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周沅冷不丁被嚇了一跳,左手一松,點著火的燈燭砰的一聲砸在床上,顧微涼反應極快的坐了起來。 只見燈燭從床上滾到床下,正好落在垂地的床幔上,蹭的一下,火花四起。 周沅呀了聲,這才反應過來,看了看被顧微涼緊緊抓住的手腕,又看了看起火的床幔,咽了下口水,磕磕巴巴道:“顧、顧微涼,起火了…” 男人絲毫不慌的垂頭看了一眼,語調悠長:“嗯…怎么就突然起火了?!?/br> 周沅一滯,倒忘了回答。 顧微涼嘆了聲氣,趁床幔還沒徹底燒起來,拉著周沅下了床,叫來守夜的丫鬟小廝去打水滅火,一時間沁雪苑的動靜還不算小。 秋嬋與夏荷聽聞主屋著火,急的險些跳下床,匆匆趕來時就見她們姑娘一身單薄的寢衣照在屋外,神色懨懨的垂著腦袋。 顧大人則倚在柱子旁,面無表情。 秋嬋忙走過去拉著周沅四下打量,著急問道:“姑娘沒被火傷著吧?” 周沅咬著唇搖搖頭。 又聽夏荷不解的問:“怎么就忽然著火了?” 聞言,顧微涼偏頭看了周沅一眼,周沅心虛的扭過頭,沒應聲。 火勢不小,倒是很快就撲滅了,丫鬟出來稍稍舒了口氣,慶幸道:“公子夫人,幸而沒燒到旁的,就是床幔燒的嚴重?!?/br> 顧微涼點點頭:“明日再換,都回去歇著?!?/br> 幾人紛紛應聲告退,秋嬋與夏荷有些不放心,待主屋門一關,只好一步三回頭的退下。 屋里,顧微涼一言未置,默不作聲的開了窗通風,又踱步至床前,撿起被周沅失手丟下的燭臺,握在手里看了兩眼,隨后遞給一臉心虛的小姑娘。 周沅愣了一下,緩緩接過,顧微涼這才看到她手腕紅了一塊,許是方才燭臺丟落時被燙到的。 這沁雪苑原也是顧微涼住的屋子,男人很是嫻熟的從抽屜里翻出了藥油,兀自坐在椅子上:“愣著干什么,過來?!?/br> 周沅磨磨蹭蹭的走過去,直到冰冰涼涼的藥油敷在手腕上,她猛地一激靈,下意識要抽回手,卻被緊緊捉住。 “別動?!蹦腥寺曇羟謇?,但卻沒半點不耐煩,只聽他嘆了聲氣:“是不是要在府里設個藥房,成日磕磕絆絆,身上還有沒有一塊好的地方?!?/br> 周沅語塞,惡人先告狀道:“要不是你嚇我,也不會起火的…” 顧微涼揉著她手腕的動作一頓,仰頭看她,好笑道:“你拿著燭臺到床榻邊,想干什么?” 周沅將手里的燭臺握的越發緊,張了張嘴,一下失了聲,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睡不著?” 周沅扭扭捏捏的點了點頭。 顧微涼沒說話,仔細將她的衣袖放下來,將滑落在座椅下的被褥撿起來塞進她懷里,拉著小姑娘到床邊,示意她進去睡。 周沅遲疑的坐在床榻上,看到顧微涼拿了被褥轉身要走,一下扯住他的寢衣下擺,然后飛快的松了手。 男人回過身,就見小姑娘將一個長枕橫在中間,自己退到了最里面,被褥一蓋,背對著他躺下了。 顧微涼默了半響,盯著中間的長枕瞧。 第27章 27 床榻旁的男人久久佇立,周沅面對著墻,偷偷睜眼看著墻上的影子。 只見墻影一晃,顧微涼走近了兩步。 周沅緊緊捏緊被褥一角,忽然一聲輕響,完好的那一半床幔被放下,顧微涼轉身走向長案,吹滅了屋內最后一盞燈燭。 清冷的風從雕花軒窗吹進,屋內一時透著些冷意,周沅眸子清明的盯著墻上飄舞著床幔的影子,心思沉沉,直到寅時才困意襲來,徹底睡過去。 一早顧微涼便去上了早朝,沁雪苑因昨日的小火有些熱鬧,叫來了工匠修葺被灼壞的床璧雕花,又讓丫鬟換了新的床幔。 周沅坐在園子里,一邊捧著新茶,一邊查看這個月的賬,一手壓著賬簿,仔仔細細的對著,眉眼間盡是肅穆,神情難得認真。 夏荷正端了盤糕點過去,被秋嬋匆匆攔下,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夏荷立即反應過來,腳步輕輕的退下。 只是夏荷還沒走遠,忽然一個綠衣丫頭端著一套翡翠玉杯從長廊下匆匆穿過,許是步子有些急,被石子絆了一下,整個身子往前傾,嘩啦一聲,一套貴重華麗的杯盞碎了個徹底。 周沅猛地一顫,筆尖戳到了宣紙上,暈開就一抹難看的黑色。 只聽夏荷厲聲斥道:“毛毛躁躁的,知不知道這套杯盞是夫人喜歡的,在沁雪苑伺候了這么些天,一點規矩也沒有!” 那丫鬟正是前幾日來未妗楚求情的秀香,嚇的忙低頭扣手,神情害怕又委屈:“我、我錯了,夏荷jiejie饒了我這次吧!” 整個沁雪苑,周沅帶來的丫鬟只有秋嬋與夏荷,除此之外還有個厲害的楊姑姑,楊姑姑平日不怎么笑,院子里的人當她的面從來不敢懈怠。 而夏荷這幾日在楊姑姑身邊呆的久,說話做事也頗有些楊姑姑的影子,回回都將沁雪苑的丫鬟訓的險些沒哭出來。 可夏荷訓歸訓,卻也不會動真格的,口頭罵兩句便過去了。 秀香雖然害怕,卻也以為頂多就是讓夏荷訓兩句,丟些面子罷了。 她們這些在后院伺候的,平日沒少摔摔打打,畢竟宅子里一直沒人管,雖能拿主意的就屬公子身邊伺候的吳嬤嬤,可吳嬤嬤向來對這種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饒了你這次?你摔的這一套茶盞,可是我們三公子從西域淘來的稀罕玩意兒,貴得很,夫人也喜歡的緊,就是將你賣了也是賠不起!” 秀香咬著唇,規規矩矩挨罵。 “下回要是再犯,定不饒你!” 秀香陡然松了一口氣,點點頭便要抬腳離開。 “你叫什么名字?” 秀香一駭,扭頭看過去,就見周沅面無表情的從石凳上起身,目光淡淡的落在她身上。 秀香低下頭:“回、回夫人,奴婢名秀香,是屋外伺候的二等丫鬟,奴婢知錯了,奴婢以后定當小心,再不敢犯了!” “可惜了?!敝茔浒櫫讼旅碱^,話里有些不悅,這套杯盞她當真喜歡,冰冰涼涼的翡翠玉,其中一只杯口泛紅的還刻著她的小名。 秀香哆嗦了一下,上回夫人不肯去臨安堂替妗楚求情,她便知曉這位夫人不是個心腸軟的,生怕周沅責罰,小心翼翼的抬了眸子:“夫人,妗楚病了,大夫來瞧過,可偏偏不見好,奴婢怕她這么下去受不住,才急躁了些,奴婢、奴婢是不想要沁雪苑出人命…” 周沅盯著她瞧了半天,驀地一笑:“什么時候沁雪苑,都輪到一個丫鬟拿主意了?” 聞言,秀香臉色一白,這話實在太重,她還來不及反應便撲通一聲跪下:“夫人誤會奴婢的意思,實在是、是人命關天?!?/br> 周沅垂睨著她一眼,語氣淡淡的哦了一聲:“那看來,真的是我誤會了,我目光短淺,不如你一個丫鬟?!?/br> 秀香猛地一滯,再不敢說話,伏在地上渾身發顫。 秋嬋與夏荷對視一眼,兩個丫頭眼里盡是不解,夫人這一早好大的脾氣,往日這些小事,她管都不管的。 只聽周沅漫不經心的偏過頭:“行了,罰兩個月月俸,下去領罰?!?/br> 兩個月? 秀香咬著牙起身,謝過之后抹著淚往外走。 一個小丫鬟,兩個月的月俸便是極多的了,周沅這一罰,雖未傷及筋骨,卻也算得上重。 一出鬧劇過后,園子里的丫鬟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默契的低下頭,半個字都不敢多言。 秋嬋將夏荷手中的糕點遞上去,試探的道:“姑娘,今日可有誰惹姑娘不悅了?” 周沅抿著唇搖了搖頭,皺著眉頭問:“去請府醫來,給妗楚開最好的藥,讓她早日病好打發到別的院子去?!?/br> 夏荷在身后驚訝的揚了下眉,上回同姑娘說這事,姑娘還一副愛搭不理的樣子,今兒個便自己想通了。 一旁正拿著潑瓢給花澆水的丫鬟偷偷扭回頭,利索的做完手中的活便往屋子里去。 妗楚上回在臨安堂那么一跪,染上了風寒不說,連嗓子都是沙啞的,一張還算漂亮的臉蒼白無力,郎中把了脈,這回開的藥比之前的好不少。 待囑咐完后,郎中合上藥箱笑道:“夫人可真是菩薩心腸,連給丫鬟問診都用上最好的藥?!?/br> 妗楚一愣,仰頭遲疑一瞬,笑著謝過。 郎中剛走,一個粉衣小丫頭腳步匆匆進來:“妗楚jiejie?!?/br> 她小喘了幾口氣:“郎中可來瞧過了?” 妗楚嗯了一聲,柳眉輕蹙,盯著小幾上的幾包藥看。 “我、我方才聽夫人說,等你病好了就要打發你去別的院子,萬一是臨安堂可如何是好,老夫人上回才剛罰過你,定是、” 小丫鬟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卻未發覺妗楚早就變了臉色,打斷她的話:“夫人這樣說了?” 小丫鬟點點頭,雖然同住在下人的屋子里,可平日里她們都拿妗楚當半個主子看,是以語氣多有敬意:“我親耳聽見的,不會有錯?!?/br> 妗楚眉色沉了下來,想到主屋里那張明艷的臉,心下沉甸甸的。 她朝一旁的小丫鬟扯出一抹虛弱的笑:“綠意,將后頭的衣裳遞給我?!?/br> 小丫鬟聽話的點點頭,扶著她下床,又過了長廊,眼看前頭就是主屋,她擔憂道:“妗楚jiejie,你是要去找夫人么,今日夫人許是心情不好,剛罰了秀香呢?!?/br> 妗楚沒應聲,只盯著園中的人瞧。 妗楚一臉虛弱的走近,引的幾個丫鬟小廝紛紛看過來,她腳步堪堪停在離周沅一丈遠的地方,聲音沙?。骸胺蛉??!?/br> 說罷,她直直跪下去,雙膝砸在地上眉頭都不蹙一下。 周沅正伸手讓秋嬋在指甲蓋上染鳳仙花汁,冷不丁被妗楚這么一跪,手指一動,一下便染壞了。 秋嬋呀了一聲,忙拿來帕子仔細擦著。 只聽妗楚聲音隱忍委屈道:“不知奴婢做錯了何事,夫人為何要趕奴婢走,上回奴婢回了老夫人的禮,已是諸多冒犯,若是不在沁雪苑,奴婢的日子怕是不好過,還請夫人大發慈悲,奴婢定會本本分分,絕不給夫人添事兒的!” 秋嬋手上的動作一頓,臉色立即沉了下來。 秋嬋聲音輕慢道:“姑娘,許是方才說話叫哪個丫頭聽了去?!?/br> 周沅眉間一緊,不僅沒有回妗楚的話,還讓妗楚跪了好一會兒。 正逢楊姑姑歸來,楊姑姑為人老道,雖不清來龍去脈,可周沅僅看過來一眼,她便大抵曉得該如何做,朝周沅微微頷首。 周沅心下一松,忽然有了底氣:“夏荷,去找白管家安排個閑差事,妗楚這身子,我也不好讓她干重活?!?/br> 夏荷愣了一瞬,忙點頭小跑著去找管家,偏偏又在外頭撞上了早朝歸來的顧微涼,她腳步猛地一停,臉色有些復雜,慢著步子過去,生拉出一抹笑:“大人早朝回來了?奴婢這就去讓廚房布菜?!?/br> 說罷,猶豫著從顧微涼身側走開。 鄭凜回頭瞧了一眼,樂了:“今日怎么了,夏荷方才那神情,可不是想讓公子進沁雪苑的意思?!?/br> 顧微涼側頭看了眼院墻,倒是沒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