潑辣無比,有一回她在茶樓同李菁菁幾人小聚,就見岑氏擰著王尚書的耳朵從酒館出來,還動手打了那陪酒女郎的臉,著實叫人難忘。 岑氏將目光停在周沅臉上,忍不住道:“這顧夫人模樣生的真俊兒,顧大人好福氣?!?/br> 岑氏話里有些酸,說罷瞪了王尚書一眼。 明眼人都瞧得出來這夫婦二人準是又吵架了,王尚書好色,常去秦樓楚館,回回都叫岑氏逮個正著,夫妻倆沒少因這事鬧。 王尚書聽出其意,一下變了臉色,低聲斥道:“有什么回府里再說,顧大人可是你一個婦道人家能議論的?丟人現眼!” 岑氏瞪了他一眼,但真就不敢再多說了。 沒理會岑氏的話,顧微涼盛了湯放在周沅面前。 座上幾個官員給自家女眷使了眼色,一頓飯下來周沅被夸的暈頭轉向,得體的笑著,險些將嘴角都笑僵了。 很快,喜堂里新人拜完堂,沈嫣被送進了婚房,陸家燃按規矩出來敬酒。 他自然從最權貴的這桌開始敬。 陸家燃目光落在周沅身上,略有驚艷。 自打周沅成婚后他便沒再見過她,如今一見,已和從前大有不同。 從前周沅穿的衣裳花哨,姑娘家的發髻也較低平,如今一身貴紫色正裝,端莊高昂的發髻,多了絲女子的韻味。 陸家燃和周沅的關系微妙,可也顯少有人知曉,他很快移開目光,神色自若的模樣以為沒人察覺,稍一偏頭就對上顧微涼若有所思的眼神。 陸家燃年歲比顧微涼要小,閱歷更不及他,男人的氣場實在過于強大,壓的陸家燃一時喘不過氣來。 一桌人就見著這么一番情形,新郎官呆愣愣的捏著酒盞,身形僵硬看著顧大人,一時間還以為二人之間有什么過節,可再一想,若是有過節,顧大人怎會來捧陸家的場… 幾人正一頭霧水時,顧微涼率先打破僵局,嘴角微不可見的向上揚了一下,拿起斟滿酒的杯盞,做了個敬的手勢。 “恭喜陸公子大婚?!?/br> 桌上其余人都跟著紛紛舉杯,陸家燃不自在的笑了笑:“多謝諸位赴宴?!?/br> 沒一會兒,宴席便熱鬧起來,顧微涼被幾位大人拉著論政,女眷們不樂意聽,紛紛起身去花園,那兒假山流水,還種了幾株稀罕的花,倒是賞景的好地方。 方才周沁同伯爵府的人坐在另一桌,姐妹二人還沒說過話,這會兒人一散,周沁便過來,拉著周沅放慢了腳步落在后頭。 和周沅不同,京中大大小小的官家女眷,周沁都多少叫的上名字。 她抬了抬下巴,指著前面那位穿著靛藍色衣裳的女子道:“那是昌平侯府的嫡長孫息高雅裴,國公府庶女,是個厲害人物?!?/br> 周沅乍舌:“庶女?” 一個庶女,嫁了昌平侯府嫡長孫? 周沁笑了下:“所以才說厲害人物,往后你免不得要同她接觸,可要多留個心眼,還有這京中官家女眷,多讓楊姑姑同你說道?!?/br> 周沅揪著眉點點頭,聽到另一邊傳來岑氏的聲音,扭頭望去,幾個女眷圍在一塊談天,岑氏正繪聲繪色說著話。 周沁往那里抬抬頭:“喏,那個想必你也見過,王尚書的夫人,人是潑辣了些,嘴也碎了些,可卻頗有些古道熱腸,就是心思單純,看什么信什么,京中許多后宅瑣事都從她這兒傳出來的?!?/br> 周沁說罷,又補充道:“王家小妾通房多,岑氏最討厭貌美之人,但也不是什么壞心眼的人?!?/br> 周沅了然點了點頭,正走著神,便叫周沁一句話給打岔了。 “對了,你和顧大人同房幾次了?” 周沅一怔,忙去捂周沁的嘴:“二jiejie,你胡說什么呢!” 周沁才被嚇了一跳,看周沅的反應,不可置信道:“都一個月了,難不成你還、還沒呢?” “不是jiejie忽悠你,你嫁到顧家,若是出了事,遠水解不了近火,他才是靠山,身為人妻,該盡的本分免不了?!?/br> 周沅紅著耳朵偏過頭去,又被周沁捏著下巴掰了過來。 “你啊你啊,顧微涼雖與爹政見不和,但到底沒有因這事牽扯你,你便好好做你的顧夫人,小心讓旁的人鉆了空子?!?/br> 周沁越說越cao心,怎么能成婚一月,連房都沒圓,簡直荒唐! 她一個后宅婦人,不管朝堂之事,只知道若是圓兒遲遲不圓房,沒個一兒半女,將來若是有個小妾,不等皇上與安王斗個你死我活,她這個傻meimei已經被人欺負死了。 忽然,周沁余光瞥見長亭下擺的果酒,猶豫了一下,扭過頭捏著周沅的臉:“我可真是為你cao碎了心?!?/br> 第29章 29 周沁指著那長亭石桌道:“你先去那里坐著等我,這后宅之間的利害關系,我再好好跟你說道說道?!?/br> 周沅一向聽周沁的話,尤其在這種事上,不疑有他的點了點頭便過去了。 待周沅朝長亭下走去時,周沁拉著身后的大丫鬟,低聲道:“你去桌上將白酒兌上果酒拿過來?!?/br> 丫鬟啊了聲:“夫人,白酒酒勁大,您可別在陸家貪杯呀,萬一喝多了…” “啰嗦,快去拿?!?/br> 丫鬟遲疑的點點頭,只好過去兌了一壺酒。夫人貪酒的性子她是知曉的,可這畢竟不是自家府里,小丫鬟存了私心,將白酒兌少了些。 周沁步子緩慢的往周沅那兒走,正算著時間,正算著從陸家回顧府到酒勁發作的時間,卻見有人先她一步,緩緩在長亭下落座。 周沅撐著腦袋,四處瞧著陸家的好景致,面前驀地落下一陣陰影,她抬眸望去,不由驚訝,是許久不見的蘇婉。 外頭早就傳開了,說蘇婉三月開春時要送進宮,依蘇家的地位,準是封個妃位,是以如今蘇婉的身份又不一樣了,未來的皇妃,自然更尊貴些。 她慢條斯理的坐下,碰了碰頭上的蝴蝶發簪,輕拂了下金色袖口,嘴角掛著清淺的笑意:“你倒是好本事,能哄的顧大人陪你赴宴?!?/br> 蘇婉語氣一如既往的討人厭,不知是不是即將封妃的緣故,她口吻比從前更加高高在上。 周沅頓了一下,順著蘇婉的目光看過去,顧微涼負手立于長廊下,溫和疏離的聽著身側的人說話。 周沅正要回懟一下蘇婉,一偏頭卻見她脖頸上一道若隱若現的紅印子,她冷不丁一駭,正想仔細瞧時,蘇婉伸手拉了拉衣襟,臉色一下沉了下來。 周沅抿了抿唇,若有所思,忽然覺得蘇婉也是可憐人,便沒了再與她爭鋒相對的興致。 可蘇婉性子高傲,萬萬不容旁人可憐她,死死捏住手中的嫣紅色帕子,克制著聲音道:“周沅,你憑什么瞧不起我?你還不是一樣,為了你爹在朝中穩的住地位,定是要日日將顧大人哄的高興吧?朝中上了那么多參周太傅的折子,皇上都無動于衷,你可真是好大的本事,我還想向你討教一二呢?!?/br> 周沅眉頭攸的一蹙:“你什么意思?” 蘇婉不說話了,只冷冷的笑著。 不多會兒,她見周沁往這里來,不由就動身要走。 周家這位同是嫡出的二姑娘,蘇婉還是有些怕她的,周沁一張嘴利落的很,她說不過。 走之前蘇婉步子一頓:“如果沒有你,他要娶的應當是我才對?!?/br> 怨恨,惋惜,委屈。 周沅指間僵了一下,周沁上來時便見幼妹一副呆愣愣的模樣,忍不住朝著蘇婉的背影蹙了下眉頭:“蘇婉來干什么?” 周沅的思緒一下被拉了回來,緩過神后也只是輕輕搖了搖頭。 周沁嘆了聲氣,語氣里帶了些惆悵:“雖說我不喜歡蘇家這姑娘,但她也是可憐,靜貴妃懷了龍胎,她身為蘇家唯一未嫁的姑娘,只能送去固寵了?!?/br> 周沅張了張口,終究沒什么能說的。 蘇婉那個高傲的性子,被當成固寵的工具送進宮… 她忽然扭頭往顧微涼那頭看了一眼,心里五味雜陳的。 想必他心下也不好受吧,自己喜歡的姑娘就這么送進宮,隔著宮墻,一輩子見不了幾面。 片刻,丫鬟送來的一壺酒。 周沅收回目光看向白瓷酒壺,忍不住疑惑的看了眼周沁:“婚宴還未散,二jiejie可不能在這兒貪杯,你若是醉了,我可是扶不動你的?!?/br> 周沁向來好酒,從前在周家她也常去酒窖里偷酒,末了就到芙蕖苑尋周沅一塊喝,后來周沅這見到酒就想嘗兩口的習慣就是被周沁這么養出來的。 可周沅酒量卻萬萬不及周沁,多喝兩杯就會倒。 周沁神色自若的給她添了了杯酒:“放心吧,這酒酒勁又不大,何況婚宴也該散了,就小酌幾杯怕什么?!?/br> 周沅遲疑的摸起酒杯,小聲嘟囔道:“你莫不是又要灌醉我…” 不怪周沅警惕,從前在周家時周沁沒少將她灌醉,然后把偷酒的罪名安在周沅頭上,柳氏疼周沅,頂多說道兩句就過去了。 “我灌醉你做什么,你以為還在家里呢?”周沁好笑的捏了捏她的臉。 姐妹二人打鬧過后,周沁還是認真將亭臺下幾個重要的人同周沅一一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