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節
大皇孫天資過人,如今也慢慢開始長大了。 楚王若有所思地攬著燕寧,口中慢慢地說道,“他不過是個蠢材。野心勃勃卻看不清自己的身份地位。若他安心只做一個太子的兄弟,那前程會好看許多?!彼麑呕首邮遣灰詾槿坏?,不過有膽子下毒毒殺長兄的這等心狠手辣的貨色的確應該看著些。 楚王便對連連點頭的燕寧繼續說道,“他如今擺出鐘情正妃的模樣,也只不過是效法太子,卻學得四不像?!?/br> 太子夫妻情深,雖然有人覺得太子妃善妒,不過太子專寵發妻也是一件為人稱頌的事。沒見外頭若哪個男人多寵寵小妾還要背個寵妾滅妻的罵名么??梢娕c正妻夫妻情深還是被人稱贊的。 如今九皇子也獨寵馮瑤……只可惜馮瑤不是太子妃,對九皇子那些小妾干的壞事兒簡直沒眼看,九皇子卻還是縱容,只會叫人覺得他夫綱不振,被妻子轄制,是個沒出息的貨。 夫妻情深可和夫綱不振不是一碼事。 “虛情假意就是虛情假意。假的感情,就算裝也裝不出來?!辈贿^燕寧的確被九皇子獨寵正妃的樣子給惡心到了。幸虧馮瑤是不能進宮的,也不能出席有皇親國戚在的任何的宴席與場合,因此燕寧也沒有見到九皇子素日里是怎么和看不上他,在九皇子府就算是對上他也非打即罵罵他沒出息的馮瑤相處的。 不過之后的這兩年里,每逢皇家家宴的時候,九皇子的身邊都不會跟著姬妾,九皇子那一副誰都比不上馮瑤的樣子叫人覺得怪虛偽的。 燕寧都懷疑九皇子是不是被馮瑤虐待傻了。 不然馮瑤這些年在九皇子府里鬧成這樣,天天指著九皇子罵他,九皇子怎么還能對馮瑤保持一副鐘情的樣子呢? 不過九皇子既然樂意委屈自己寵著馮瑤,燕寧也覺得無所謂,倒是她如今更在意的是,她已經十八歲了。 上一世在她十八歲的這一年,她經歷了很多。 經歷了東宮的變故,她失去了她的表姐還有姐夫,還眼看著當年的楚嬛志得意滿,看著理國公將阿蓉的名字從姜家逐出,也經歷了她自己的死亡。 燕寧對自己的十八歲充滿了畏懼,可是在畏懼之外,又多了期待。 她和楚王曾經約定十八歲就可以生兒育女。 如今到了她十八歲,楚王雖然依舊有些不肯,卻還是在燕寧的敦促之下把避子湯給停了。 燕寧最近纏楚王纏得厲害,楚王一度懷疑自己掉進了盤絲洞。 這樣癡纏,還拉著楚王膩歪在一塊兒,過不了多久皇帝都受不了了,覺得最近楚王似乎在朝中都不怎么開口了的樣子。 他幾次召楚王夫妻進宮,直到燕寧都覺得再推拒下去不好意思了,才瞧了一天楚王去京郊大營審閱兵馬無暇陪伴自己的時候進了宮。才到了宮中,燕寧在車里整理了一番儀容扶著拂冬的手起身要下車,卻突然覺得眼前一暈,一片發黑,身體一下子無力地歪在拂冬的身上。 “王妃?!”拂冬見燕寧臉色突然煞白,頓時嚇壞了。 “沒事。大概是起來得急了?!币不蛟S是車子里憋悶,燕寧覺得胸口悶得慌,只是都到了宮里了,她怎么也想去給李貴妃打個招呼,因此搖了搖頭輕聲說道,“你別擔心了,我沒事兒?!?/br> 她雖然這么說,可是卻還是有些暈乎乎的,大概是因為多日只悶在王府之中,突然坐了車子出來因此身體有些受不住。她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對一臉擔憂的拂冬說道,“咱們快去見貴妃娘娘吧?!?/br> 她一向身子弱,大概是最近纏著楚王因此累著了。 拂冬猶豫了片刻,到底扶著她往李貴妃的宮中去了。 燕寧才到了貴妃的門口,才露出笑容想進去,卻只見李貴妃的宮中宮人驚恐地四散,宮殿里傳來皇帝的一聲巨大的咆哮。 “你為什么不肯答應?不就是一碗湯么?!你到底有沒有把朕放在心里?!” 第143章 燕寧腳下頓了頓。 她覺得怪為難的。 也不知是怎么了,這一年來皇帝時常與李貴妃慪氣。 看起來很大聲的爭吵,可燕寧怎么聽怎么都覺得,大聲說話的那個,也就是皇帝,偏偏看起來更委屈一些。 不過這是宮中的事,燕寧也覺得皇帝這委屈的樣子十分怪。 她還從未聽說過其他的皇帝也會這么委屈的呢。 而且到底在委屈什么? 什么一碗湯……難道貴妃娘娘沒給他熬湯?貴妃這兒沒有,那皇帝不會換個解語花給他熬么? 皇帝怎么不怎么聰明了的樣子。 就如同此刻,氣勢洶洶地沖出了宮門的皇帝的臉上還帶著幾分說不出的委屈,見了燕寧站在宮門外尷尬地看著他,皇帝想了想剛剛和李貴妃說的那些抱怨還有不滿,再看看燕寧看向自己的同情的眼神,皇帝都要氣死了。 他本是最英明神武的形象,可是怎么突然就在李貴妃的面前總是忍不住脾氣了呢?看著燕寧看他的那同情的樣子,皇帝忍了忍,對燕寧擠出了一個笑容來。 燕寧露出幾分驚悚,給皇帝福了福,逃也似的進了李貴妃的宮殿。 皇帝被晾在原地,話都沒來得及說一句,楚王妃就沒影兒了。 他深深地發現自己的形象是真的完了。 想當年燕寧看他的眼神又畏懼又敬畏,在燕寧的眼里,皇帝是個強大的人。 可是如今,連膽小的王嬸都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皇帝揉了揉眉心,想回去再和李貴妃吵幾句,只是想到李貴妃如今非暴力不合作,只是看著自己仿佛一個胡鬧的孩子,皇帝又覺得沒有了力氣,對一旁的內侍無力地說道,“走吧?!?/br> 他的臉色難看,內侍自然是十分心疼的,且李貴妃這一年來對皇帝的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樣子也叫內侍心疼,這內侍急忙對皇帝討好地說道,“陛下心里不痛快,不如往后宮去消遣。陛下您忘了么?許美人的琵琶那可是宮中一絕……” 他諂媚地勸皇帝去別處開心樂呵一下。 如今李貴妃對皇帝漫不經心的,不就是這一兩年皇帝很少回后宮寵幸嬪妃,就算是回了后宮也只不過是到李貴妃的宮里么。 后宮的美人兒如今都憋著勁兒等著陛下的寵幸呢。 李貴妃既然不愿意討好皇帝,那有的是美人愿意陪伴皇帝啊。 “混賬!誰教你說這些的?!那些女人連朕身邊的人都買通了不成?!jian佞!野心勃勃!她們是想造反不成?!”皇帝剛剛在李貴妃的面前發了火兒,氣兒沒法兒撒在李貴妃的身上,此刻聽了這話勃然大怒,一腳揣在這內侍的身上罵道,“朕想干什么,還用得著你來指指點點!” 這還是在李貴妃的宮里呢,混賬東西胡說什么許美人許宮人的?這若是傳到李貴妃的耳朵里,那女人只怕一炷香的時間里就能把那許美人脫光了塞到他的床上去!皇帝一想到這個更是氣死了,他寧愿李貴妃是嫉妒呢。 可李貴妃從不嫉妒。 她賢良著呢。 回頭她還會高興他得了一個會彈琵琶的解語花兒呢。 一想到回頭自己的龍床上可能就會多出一個不知哪兒冒出來的許美人,皇帝覺得胃疼。 “可是,可是是貴妃娘娘親口說,說許美人的琵琶……” “滾!”皇帝大怒,見那內侍竟然還是聽李貴妃說的,頓時氣得咆哮了一句。 唯恐李貴妃知道這內侍提起過許美人,皇帝大步往前殿去了。 李貴妃總不能把許美人給塞到前殿去。 “娘娘,外頭……陛下總是這樣發火兒沒關系么?氣大傷身呢?!毖鄬幝犚娀实鬯坪踉趯m門外怒聲罵了什么,便小聲兒對垂頭喝茶,仿佛剛剛的爭吵不存在的李貴妃說道,“叫太醫院給陛下熬些清心敗火的湯藥吧。不然,火大了對身體多不好呀?!?/br> 她覺得皇帝剛剛連怒吼都帶著幾分色厲內荏,一個宮女進來正把剛剛皇帝和內侍的話說給李貴妃聽,燕寧不由好奇地問道,“您會幫那位許美人博取陛下的恩寵么?” “如今陛下正是氣頭兒上,我送許美人過去豈不是火上澆油?陛下只怕會遷怒她。我并不想害了許美人?!崩钯F妃也是有善心的,自然不會刻意在皇帝盛怒的時候把一個嬪妃送到皇帝的面前令皇帝遷怒進而斥責。 她對燕寧笑了笑溫和地說道,“不過你說得也對。陛下最近火氣是大了些?!?/br> 能不大么? 皇帝的補藥喝著,可是卻不大來后宮,憋也憋出毛病來了。 李貴妃漫不經心地想著,對燕寧笑著說道,“你今日怎么氣色有些不好?這宮里又不是外人的地方。若是你不舒坦,就不必進宮來,咱們是自家人,難道還講究什么虛頭巴腦的,非要叫你折騰奔波不成?” “沒有沒有。我從王府出來的時候還好好兒的,就是突然覺得不舒服,大概是累著了?!毖鄬幖泵[手說道。 她有點害臊。 總不能告訴李貴妃實情說可能是因為她最近纏楚王纏得太緊…… “我叫太醫來給你瞧瞧吧?!崩钯F妃便看著燕寧關切地說道。 “用不著的,又不是什么大毛病,只不過是有些沒勁兒罷了?!毖鄬幉辉概d師動眾的,便搖頭說道。 “這可不行。身子骨兒的事兒可不是這樣敷衍過去就行的。更何況不過是叫太醫來診個平安脈罷了,又不麻煩什么?!崩钯F妃見燕寧的小臉兒煞白,到底擔心,也不在意剛剛皇帝還在自己的面前發了火兒,揚聲叫人去太醫院把太醫正給叫來給燕寧瞧瞧。 燕寧不由十分不好意思地說道,“我來了娘娘的宮里,竟反倒叫娘娘這么費心?!彼吆咧嵩诹死钯F妃的肩膀上,弱弱地撒嬌說道,“不過我是真的有些累了?!?/br> “多大了還撒嬌?!毖鄬幎际肆?,可是卻叫楚王給嬌慣得還跟花骨朵兒似的,嬌嬌軟軟的,如今出去了,叫人說她十五歲也是有的。 “又沒有和旁人撒嬌。娘娘又不是外人?!毖鄬幰贿吶鰦?,一邊見李貴妃的臉上露出淺淺的笑意,顯然心情好了許多,沒有再因為皇帝剛剛的怒氣有什么不開心,心里不由放松了些,好奇地問道,“陛下剛剛為何那么生氣?什么湯???” 她有些不明白皇帝如今到底想做什么了……若說是對李貴妃看重信任,溫和體貼,還得是前些年的皇帝。那時候雖然皇帝后宮寵妃無數,可皇帝待之最溫和關照的就是李貴妃??扇缃竦幕实勰??仿佛和李貴妃杠上了似的,說起來皇帝這些年很少留宿后宮,看起來仿佛是收了心,修身養性了,可是他卻偏偏開始和李貴妃時常爭執起來,瞧著不及往昔那樣和睦。 燕寧覺得皇帝的心真是海底針,叫人想都想不通。 “沒什么。不過是想叫我親手給他熬一碗醒酒湯罷了?!边@些年皇帝一直暗示明示李貴妃宴席的時候給他親手熬一碗醒酒湯,李貴妃只當沒聽見。 她從不想給皇帝熬什么醒酒湯。 或許她應該更溫順一些,不過是一碗醒酒湯,她熬給皇帝喝了又怎樣呢?還能叫皇帝不必再和她爭執吵架,也會叫她和皇帝之間如今有些緊張的關系緩和。 識時務者為俊杰么。 可是當李貴妃聽到皇帝曾經說過的一句話,她就覺得,這個時務大概她永遠都識不下去。 皇帝曾經說,“旁人的妻子都給夫君熬醒酒湯,為什么你不行?” 燕寧聽李貴妃氣息平和地和自己說這樣的話,不由茫然了。 “陛下這句話有什么不對么?”她覺得這句話沒什么不對的呀。她是楚王的妻子,太子妃是太子的妻子,所以給夫君熬一碗湯不是理所當然么? “可我不是皇帝的妻子,不是么?我不是陛下的妻子,自然不會為陛下熬什么醒酒湯?!彼皇撬钠拮?,他其實……也不是她的丈夫。 李貴妃垂頭摸了摸燕寧茫然的臉頰,柔和地說道,“你是王爺的妻子,太子妃是太子的妻子,而陛下的妻子卻已經薨了。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陛下再也沒有妻子,自然也不可能再有妻子為他熬什么醒酒湯?!?/br> 如果皇帝當真那么羨慕為人夫君會得到妻子的愛與體貼,那為什么當初先皇后在的時候,他從未在意過這醒酒湯呢?他曾經可以得到過他想要的醒酒湯,可是卻并未珍惜??扇缃袼胍?,卻再也沒有了。 他想要也沒有了。 這世間再也不會有如燕寧,如太子妃那樣純粹的情感來為了皇帝付出那一切了。 既然他曾經不在意,那如今失去了,再蹦跳咆哮,也都別后悔。 “娘娘,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毖鄬幩坪跻幌伦泳兔靼琢死钯F妃為什么堅持不肯俯身給皇帝熬醒酒湯了?;蛟S在旁人的的眼里,李貴妃這種舉動固執得叫人覺得可笑……可是燕寧卻想,或許這世上總是會有一件事,會叫人堅持固執,因為那是她要捍衛一生,無論如何都不能后退的底線。 她便抿了抿嘴角小小聲地說道,“我,我站在你這邊兒的?!?/br> 同是女子,燕寧能明白李貴妃到底在堅持什么,她并不覺得那是愚蠢,相反,燕寧覺得李貴妃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 她對李貴妃怯生生地笑了一下。 李貴妃被這“站在你這邊兒”逗笑了。 她忍不住捏了捏燕寧的臉,覺得燕寧的臉頰微冷,便忍不住微微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