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永宏喘了幾口粗氣，望著自己的妻子。

    他抬起手來幫妻子擦去眼淚，定了定心神之后才開口道：“我要去跟他談談?！?/br>
    這么多年他都是個老實本分的普通人，他知道這個世界上有男人喜歡男人，可他從來沒想過這種事情會落到自己兒子頭上。

    季永宏嗓子啞了，“我舍不得罵自己兒子，我去找賀沉不行嗎？”

    “我想問問他為什么要跟我們兒子攪在一起?！?/br>
    結婚多年，陳葉娟從來沒見過季永宏發這么大火，也從來見過他這么震驚失望的樣子。

    抓著他胳膊的手慢慢松了，半晌，陳葉娟點了點頭，“走，我跟你一起去?！?/br>
    樓下。

    饒是懷著最大的憤怒和質問，陳葉娟也不得不承認，賀沉真的是一個很優秀的人。

    英俊，挺拔，一張臉隱在黑暗里，一看就是跟他們完全不在一個世界里的人。

    看到陳葉娟跟季永宏下來，賀沉臉上的表情幾乎沒什么變化，輕輕點了點頭，開口道：“叔叔阿姨好?！?/br>
    陳葉娟沒說話。

    季永宏深吸一口氣，幾乎是咬著牙質問賀沉：“你在這兒做什么？”

    “大晚上的你在這兒做什么？”

    賀沉抬眸看了季白亮著燈的房間一眼，“我不放心他?！?/br>
    季永宏幾乎被氣笑了。

    他質問賀沉：“你憑什么不放心我兒子？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兩個男人在一起…”季永宏胸口劇烈起伏了一下，停頓了片刻之后，他望向賀沉，“賀沉，叔叔謝謝你幫我們家的那些事兒?！?/br>
    “叔叔把新開的那家店關了，把所有的東西都還給你，你別再來打攪季白，行不行？”

    賀沉望著季永宏，搖頭。

    季永宏幾乎瞬間就氣急了，身體里的血順著血管涌到腦袋里去，一拳揮過去，砸在賀沉臉上。

    賀沉沒躲，站在原地，硬生生受了季永宏這一拳。

    陳葉娟眼圈瞬間就紅了，下意識伸手攔住季永宏，“你在干什么，你在干什么啊，誰讓你動手的！”

    “賀沉，你沒事吧？”

    賀沉勾了勾唇，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陳葉娟抿了抿嘴唇，望著他，沉默了半晌之后嘆氣，啞聲道：“賀沉，你知道嗎，阿姨一直都很喜歡你?！?/br>
    “我們家季白從小就懂事，但一直沒什么特別親近的朋友，他唯一帶回家的同學就是你?！?/br>
    “但是…”陳葉娟近乎于祈求的望著賀沉，“你能理解阿姨作為一個母親都心情嗎？”

    “你們都還小，你們根本就不知道喜歡男人，跟男人在一起未來要面對什么?！?/br>
    “算阿姨求求你，行嗎？”

    賀沉深吸一口氣，忽然笑了。

    他腦海中浮現出前世的場景，前世季白車禍昏迷，陳葉娟和季永宏，也曾經這樣站在他面前，這樣哀求他。

    一邊是戰戰兢兢的感謝，一邊是無法接受的抵觸。

    后來他說了什么來著？

    當時他告訴陳葉娟，他會把季白護得好好的，哪怕他就這么一輩子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守著一個植物人，他也守一輩子。

    季白一直覺得，前世陳葉娟跟季永宏能接受賀沉，這輩子自然也可以。

    但其實啊。

    賀沉輕輕笑了笑，哪有那么容易呢。

    前世陳葉娟跟季永宏，原本陷在深深的絕望之中，季白可能一輩子都不會蘇醒，所以他們對于賀沉的出現，在抗拒和懷疑之中，還有感激。

    而這輩子呢。

    季白活生生地站在他他們面前，作為父母，他們怎么能接受季白跟著一起，走上這一條邪路上去？

    搖了搖頭，賀沉輕輕呼出一口氣，望向陳葉娟：“阿姨，如果剛才您跟季白聊過了，我相信我們的答案應該是一樣的?！?/br>
    “可你們都還不成熟！”陳葉娟猛地打斷了賀沉的話，又放緩了語速，有些哀求的望向賀沉：“或者這樣，你跟他分開一段時間，等你們都長大了，等你們考上大學了，或者大學畢業了，如果你們還繼續堅持…”

    “阿姨，我不會離開季白?！?/br>
    賀沉望著陳葉娟輕聲說，“我不知道季白是怎么跟你們說的，”賀沉頓了頓，“如果你們有什么需要我證明的，我會照做?！?/br>
    “但是離開他幾年，再回到他身邊這種事…”賀沉笑了笑，放輕聲音：“阿姨，我不會做?！?/br>
    陳葉娟閉上眼睛，眼淚嘩啦一下就掉下來。

    她別過臉去不看賀沉，緩了片刻，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變得更強硬一些：“那我就給季白辦轉學手續，讓你們從今以后再也見不到面?！?/br>
    “我絕不會允許我的兒子跟一個…一個男人在一起?！?/br>
    說罷，陳葉娟拉著季永宏轉身就走。

    季白待在房間里，能聽見開門關門，又再開門的聲音。

    他不知道父母出去做什么了，也沒有勇氣打開門去問。

    輕輕摩挲著放在懷里的手機，季白保持著同一個姿勢坐在原地沒動。

    不知道過了多久。

    一直到整個房子都安靜下來，季永宏跟陳葉娟那邊再也聽不到聲音。

    季白抿了抿嘴唇，小心翼翼地拿出手機，找到賀沉的號碼，給他發了條短信。

    季白：“哥，你睡了嗎？”

    賀沉的回復很快發過來：“能打電話么，現在?！?/br>
    季白猶豫了一下，想聽一聽賀沉聲音的沖動在他心里翻涌，想到他骨頭縫都有些發疼，季白點了點頭，又意識到賀沉看不見，捏了捏發麻的指尖，給賀沉打了過去。

    “哥，你怎么這么晚還不睡??？”季白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輕松一些。

    賀沉抬起手來按了按方才被季永宏一拳打中的地方，輕輕笑了笑，“快睡了?！?/br>
    季白嗯了一聲，握著微微發燙的手機，小聲說：“我跟我媽說了，我跟你在一起的事兒?！?/br>
    “她挺生氣的?！?/br>
    季白沖著話筒笑了笑，故作輕松：“不過沒事，你別擔心啊?！?/br>
    “雖然她現在有點不太能接受，但是我好好跟她說，她能理解的?！?/br>
    怕賀沉多想，季白抿了抿嘴唇，繼續開口道：“我媽其實特別心軟的，接受新鮮事物也特別快，真的——”

    站在樓下，望著樓上那盞亮著的燈。

    賀沉眸色深沉晦暗，半晌，輕輕笑了笑，開口打斷了季白的話：“寶貝兒?！?/br>
    季白一頓。

    賀沉輕聲說，“哥哥在呢，你別害怕?！?/br>
    聽到這句話，季白眼眶瞬間就紅了，他嗓子干澀發啞，卻害怕賀沉聽出來，深呼吸一口氣定了定心神，捏了捏指尖，沖著電話里的賀沉笑：“哥，我不害怕?！?/br>
    “你讓我去解決這件事，好不好？”

    “你相信我，我一定能解決的很好，好不好？”

    “好，哥哥相信你?！?/br>
    季白笑了，轉移話題：“你晚上吃了嗎，現在已經上床了嗎？”

    賀沉站立在原地，嗯了一聲，輕聲道：“洗完澡了，已經躺在床上了?！?/br>
    “那你快睡吧?！奔景着略僬f一會兒自己就會哭出來，連忙道：“我也要睡了?！?/br>
    “我…”季白頓了頓，握著手機，忽然不知道是哪里來的勇氣，他靜默了片刻，笑了笑，對著手機小聲說：“哥，有句話我好像一直忘了跟你說?！?/br>
    “我愛你?！?/br>
    凌晨一點四十。

    萬籟俱寂。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賀沉幾乎呼吸都停了片刻。

    喉結滾了滾，難得他有些失態。

    沉默了片刻之后，拿著手機，沖著季白房間所在的方向笑了笑。

    賀沉輕聲說：“嗯，我也愛你?！?/br>
    作者有話要說：　　晚上應該還會有一更

    第41章

    a城到了冬天是濕冷, 接近零度的天氣，寒氣直往骨頭縫里鉆。

    陳葉娟跟季永宏幾乎一整夜都沒睡著, 天不亮就醒過來, 沉默著給季白做了早飯。

    “我去店里, 你在家里看著他?！币灰怪g，季永宏臉上的皺紋像是都變深了許多似的, 看起來疲憊不堪，沉聲道：“不許他出去?！?/br>
    陳葉娟把做好的早飯放在桌上, 看了季白關著的房門一眼，搖了搖頭：“我跟你一起去店里吧?！?/br>
    她待在家里，應該跟季白說些什么呢？

    昨天一夜輾轉反側，陳葉娟幾乎把能夠勸季白的所有話都想了一個遍, 可季白紅著眼睛跟她說對不起的樣子還歷歷在目。

    飛快按了按眼角，陳葉娟輕聲說：“你自己兒子還不了解嗎，他不會出去的?！?/br>
    季永宏還想說什么，緊緊皺著眉頭，重重的嘆了口氣之后, 沉默下來。

    “他還在下面?！闭驹诖皯暨吷贤驴戳艘谎?，陳葉娟擰著眉頭，語氣復雜：“你也是, 昨天晚上說好好談好好談，還是動手了?！?/br>
    季永宏皺著眉頭，余怒未消：“要不是你攔著我，我下手會更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