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親爸兩個字,對她而言,信息量委實有點大。 說討厭算不上,憤恨或許有一點,但好奇絕對是最多的。 他是一個什么樣的人?當初為什么和卓家大小姐談戀愛,又為什么……拋妻棄女? 他現在還活著嗎,有沒有聽過自己的消息,為什么從來都不來尋親,是不是,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去不去?” “……” 距離登機還有四個小時,如果只是吃頓飯,敘敘舊……其實還是有這個時間的。 卓青想了想,指指身后的程忱,“我可以去,但是,那我meimei呢?” “我這車坐不了三個人,這個后座都是改造的?!?/br> “……” “如果你能把你meimei舉起來坐,當我沒說?!?/br> 行吧。 這天中午,最終,還是提著兩袋子祭品,呆呆被黑臉大師塞了一大把零錢打車回家的程忱,目送著那輛拉風的機車遠去。 阿姐臨走前,又一次抱住她,貼近耳邊,說得是:“桑桑,過得開心點?!?/br> 她不太懂過著好日子的阿姐,為什么永遠惆悵的都是【開心】和【不開心】的話題,能吃飽喝足,有書讀,每天睡到自然醒,還能學自己喜歡的專業,她已經夠開心了啊,哪里有什么值得傷心的。 雖自苦痛中來,可從小到大,她都好好地、溫柔地,有阿媽、有如母親般的長姐,呵護她的樂天和沒心沒肺。 她不懂,但試圖理解。 于是放下手中祭品,沖阿姐離去的方向高高揮手,迎風喊:“姐——!拜拜!” 風里隱約也傳來阿姐的回應。 “拜——嘔!李云流!你開慢點!……嘔!” 第35章 =七年后= 北京某小區內。 清晨六點半, 刺耳的鬧鈴聲劃破長空, 在寂靜無邊的臥室撕開一道嘈雜的缺口—— “阿青!再不起來太陽就要曬屁股啦!” “阿青!勞動最光榮, 奮斗最美麗!” “阿青!阿青!我、的、阿、青!” 噪音毫無阻隔地傳到耳邊,仿佛加了動感音效,節奏慷鏘有力。 床上,把自己蒙得只剩半張臉的女人, 雖然猶在睡夢中,額角青筋仍不受控制地突突直跳。 當然是被吵的。 她捂住耳朵。 五分鐘后,鬧鈴聲重新響起,鍥而不舍地朗聲吶喊:“阿青!再不起來太陽就要曬屁——” “砰!” 女人忍無可忍,纖細修長的五指霍然從被窩里探出,在它頭頂猛地一拍。 下一秒,那盡職盡責工作的鬧鐘便徹底熄火, 作為失去靈魂的噪音源,被隨手扔到枕邊。 靜是安靜了。 然而已經遁走的睡意畢竟不能再挽回, 床上人沉默著,盯著天花板倒數了十秒。 末了, 終于還是下定決心,果斷地把被子一掀。 雙腳落地,冷得她一個激靈。 倒是床上那另一團鼓起,毛毛蟲似的滾動兩下, 很是敏捷的,把自己重新裹得嚴嚴實實。 只剩下悶聲悶氣的一句,隔著被子響起:“阿青, 懶鬼喔?!?/br> 阿青本青:“……” 聽聽這說的是人話嗎? 還賴在床上的人,到底有什么資格說自己是懶鬼?。?! 她氣得直笑,卻也沒真放心上,只轉而俯身,摟住某只賴床的真懶鬼。 “只準再睡十分鐘,我洗漱完你就起床,今天不能再遲到了,知不知道?” 說罷,也不等人回答,便已趿拉著地上的棉拖鞋起身,隨手拽過床頭柜上的棉外套,往身上一裹,慢吞吞挪到浴室。 這房子雖說只是個兩室一廳的七十平米小戶型,但是勝在裝修風格簡單明快。 幾經改造,倒也算有模有樣,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站在浴室的洗手臺前,她先潑了兩把清水洗臉。 隨即把滿頭烏發扎成個鼓囊囊的丸子頭,一邊刷牙,一邊給另一側的藍色漱口杯里注滿水,擠好牙膏。 末了,復又抬眼看鏡中人。 分明已是三十歲冒出一點尖尖的年紀,倒是沒有在臉上留下什么歲月蹉跎的光影,哪怕素面朝天,皮膚依舊白皙干凈,不見斑紋。 ……好吧,大概是前二十五年舍了大本保養的功勞,她得承認。 雖然后續不給力,好歹底子擺在那里。 是故,她每天洗臉上妝的程序也多是簡單到不能再簡單:防曬,隔離,粉底液老三樣,涂個眉毛畫個口紅,最后散粉一打,對著鏡子臭美幾分鐘,便算是徹底完事。 從居家懶蟲,順利旋身一變,成為像模像樣的都市麗人 可惜,每天早晨最讓她煩的,顯然并不是化妝這種“凡塵瑣事”。 “謝懷瑾——” 一邊對著鏡子小心暈染著過分漚深的口紅,她一邊扯著尚且有些嘶啞的嗓子,對著主臥方向喊了一嘴。 沒人應。 “謝懷瑾——!” 第二遍喊,她加重語氣。 換來一句懶洋洋的:“我還再睡三分鐘嘛……” 三分鐘? 卓青把腳邊的小板凳挪了個位置,在洗手臺下方正中央放好,隨即扭頭便往主臥方向走。 一邊走,嘴里沒忘一路咕噥著:“謝懷瑾,我跟你說,你不能每天都賴床,知不知道你老師天天都給我發微信,說我不能每天慣著你睡懶……” 話沒說完,尾音便一頓。 她抱住手臂,倚著門框,看向床上那把自己裹成個毛毛蟲,只露出一張瓷人兒似的小臉蛋,還不忘沖她無辜眨眼睛的小男孩。 “阿青?!?/br> “……” 他揉揉眼睛,打個哈欠:“太——冷了,你抱我起床好不好?!?/br> 雖說這個年紀,撒嬌也是正常的吧。 “但是,”卓青嘆了口氣:“我好像記得昨天某人才說,你最喜歡的小桃子,比較欣賞有男子氣概的人喔?!?/br> 這話顯然戳中了對方軟肋,順利激得他臉色一變。 嘀嘀咕咕著,謝某人糾結到在床上滾了一個來回。 “好吧?!?/br> 最后,還是顫顫巍巍掀開被子角,冷出一個夸張的哆嗦。 卓青看得皺眉,剛要提醒他好好穿拖鞋,穿著一身蠟筆小新睡衣的男孩卻已先一步赤著腳,一溜煙跑到面前,死死抱住她右腿。 仰頭便笑:“阿~青~,早上好??!” 這是小謝專有的打招呼方式。 還非得要學著小新叫美伢的語氣,說是這樣才能打造出他的獨特語感。 ——然而小孩兒的音色脆生生,不像是打趣,隨口兩句,倒像是更黏糊的撒嬌了。 她失笑間,彎下身,一把將他撈進懷里。 “好的,你也早上好啊,”她說,“小謝,恭喜你,今天成為六歲的小男子漢了喔——雖然已經過了一次了,但是畢竟是閏了一個春節,你可有兩次生日過咯~” 男孩眨巴眨巴眼。 生得粉雕玉琢的小謝,臉紅也特別明顯。 卓青把人摟緊。 像是對待剛出生的小謝那樣,耐心又溫柔地,顛了顛“又六歲了”的小謝。 “但還是生日快樂,獎勵你晚上可以吃超~級好吃的蛋糕喔,桑桑阿姨知道你的口味,專門給你準備的,晚點我們一起打電話跟她說謝謝好不好?” “嗯!” 然而。 話雖如此,快樂的場景猶在眼前。 誰能想到,剛剛邁入六歲大關的小謝,卻要在十五分鐘后,就經歷他這年紀所不能承受的極致大慟呢? “什么?!” 餐桌上,剛剛換好幼兒園大班園服的小謝,震驚地盯著一臉平靜、坐在自己對面榨蔬果汁的親媽。 “為什么???阿青,我才剛剛學會玩你們公司的游戲誒!我已經學會輕功了,打算今天去向小桃子炫……向小桃子,呃,”他皺了皺鼻子,一下有些忘記用來表達的詞語,好半天,復才索性囫圇著敷衍過去,“我打算給她看的!你為什么要收掉我的手表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