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到了慈元宮里,里面沉重的氣息幾乎要壓垮任何一個心理脆弱的人。 祁景乾坐在林惜香身旁,除了宮人喂藥,太醫施針,半點也不肯走。 福公公勸到:“陛下,娘娘之前為了讓您多吃些東西,是想盡了辦法,這才剛剛好些,眼見的您吃東西也多了,不能前功盡棄,什么也不吃啊,若是娘娘知道了,肯定會心疼的?!?/br> 說了那么多話祁景乾都沒反應,最后一句倒是觸動了祁景乾:“她要是心疼朕,就該快醒過來?!?/br> 長公主在屏風后聽著這話,心里不由得一酸,太監見了,忙道:“陛下,長公主求見?!?/br> 祁景乾聽見長公主到了,臉色冷凌,大步往外走,不等長公主說話,直接道:“昨日的太監,是怎么調到福寧宮的?” 長公主知道祁景乾要問這事,早就準備好了回答:“自陛下成婚后,久久不去福寧宮,本宮便把福寧宮換了些人,那個太監也是正常調過去的?!?/br> 說完,長公主又道:“本宮知道皇后落水,陛下難過的很,但是先是貶了寧妃為才人,早朝也不去,朝政也不處理,這氣怎么也該撒完了吧,事情真相如何,我們慢慢再查,做皇帝可不能亂了分寸,壞了規矩?!?/br> 長公主年長祁景乾十二歲,也算看著祁景乾長大,說話起來不由得帶了些勸誡。 若是以往祁景乾還會給先皇后唯一的女兒一些顏面,但在今日,長公主這個時候,則是觸了祁景乾的逆鱗。 祁景乾冷冷的看著長公主道:“分寸,規矩?” 長公主想到祁景乾前段時間明里暗里讓她主動交出執掌后宮的權利,當時她先是羞怒,再則看林惜香不順眼,磨磨蹭蹭的當做沒聽懂祁景乾的話。 如果宮里出了事,少不了先追到她頭上,不過林惜香怎么落水落的這么巧,要不是林惜香這會真的生死難測,長公主都要以為林惜香是故意使的苦rou計。 想到這里,長公主臉上多了不忿,為一個小丫頭,陛下何必如此。 福公公看著長公主的臉色,生怕再出事端,趕緊勸道:“長公主殿下,陛下這會梓正心煩呢,您要不去外廳坐坐,若是皇后娘娘這邊有消息,奴才派人去給殿下回話?!?/br> 有福公公遞臺階,長公主目光倨傲,但點點頭,帶著人去了外廳。 祁景乾神色冷然,又回到林惜香的床榻旁邊,握住林惜香的手道:“是朕不好,讓你受這樣的委屈,但不管怎么樣,請你快醒來吧?!?/br> 福公公在外面聽的都忍不住拿袖子擦眼淚,陛下一夜未眠,滴水未進,守在娘娘身邊,讓誰看了都忍不住心疼。 可是娘娘呼吸微弱,只用湯藥吊著,連太醫也說不好什么時候會醒,說是娘娘在水中時間長了,缺了呼吸,就算醒了,說不定還有別的病癥。 福公公想著,看了看床上的林惜香,深深的嘆口氣,若是皇后不醒,怕是真的要血洗整個后宮了。 林惜香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嘴唇有些烏青,往日靈動的杏眼此刻緊閉著,眉頭無意識的皺起,仿佛在昏迷中也在承受著驚恐。 宮中是一片肅殺之色,宮外更是小聲嘀咕這件事,從梨仙園戲班子進宮,漸漸就有傳言流出,說這梨仙園的新戲,講的其實是公孫家的公子公孫里跟皇后林惜香。 他們之間早就私定終身,眉目傳情了,可惜林惜香生的好顏色,被皇帝看上,這才直接賜旨做了皇后。 傳言中將林惜香說的國色天香,千嬌百媚,不然怎么能迷得京城貴公子公孫里跟雄才大略的皇帝呢。 都說皇后是看完梨仙園的新戲之后才落的水,說不定就是皇后見前塵往事敗露,怕皇帝追究,這才投湖自盡。 還有人說皇后掉到湖里其實是皇帝授意,畢竟皇后進宮前跟公孫里交往甚密,說不定兩人私定終身到了哪一步呢。 外面傳的風風雨雨,公孫里聽著差人搜的消息,簡直就要氣笑了,那些傳言傳的有鼻子有眼。 就連公孫里跟林惜香什么時候在游園會上相遇,相遇時一見鐘情,互相屬意,接著又是什么酒樓私會跟暗中傳情。 誰料被公孫里的母親楊氏知道,直接去了林家棒打鴛鴦,當面警告林惜香不要有非分之想。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公孫里聽的頭疼,也知道這留言來勢洶洶必然是沖著林惜香而去,想到那個淺笑嫣然的女子,公孫里心里嘆氣,若是能在游園會上跟林惜香一見鐘情,說不定事情還簡單些。 按他的性格,若是喜歡的,男未婚女未嫁,必定是要娶回家的,哪還有母親插手的機會。 可惜在他察覺到對林惜香的心意之時,林惜香已經嫁入皇宮,眉宇間又是開懷與舒心,他哪還會有不甘。 早早就把還未來得及冒出來出來的心思藏了回去,原以為這輩子都不會讓人知曉,誰知道竟然以這種啼笑皆非的流言給傳了出去。 還沒等消化完京城內的風言風語,要上朝的時候又從皇宮里傳出林惜香落水遇險的事。 顯然是有人要害林惜香,可是此時的暗害變成林惜香做賊心虛,公孫里臉上常見的笑意此時也消失了,眉宇間皆是肅然,到底是什么人巴不得林惜香去死。 公孫里推開房門,宮里有陛下給林惜香守著,這宮外的風風雨雨不如就交給他。 皇后落水這件事在京城已經傳遍,公孫里嘴角噙著笑意,他倒是要查查,到底是什么人在傳這些謠言,那話本到底是什么人改編的。 宮里宮外因為林惜香鬧成一鍋粥,她躺在床榻上,意識中也是亂糟糟的,也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她能聽見祁景乾在她耳邊的低語,感受到祁景乾親手給她擦拭滴下的冷汗,甚至聽到了祁景乾跟長公主爭執了不止一次。 林惜香感覺自己的指尖被人放在唇邊吻了吻,她的手像是什么稀世珍寶一般,被人捧在手心里。 林惜香突然想問出來,陛下是真的喜歡我吧,即使祁景乾心中還存在那個她,可是自己也是陛下真正珍視的人吧。 想到這里,林惜香突然很不甘愿,經歷過生死,在死亡前的一瞬間,她想到的是父親,是曾姨娘,是他祁景乾,父親跟曾姨娘不在了,祁景乾就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牽掛的人。 但自己卻不是祁景乾的唯一。 林惜香知道自己的想法離經叛道,不說后宮中作為皇后還妄想這種絕不可能發生的事。 就算是尋常人家,哪個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就連自己的父親,有了鄭氏之后,又抬進門了生母曾姨娘。 她又怎么敢奢望祁景乾心中只有她一個人呢。 過了會,林惜香又想,反正她醒不過來,不管怎樣離經叛道的想法都不會被人指責。 林惜香總是隱隱覺得,她太累了,想再睡過去,潛意識里也睡過去,可是她又不舍得祁景乾,每次她要失去意識的時候,就能聽見祁景乾低沉的聲音,飽含著她從未聽過的怒意。 林惜香想流眼淚,努力著不睡,聽著祁景乾在她旁邊,享受祁景乾握著她的手。 林惜香下定決心,她這次要是醒過來,什么職責,什么大度,什么賢淑,什么心上人,通通都滾吧。 祁景乾以前說過,她的驕縱演的好,她的耳旁風,她的心計恰到好處,等她這次醒過來了,她要繼續演下去,直到把那個心上人從祁景乾的心里踢出去,不然她是不會罷休的。 不能只有她林惜香一個人那么喜愛他,她要祁景乾回給她相同的愛意。 反正是潛意識,林惜香誓言發的震天響,可惜只有她一個人聽得見。 林惜香突然想笑,但又聽見福公公第無數次卑微問道:“陛下,您就用些東西吧,三天了,您不能什么也不吃啊?!?/br> 祁景乾怎么又不吃東西呢,她好不容易給祁景乾養回了一點rou,這不會全折騰沒了吧。 祁景乾正想讓福公公滾下去,突然感覺握著林惜香的手稍稍動了動,纖細的指尖碰了碰他的手心,祁景乾不敢相信,又看見躺在床榻上整整三天的人緩緩睜開眼睛。 不等祁景乾說什么,林惜香聲音沙啞,氣息微弱道:“乾哥哥,你去吃東西啊?!?/br> 第42章 林惜香微睜雙眼,水潤的杏眼仿佛含著淚光一般,軟趴趴的看著祁景乾。 林惜香只感覺沒力氣的很,頭昏腦漲,手指戳著祁景乾的掌心,好提醒他,自己在跟他說話。 可是戳了幾下也不見祁景乾有什么動作,只是愣愣的看著自己,反倒是福公公驚喜的喊道:“娘娘醒了,太醫娘娘醒了!” 這一聲如平地驚雷一般,沉悶的慈元宮瞬間被點燃,祁景乾握著她的手猛地鎖緊,眼中飽含著無法言說的珍視,林惜香勉強笑了笑:“陛下,你說話怎么還結巴了呢?!?/br> 祁景乾深深的看了林惜香一眼,眼底涌動出的情感不敢讓林惜香直視。 太醫們趕來的飛快,眉梢間都帶著喜色,祁景乾后退一步讓太醫給林惜香把脈,林惜香感受到手中失去了祁景乾的溫度,心里變得空落落的。 “稟陛下,娘娘只要醒過來,就已經沒什么大礙,臣等開幾幅藥,接下來小心調養就好了?!?/br> 太醫們見到皇后醒過來,是最激動的,畢竟以這幾日陛下低沉的氣壓,他們相信,要是治不好皇后娘娘,怕不是太醫院要提頭來見。 好在皇后醒了,不管是太醫院還是慈元宮的宮人們都長長舒一口,再也沒有這樣真情實感為主子祈福了。 林惜香躺在床上,看宮人們忙忙碌碌,臉上都帶著劫后余生的喜悅,拉了拉坐在她旁邊的祁景乾道:“陛下是不是說什么話,嚇他們了?!?/br> 祁景乾面不改色:“沒有?!?/br> 既然祁景乾說沒有,林惜香就信了,蔫蔫的歪著頭,總覺得渾身沒有力氣:“陛下你去用膳吧,不用守著我?!?/br> 祁景乾聽見林惜香的稱呼,用手攏了攏她的頭發:“皇后叫我什么?” 林惜香眼中閃過不解:“陛下啊?!?/br> “為何不喊乾哥哥了?!?/br> 林惜香臉一紅,剛醒過來的時候還迷迷糊糊,下意識喊了下小時候的稱呼,如今兩人成婚都幾個月了,再喊這個稱呼,就有些不好意思。 看著林惜香這會虛弱的很,祁景乾淡淡看了她一眼,只是等病好后可就沒那么簡單就哄弄過去了。 林惜香眼中擔憂的神色十分明顯,祁景乾吩咐宮人照顧好林惜香,這才跟著福公公去用膳。 見祁景乾離開,林惜香神色微微變淡,剛剛怕祁景乾擔憂強忍著頭疼,林惜香按了按太陽xue,見春芝紅著眼蹲在床榻旁邊。 春芝知道林惜香有許多話要問,直接道:“娘娘您昏迷了三天,那日推您下水的太監當場自殺,沒有留下證據,只知道是長公主上次調度宮人,才臨時派去福寧宮的?!?/br> 林惜香皺眉:“我倒不信是長公主所為?!?/br> 這件事并未多想,找出幕后之人還不是躺在病床上的她可以做到的。 林惜香又道:“宮人那幾位可有異動?” “容嬪跟寧美人如今關在景陽宮,非旨不可隨意走動,淑妃跟孫昭儀則每日閉門不出,沒什么特別的?!?/br> 林惜香詫異:“寧美人?” “娘娘昏迷的頭一天,她們四位一同來看娘娘,但寧妃言語不妥,觸怒圣上,被貶為美人,搬到景陽宮?!?/br> 怪不得她們四個老老實實,沒在自己昏迷的時候鬧出什么幺蛾子,原來是被祁景乾警告過了。 林惜香點頭:“那宮里還有什么大事發生?” 春芝答道:“宮里面,陛下三天沒有早朝,長公主因為這事跟陛下爭執過許多次,別的沒什么大事,宮外倒是亂糟糟的,說什么都有?!?/br> 這些事情林惜香倒也有預料,只是宮里的事她如今都是有心無力,更別說宮外了。 林惜香道:“這些天辛苦你們了,你跟菱角管好慈元宮上下,待我病好后,再慢慢盤算?!?/br> 春芝紅著眼道:“娘娘您醒了就行,往后的事咱們慢慢再說?!?/br> 說慢也慢不了,她醒來這件事,不出一天滿京城都能知曉,少則半個月,多則一個月,來求情,打探消息的,問罪的,估計會一一找上門。 林惜香嘆氣:“是我大意了,那天晚上若是小心些,也不會經此大難?!?/br> 剛說兩句,林惜香又有些昏昏欲睡,揮手讓春芝下去,自己閉目養神,剛剛春芝雖未說,但看她的樣子定然也是受了責罰。 這會身邊伺候的除了春芝之外,別的都是新換上來的,怕是一個也逃不過,挨個受了板子。 林惜香慢慢消化近來的事情,想到最后只覺得根源還在祁景乾身上,不管外面流言蜚語如何說,只要祁景乾相信她,那就不會怕外面惹是生非的人。 林惜香知道如今退無可退,這次落水一事,若是揪不出主謀,只怕會助長背后之人的膽量,只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她此刻有些想睡,但又想等著祁景乾過來說說話,經歷過生死,她仿若茅塞頓開,可又像是隔著薄霧,心里有個摸不清抓不住的念頭。 只是念頭太過大膽,她都不確定自己是否能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