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
而后便是斬釘截鐵三個字:“不可以?!?/br> 她還不知道小謝那脆弱的腸胃。 要是真鬧起來,一晚上別想睡了。 “……/(ㄒoㄒ)/~~” 小謝喪氣地一撇嘴。 卻也沒打滾賴皮,沒像下午在超市的時候,眼巴巴盯著某人看,默默搖尾巴。 熟知阿青脾氣的他,只是乖乖低頭,委委屈屈答應說:“好嘛,那就不吃了?!?/br> 某種程度上而言,在家庭教育方面,卓青比紀司予更像個穩扎穩打的實干家。 要六十給六十,要八十給八十,講究寵溺和教育之間嚴控紅線,無論是做朋友還是做家長,都得時刻把握那個“度”。 對此業務生疏的紀總,卻由頭到尾,是個純粹的浪漫主義者。 要五十給一百,要一百還能附送五百,不惜代價,只要他關心的人開開心心。 他不懂這種放風箏似的家庭理念,卻喜歡想象中溫馨的家庭。 雖然是被訓了,也沒反駁,只若有所思地,看著小謝氣鼓鼓扒飯,氣一會兒,又主動給阿青碗里夾菜。 像一個高度精密且無所不能的頂級ai機器人,試圖學習真正融入人類世界的笨拙真誠。 末了,他不動聲色地端起湯碗,沿著碗邊抿了口湯,又伸出筷子,給阿青和小謝各自夾了……夾了一筷子絲瓜。 不比這七年,在紀家的飯桌上,講究食不言寢不語,各自吃各自,碗碟都各有樣式。 如果不是因為今天統共也就三四個菜,卓青肯定,這家伙八成要每個菜都給自己碗里來上一份。 好幼稚啊。 她嘆:“你吃你的,老給我夾菜干什么?” 紀司予說:“哦,好?!?/br> 但過會兒又問:“阿青,你吃不吃這個???” 他不再像以前那樣,說是要吃蝦,就給她剝一大碗蝦,說是喜歡那家店的甜品,就要把那家店也買下。 只是很認真,又很耐心的問:“你喜歡吃絲瓜,還是小炒rou?” 兩父子如出一轍的雙鳳眼,平素自帶威儀的淺狹弧度,這會兒平白顯出三分無來由的傻氣開心似的。 卓青:“……” 她敗北在對方過于真誠的眼神之中。 “小炒rou,”末了,也只能把碗遞過去,掙扎著叮囑,“我晚上要減肥,就吃一口……好了好了,就一口!不要了?!?/br> 結果,這頓格外難應付的飯,吃完已經是晚上七點。 小謝把碗送進廚房,卓青順勢拾綴拾綴,都給堆進洗碗池。 整理間隙,紀司予不知何時也站到她身邊,頗有架勢的折起袖管。 一個大高個兒兼細瘦骨架,露出的那半截手臂筋骨分明,眼瞅著比她還要白上半個度。 瞧著那碗筷盆碟,紀總滿面如臨大敵。 站了半天,終于謹慎發問:“是不是應該先倒洗碗液?” 嚴格按照百度的教法,且躍躍欲試。 已經完全忘記了剛才剛吃完飯,陸堯發來的足有幾十mb的報表材料。 遠在千里之外的陸堯:? 不過,話又說回來。 俗話怎么說的來著,某些人看起來像工作狂,其實只是因為除了工作沒別的可做。 當他找到感、興、趣的事以后—— 紀總:(=^ェ^=)工作是什么?我要和阿青一起洗碗。 畢竟時隔多年,他終于又光明正大有了因私誤事的理由。 且樂在其中。 “我都是先用熱水沖,再用洗碗液,最后再沖一遍?!?/br> 卓青洗了個手,甩著手上水滴,頭也不回地應他:“不過,不說這個了,這碗就放著先吧,等回來再洗?!?/br> “嗯?”紀司予視線一頓,側頭看她,“回來?” “嗯,你跟我,我們倆下樓散個步?!?/br> 下了飯桌,在沒有小謝的場合,卓青又恢復了最早的冷靜理智,指指對方,指指自己,“關于我們倆的事……還有小謝的事,該談的,我們私下還是應該好好談一下?!?/br> 誠然,他們之間,小謝是事實,可離婚也是事實。 她還沒有大度成熟到,因為隨便一點溫馨熱鬧,就完全把七年前所有事都一頁掀過的地步。 紀司予:“……” 卻也沒有反對,只默默脫下手上的塑膠手套。 或者說,現在的他,甚至比卓青還更需要一個合適的時機,來好好聊聊所謂的想法。 無奈,還沒來得及出門,剛才還乖乖待在臥室玩手機的小謝,便聽到響動,一溜煙跑出房間來。 “阿青阿青,你要和叔叔出門嘛?” 卓青忙隨便找了個借口,蹲下身來,同他平視,“嗯,我去買點東西,叔叔送我下去,小謝待在家,稍微等一下,好不好?” “啊……”小謝不甘心的拖長聲音,“我也去嘛?” “外頭冷,家里有暖氣多好呀,”卓青摸摸他臉,“待會兒你感冒了,今晚不讓你跟我睡了?!?/br> “???”小謝歪歪頭,面露不解:“可我今晚本來也不跟你睡啊,阿青?!?/br> “……?” “叔叔跟我約好啦,他今天跟我睡,他還跟我說,會陪我看海賊王噠!” 卓青:? ヽ(*`Д)ノ! 誰告訴你他今天可以住我們家了! 紀司予:“咳?!?/br> 紀總嘛,畢竟是深諳“擒賊先擒王”的道理。 且事實證明。 到最后,卓青還是經不住小謝纏。 只得松口,以“今晚小謝跟叔叔睡”作為交換條件,換來了單獨的出門時間。 = 北京的冬天,室外狂風能刮得人趔趄幾步。 卓青出門時特意套了個羽絨服,無奈家里實在沒有男式的大衣,是故,紀司予還是白天里那衛衣裹機車外套,唯獨脖子上多裹了條灰色羊絨圍巾——還是卓青從衣柜里壓箱底的角落倒騰出來的,而后裝作隨手翻到,塞進他手里。 兩人站在一起,就差沒把“我是世界第一怕冷南方人”寫在臉上。 好在晃悠的也不遠,就在樓下小區外頭那一條街,時不時能蹭到沿街店面的暖氣。 卓青慢慢踱步,時不時踢著路邊小石子,還在想,理應從哪說起。 好半晌,卻是紀司予先開了口。 沒有把兩人之間的問題擺上臺面,只笑著,說了句:“小謝,他是個很好的孩子?!?/br> 不得不說,這是個還不錯的開始。 天底下所有母親,在提起自己的孩子時,都總有源源不斷的話題。 卓青亦難得松了口氣,跟著輕輕一笑,夸說:“嗯,小謝一直很乖,也很聰明,從小到大都沒怎么讓我cao心過?!?/br> “看得出來,”他說,“小謝被保護的很好,聰明又很貼心,沒有把小聰明用到壞地方?!?/br> 保護。 雖說是夸獎,可他畢竟用了這樣一個詞。 一瞬間,便把卓青從單純的感慨欣慰,喚回到最初的警惕防備中來。 她腳步一頓,紀司予也跟著停步。 兩人就站在便利店不遠處的公交站臺背后,避風的同時,終于對壘般各亮底牌。 卓青仰頭看向紀司予,開門見山:“對,我把他保護的很好。也就是為了繼續保護他快快樂樂,平平安安的長大,我不希望他被更多人知道,他是紀家的孩子?!?/br> “……但總會有人知道的,比如今天?!?/br> 紀司予眉心微擰,“阿青,很多事,我可以慢慢去學,我們都可以商量,但是有些事,認識你也認識我的人,只要看一眼小謝,就能明白他到底是誰的孩子,這一點,我們都沒辦法否認。更何況,小謝總會長大,他會從很多渠道意識到自己的身份?!?/br> “什么身份?紀家的新任太子爺嗎?” “……” “你應該比任何人都明白,那里看起來光鮮亮麗,實際上,別說是對一個六七歲的孩子,哪怕我二十四五呆在那,也一樣覺得快要窒息了,不是嗎?” 默然片刻。 他不置可否,只輕聲說:“阿青,你不希望我給你做選擇,可你現在,也是在用你認為對的想法給小朋友做選擇?!?/br> “那不一樣!” 她反駁:“我經歷過那樣的生活,所以我知道,小謝不會喜歡?!?/br> 絕對不會。 “我也不喜歡,”在這件事上,紀司予的態度卻依舊溫和,只是試圖向她解釋自己的看法,“我只是覺得,如果小謝愿意,愿意在合適的時候回紀家,他再也不會經歷像今天那些的局面,對他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br> 至少紀家可以保護他,在最大限度上不受到人生的艱苦折磨。 不會被人隨便欺侮,更不會險些被迫低頭,在對的立場,向錯的人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