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季永宏跟陳葉娟對視一眼,半晌,季永宏的眉頭緊緊凝成了一個“川字”,長長地嘆了口氣。 之前因為經濟環境不好,夫妻倆拿到的工資越發捉襟見拙,于是季永宏跟陳葉娟合計了之后,便拿出一部分積蓄來,在a城的一條商業街里面盤下了一個門面,開了一個快餐店。 兩人踏實肯干,材料用的新鮮,菜品分量也足,生意自然不差。 他們生意好了,自然而然就容易惹人嫉恨。 中午的時候,店里來了幾個人坐下來吃飯,按照菜單點了普通的小炒,最開始沒什么,等菜上來之后,情況就開始不對了。 “老板,你們這東西不新鮮啊,rou像是放了好幾天的?!?/br> “還有蟲子,嘖嘖嘖?!?/br> “不厚道啊,賣這種東西,誰還敢吃啊?!?/br> 幾個人在店里起哄,又吵又鬧,等到季永宏從后廚出來,快餐店里的其他客人都被這幾個人給轟走了。 最開始季永宏還認認真真地解釋,說他們家的菜都是一大早菜市場買來的,不可能是壞的怎么怎么,那幾個人卻完全沒有聽季永宏解釋的意思,嘴巴里不干不凈。 再然后,幾個蓄意過來鬧事的人動了手。 陳葉娟擦了擦眼睛,望向季白低聲說:“我回去的時候,看到你爸躺在地上就趕緊把他送到醫院來了,不過你別擔心,醫生說了,住院休息幾天就沒事了——” “肯定是后面那家店干的?!奔居篮暌Я艘а?,“我認得其中一個人,是后面那家店里的員工?!?/br> 說完,季永宏咳嗽一聲,往病床后面靠了靠,勉強沖著季白笑笑:“爸沒事兒,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咱們是本分人,不能跟那些混混一般計較,你別擔心,爸媽已經報警了,警察會處理的,啊?!?/br> 季白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 他知道自己現在什么都不能做,也知道他表現出來任何情緒都會讓父母擔心。 季白彎腰把開水瓶拿起來,倒了杯熱水遞給季永宏:“爸,說了這么半天,你喝口水休息會兒吧?!?/br> 季永宏點了點頭,接過季白遞過來的杯子,笑了笑之后轉過頭去,沖著隔壁病床的男人開口道:“老吳,剛還在跟你聊呢,這是我兒子!” “在致遠讀高二,我跟你說,他可是年級第一,今天還在學校演講了呢?!?/br> 季白坐下來陪著季永宏聊了會兒天,然后陪著陳葉娟一起在醫院里跑上跑去的辦手續。 到了晚上九點多的時候,陳葉娟就催著他趕快回學校。 “你也看到了,你爸沒什么大事兒?!标惾~娟抬起手來拍了拍季白的肩膀,沖著他笑了笑:“媽一會兒還要回店里去收拾收拾,你快回學校去吧,再晚宿舍都關門了?!?/br> “這個點也沒公交車了,打車吧,打車安全,媽給你報銷?!?/br> 季白搖頭,接過陳葉娟手里的包,“媽,我陪你一起回店里,明天早上再回學校,兩個收拾的快一些,還能早點回來陪我爸?!?/br> 陳葉娟原本還想拒絕,季白頓了頓,又補了一句:“你一個人回去我不放心?!?/br> 于是,心里又是發酸又是欣慰的陳葉娟點了點頭,拍了一下季白的胳膊:“好,我們兒子真是長大了?!?/br> 快餐店的面積不大,二十幾平方,平時都被季永宏和陳葉娟收拾的很干凈。 因為下午送季永宏去醫院去的太急,此時此刻快餐店門大開著,里面桌椅板凳倒了一地,還有碎玻璃、碗碟之類的。 陳葉娟走在前面開了燈,一雙手氣得微微有些發抖,轉過頭去看了季白一眼,勉強沖著他笑了笑,“走路慢著點,別踩到玻璃了?!?/br> 季白沒說話。 這家店他已經很久,都沒有來過了。 前世他出車禍之后,季永宏跟陳葉娟為了籌錢,曾經一度想將這家快餐店轉讓出去。后來,賀沉出現,承擔了季白手術、住院的一切費用,還在他身體狀況稍微穩定了一點之后,將人轉入了賀家旗下的療養院,找了最好的醫生和看護團隊。 季白的身體變成植物人,靈魂變成貓,只知道后來一直都是賀沉在幫他照顧季永宏跟陳葉娟。 這家快餐店也是,怕他們太辛苦,賀沉似乎還專門找了人過來幫忙。 重生歸來之后,季白滿腦子都是賀沉,更沒想過要來這里看一看。 季白蹲在地上撿玻璃碎片,突然想賀沉了。 看時間學校的迎新晚會應該已經結束了,賀沉的鋼琴彈得很好,那首歌唱得也很好聽。 他下臺之后有沒有找他。 看到他不在,是什么反應。 季白把玻璃碎片全都掃到垃圾桶里倒掉,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從口袋里拿出手機來。 漆黑的屏幕。 季白呼了口氣,重新把手機放回口袋里去。 他搓了搓有些自己有些僵硬的臉,前世是因為變成了一只貓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待在賀沉身邊,習慣了這個人把所有一切都幫他處理好的生活。 這輩子一切都重新來過,怎么出一點事,就不習慣了呢? 幫著陳葉娟一起把桌椅扶正,季白正準備說些什么,忽然門口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 “喲,老板娘回來了?!焙竺婵觳偷甑睦习迓牭竭@邊的響動,踩著摔在地上的餐具碗碟走過來,環視一周店里的狼狽場景,“這是怎么搞的,我下午的時候還在想你們怎么門也不關,店里也沒人?!?/br> “有人過來鬧事了?”快餐店老板長長地嘆了口氣,“哎,a城這片兒本來就亂,你們剛開店沒多久不知道,做生意嘛,講究的就是和和氣氣,和氣才能生財是不是?老季呢,怎么沒看到他?哎呦,不會是跟人打架受傷了吧?那可不好了,哎,真是可憐吶——” 陳葉娟并不是個暴脾氣,相反,她做人一直都溫柔又樸素。 可再怎么好脾氣,都容忍不了面前的人這樣陰不陰陽不陽的冷嘲熱諷。 她猛地站起身來,攥緊了拳頭,忍無可忍道:“姓陳的,你以為我們不知道是你動的手?我告訴你,我們已經報警了,你就等著警察過來找你吧!” 姓陳的快餐店老板聽到這話也沒害怕,反而笑了:“老板娘,你說話可是要講證據的啊,我今天可是一下午都在店里忙活…” “倒是你們家老季,”陳老板嘖嘖一聲,“傷得很重?被打成什么樣子了?老板娘你可要小心啊,別不是他在外面惹了什么風流債,別人老公找上門了吧?” 季白深吸一口氣,捏著掃帚的手緊了緊。 看了被氣得渾身發抖的陳葉娟一眼,上前一步,徑直走到還在說個不停的陳老板面前,用掃帚的柄對著他狠狠地打了下去,在陳老板一個踉蹌的時候,又緊跟著一腳踹上去。 季白嘴唇輕動,在心里罵:讓你敢叫人打我爸。 季白突然動手,是陳老板完全沒想到的。 準確來說,他老早就看到了季白,但卻沒有怎么在意,畢竟,一個穿著校服的半大小子能做什么? 被季白這一腳踹的猝不及防,陳老板往后退了一步,腰撞在桌子上,他倒吸了一口氣,半晌才回過神來。 可能夠想出找人到季永宏和陳葉娟開的快餐店來鬧事的人,自然不是普通的老實生意人。 被一個十幾歲的學生踹了一跤,陳老板氣急敗壞,怒火中燒,沖上去就要還手。 季白原本在醫院里看到季永宏傷成那樣已經憋了一肚子的火,此時此刻顧不得其他的,咬了牙也沖上去。 兩個人扭打成一團。 季白畢竟只是個十七歲的少年,跟陳老板這樣四十多歲的成年男人比起來力氣上就吃了虧,被陳老師幾個重拳直接砸在臉上,季白的半邊側臉瞬間就出了血。 陳葉娟看著兒子吃虧,幾乎是紅了眼睛尖叫出聲,隨手抓了桌上放著的酒瓶就要上去幫忙。 可她還沒來得及動作。 下一秒,一道暴戾含怒,像夾雜了凌厲刀鋒的身影從外面進來,一把將季白拉回到陳葉娟身邊,目光只掃了季白一眼。 只一眼,當看到他臉上的傷痕之后,那雙漆黑的眼睛更像是瞬間翻涌出駭人的戾意。 賀沉。 季白渾身一顫,望著面前的人,目光再也移不開了。 賀沉卻沒再看他。 垂眸,目光落在方才跟季白動手的陳老板身上。 陳老板也順著視線望過來,雙目對視,當他看到賀沉那雙漆黑濃沉,看不出絲毫情緒的眼睛里,不由得心里一突。 但注意到賀沉身上穿著跟季白一摸一樣的校服之后,他心神稍定,甚至在心里冷笑了一下,兩個乳臭未干的孩子,還想對他做什么? 于是上前一步,微微仰頭,態度不可一世:“怎么,你也想跟我動手嗎?” 聽見這話,賀沉甚至,還勾了勾唇,像是輕輕笑了笑。 可陳老板幾乎話音未落,下一秒,賀沉的拳頭,便狠狠地,朝著他的臉砸下來。 拳拳到rou。 陳老板甚至沒來得及還手。 快餐店里很安靜。 此時此刻,只聽得到賀沉的拳頭,落在快餐店老板身上的聲音。 沉悶、有力。 像砸在現場的每一個人的心上。 陳葉娟此時此刻終于回過神來,她手心里都出了汗,拉住季白的手急聲道:“這到底是誰啊,不能再打了,再打下去會死人的!” 而賀沉卻像是瘋了,一腳將人踹倒在地,腳踩在這人的頭上。 余光掃到桌上放著的啤酒瓶子,沒有一絲遲疑地拿起來。 直接將啤酒瓶子砸在了陳老板的頭上,瞬間就出了血。 “賀沉!” 季白手心發麻,喉嚨也干澀的不像話,他心臟幾乎停跳。 “別打了,賀沉,別打了!” 賀沉仍然像恍若未聞一般。 一只腳踹在趙老板的頭上,瞇了眼睛,用碎了一半的啤酒瓶子最尖銳的那部分,抵在趙老板的面前,在距離他的眼睛還有一厘米的時候停下。 “你敢打他?” “你居然敢打他?!?/br> 賀沉眼神冰冷偏執陰鷙,讓人不寒而栗。 陳老板望著眼前的碎酒瓶,半句求饒的話都說不出來,牙齒微微發顫,渾身冷汗,動也不敢動。 他年輕的時候是出來混過的。 可也從來沒見過誰,能有這樣的眼神。 賀沉一雙眼赤紅,腦海中浮現出前世季白車禍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而他卻無能無力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