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節
不過沈言卿挨打的原因大家都說是因為沈言卿在宮中出言不遜,非議自己庶出的兄長,因此倒也沒有人說別的。老太太知道燕寧膽小,也只擔心她看見沈言卿被暴打因此害怕了,便點了點燕寧的額頭說道,“遇到這樣的事,記得躲開些?!?/br> “知道了?!毖鄬幖泵Υ嗌卮饝艘宦?。 理國公夫人眼底露出幾分憂慮,看了阿蓉一眼,見阿蓉無聲地對自己搖頭,便在心里嘆了一口氣,面上帶著笑容探身摸了摸燕寧的發頂。 “知道你最機靈了?!彼郎睾偷卣f道。 她十分慈愛,燕寧便也笑著點頭,姜二太太本就是個嚴肅寡言的人,因此只是在一旁看著燕寧沒說什么。倒是一旁的姜三太太在燕寧進門的時候就有些迫不及待了。 此刻看見燕寧和老太太膩歪了一會兒,就坐在老太太的身邊一副沒心沒肺地吃點心,她就有些忍不住,急忙對燕寧問道,“我聽說沈言卿被責罰是因為他家那個庶出的沈言江,阿寧,是不是這樣???”她真是沒有想到沈言江一個庶出的竟然還能轄制嫡子。 明明皇帝是沈言卿的舅舅,可是卻在他們兄弟爭執的時候偏心了沈言江。 這叫姜三太太覺得自己大開眼界。 燕寧聽了,覺得這么說也不算錯,便點了點頭說道,“是啊?!?/br> 姜三太太眼睛一亮,見燕寧回答這話并不勉強,就知道這件事九成是真的了,一雙手用力握緊,便笑著對老太太說道,“真是沒想到,我聽說那日長平長公主也在宮中,也沒攔得住沈言卿挨打,這真是叫人不敢相信啊?!币驗殚L平長公主給過姜三太太沒臉,因此如今她的心肝兒寶貝兒挨了打,姜三太太便在心里幸災樂禍起來。 而且她真是沒有想到,原來這沈言江竟然還不像是個尋常的庶子。 如果一個庶子連嫡子都能壓下去,那日后憑著端陽伯的偏心與他庶長子的身份,端陽伯府的爵位還不一定是誰的。 姜三太太的眼底就泛起了光。 “阿寧,我還聽說這沈言江晉了從三品,如今去了京郊大營?”見燕寧疑惑地看著自己,姜三太太也顧不得了很多了,便對老太太笑著說道,“我這也是聽我那娘家嫂子說的。她前兒來了我這兒,本是想走走咱們家的路子,叫阿泰能去京郊大營的?!?/br> 她的侄兒陳泰,自從當初對燕寧輕浮叫姜衛給打了,就再也不敢上門,如今就在京都之中做個富貴公子。雖然他是嫡長子,日后整個陳家都是陳泰的,可是到底瞧著不像話。正巧楚王回京接管了京郊大營,皇帝叫楚王從勛貴子弟之中挑選一些拔尖兒的跟著楚王在京郊大營歷練,因此京都世家自然十分重視,將各自家中出色的子弟都送到楚王的面前給楚王挑選。 陳泰自然意氣風發地去了。 只是沒想到卻落了選。 燕寧頓時一愣。 她想到了之前跟楚王告狀的那些話。 只是……楚王一向不是個因私廢公的人,因此陳泰落選,大概是楚王覺得他真的不行。 畢竟她也見過那陳泰,腳步虛浮無力,看起來也不像是個在習武上下過功夫的,這樣的一個富貴公子,楚王肯定看不上的。 只是無論是因為什么,當楚王刷掉了陳泰,燕寧此刻的心里生出幾分隱秘的歡喜與快樂,可是卻又生出幾分酸澀。 王爺對她這么好,都把她養得貪心了。 叫她那么舍不得他,一想到他就像是煎熬一樣。 可是王爺卻無知無覺。 一想到這里,燕寧就覺得歡喜的心都冰冷了下來。 “我聽說沈言江還參與了對京都子弟的挑選,這也太被倚重了?!苯缃裰挥X得姜三老爺真的是目光獨到,別看沈言江只是個庶子,可是他竟然年紀輕輕就做了從三品武將。 這從三品,就算是姜三老爺辛辛苦苦做了半輩子,也沒有搭上個邊兒啊。此刻,她心里再也沒有那日的激憤了,反而心里生出喜悅來,對垂著頭不知在想些什么的燕寧笑著問道,“阿寧,你是與那沈言江有過往來的,他年輕輕起就做了從三品,真的是這樣的才俊么?” 燕寧覺得姜三太太對沈言江過于在意了。 她含糊地應了一聲說道,“也是沈大人出生入死換回來的前程?!毕胍陂L平長公主的手里翻身,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沈言江付出的只怕比別人都多得多。 然而她抬頭就看到姜三太太殷切而充滿了期盼的樣子,那精神勁兒還有急切的樣子,頓時叫燕寧心里咯噔一聲。她也不是那么傻,姜三太太此刻的笑容與當初說起什么陳泰的時候多像啊。 只是姜三太太和理國公夫人不同,燕寧是肯定不能把沈言江和十一公主私底下就有了情分的事說給她聽的,因此燕寧猶豫了一下,含含糊糊地把這件事敷衍過去,等回了自己的屋子,正巧阿靜來看望自己,燕寧就跟阿靜偷偷地說道,“三表姐,今天三舅母提到了沈言江,就是當初送我從蜀中回來的那位沈大人?!?/br> 她不忍心叫阿靜因為姜三太太上躥下跳的,因此名聲受損。 想到因為自己不會熬醒酒湯,阿靜就陪著自己在廚房里,哪怕自己笨手笨腳的也不在意,和自己在廚房一悶就是一整天,燕寧就不想阿靜受到傷害和非議。 姜三太太如果再這樣下去,那燕寧覺得阿靜的名聲遲早要敗壞掉。 而且但凡姜三太太嚷嚷著看中了沈言江什么的,日后皇帝賜婚的旨意下來,阿靜得多丟人啊。 “怎么了?”阿靜便笑著問道。 “沈大人……得陛下青眼,我聽說陛下是想親自給沈大人賜婚的?!笔还骱脱鄬幰彩桥笥?,燕寧也不能出賣自己朋友私底下做的事,因此便把黑鍋扣在皇帝的頭上,對阿靜小聲兒說道,“我覺得沈大人的婚事,就算是端陽伯都不能做主的?!?/br> 她這話就很明白了,因為沈言江是軍中才俊,因此皇帝不在意他是長平長公主如鯁在喉的庶長子,決定給他挑一門皇帝覺得好的婚事。阿靜聽了便一愣,瞧見燕寧憂心忡忡地看著自己,便溫和地說道,“這不是很好么?” 她對沈言江沒有很深的印象,自然說不上有好感,因此對燕寧提到沈言江還有些奇怪。 “我,我覺得三舅母似乎……”燕寧吞吞吐吐地說道,“似乎看中了沈大人?!?/br> 她垂下了頭,有些緊張,擔心阿靜聽了羞憤氣惱。 然而阿靜聽了也只是微微詫異,看著燕寧有些窘迫的樣子,頓時明白了,笑著握了握燕寧的手說道,“阿寧,多謝你提醒我?!彼匀宦犆靼琢?,姜三太太應該是想要沈言江給她做女婿,燕寧知道了這件事,擔心她的清譽。 阿靜的目光越發柔和起來,想一想,這倒的確是母親的性子,便笑著對燕寧說道,“你放心。我回去會和母親提這件事。也不會叫母親知道是你告訴我的?!彼睦锸鞘譄o奈的,因為她并沒有姜三太太那樣高的眼光,而是覺得只要尋常人家,能夫妻和美地過日子就行了。 姜三太太挑挑揀揀的,又是要家世又是要出色的,叫阿靜十分無奈。 “那就好了?!?/br> “不過陛下說要給這位沈大人賜婚,是陛下親口說的么?”見燕寧松了一口氣,阿靜便好奇地問道。 能被皇帝這么看重,長平長公主豈不是要氣死了? 皇帝怎么突然不知道心疼meimei了? “是??!”燕寧認真地把黑鍋扣在了皇帝的頭上,結結實實的。 皇帝就在宮里猛地打了一個噴嚏。 “天也不冷啊?!被实塾X得這個噴嚏怪怪的,只是看著端坐在自己面前,面容微微發沉,眉頭緊鎖的楚王,他便笑著說道,“王叔還有不能決斷的事么?” 楚王做事一向干脆,行事果斷,就算是再難的公事在楚王的面前也從不會叫他露出為難。因此楚王此刻仿佛遇到難題的樣子叫皇帝覺得有趣。他已經打發了來自己面前求他把十一公主嫁給自己的沈言江和十一公主出去了,單獨留了楚王在,只是想問問楚王到底什么難住了他。 聽到他開口,楚王微微沉默片刻,覺得皇帝遇到的女子更多一些,許更能清楚女子的心,因此便對皇帝斟酌著問道,“若是哭……一個丫頭,本與陛下一向親近,卻突然一夜之間與陛下疏遠,避之不及,這是什么緣故?!?/br> 他覺得燕寧的疏遠叫他總是不能放下,然而皇帝的眼睛卻在楚王十分頭疼的模樣里微微一亮,繼而轉了轉眼睛,皇帝便含笑說道,“大概是朕要失去燕……這姑娘了吧?!?/br> 他含笑在楚王微微繃緊的面容里溫和地說道,“失去她,再也不能叫她對朕笑,對朕撒嬌,對朕告狀……”皇帝提到“告狀”有些咬牙切齒,片刻之后才含笑說道,“而日后會屬于另一個男人,再也不屬于朕吧?!?/br> 皇帝話音未落,楚王卻只覺得心中霍然明朗后海嘯便撲面而來一般窒息與悶悶的疼痛。 他仿佛當頭被人一棍砸在臉上。 第87章 有那么一刻,楚王眼前出現的是燕寧怯生生卻只看著他的臉。 嘈雜輝煌的宮中酒宴上,金碧輝煌,皇族匯聚,然而那個漂亮嫵媚的小丫頭的眼睛卻只會落在他的身上。 她的眼睛里誰也看不進去,映照著后宮的輝煌璀璨的燈火,只看著他。 她只給他一個人做了醒酒湯。 又小氣又天真。 可是卻叫他知道,她把他記在心里。 而且心里只有他一個。 那一碗只屬于他的醒酒湯,除了他誰都沒有,是只屬于他的獨一無二。 還有小丫頭明媚的笑臉,本也應該只屬于他。 楚王的臉色僵硬,坐在座位里許久都沒有說話。 “是么?!痹S久之后他淡淡地說道。 “就是這樣?!被实垡姵醯拿嫔⒊?,雖然看似面無表情,然而眼底卻帶著幾分壓抑,想了想,決定再幫這不肯娶媳婦兒為皇家開枝散葉的王叔添一把柴,笑著說道,“明明朕才是最與她親近的,最喜歡她的人,可是她卻不知道朕的心意,反而與朕疏遠,真是痛徹心扉啊?!?/br> 他微微搖頭,楚王卻已經冷冷地起身說道,“多謝陛下提醒?!彼诨实垩鲱^含笑看著自己的目光里并沒有多說什么,抬腳就出了宮,徑直回去了自己的楚王府。楚王府里并不寂靜,到處都是楚王府的侍衛,然而楚王在此刻,卻只覺得突然缺失了什么。 王府與自己的心似乎都空蕩蕩的。 他的眼前閃過燕寧對自己的無數的面孔。 笑呵呵的,歡喜的,快活的,哭巴巴地追在他身后。 可是為什么,他每一次都會回過頭去,停住腳步等著她走到自己的面前? 他對她這樣耐心。 無論她對他說什么,做什么,他都在傾聽。 楚王站在王府中的空地上,沉默許久。 今日,為什么當聽說十一公主要見沈言江,他就不由自主地跟沈言江出了京郊大營? 他就這么想見燕寧一面? 甚至他本能的驅使,超過了他的理智還有認知。 原來他的身體比他的理智還要誠實。 “王爺?”見楚王站在空地上,頂著日光半晌不語,仿佛是在沉思,何澤無聲地走過來低聲問道,“是陛下又有難以決斷的事么?”他覺得楚王最近仿佛藏著心事,只是作為屬下,何澤也不好說什么,倒是在一旁笑著說道,“不如屬下去和表姑娘要些書信來,王爺看了心里也輕松高興?!?/br> 燕寧的信雖然總是厚厚的,會叫楚王十分唾棄,然而其實楚王全都耐心地看過。何澤從未見過自家王爺會這樣認真地對待過其他的人,那一封封只不過是一個小姑娘蠢兮兮的日常,貧乏得近乎白開水,然而楚王卻細細地看過,然后還點評。 在何澤的眼里,燕寧是會叫楚王高興的孩子。 因此當看見楚王最近似乎心情不大痛快,他就想到了燕寧。 燕寧的書信是不會斷絕的,只要他去,必然會有。 楚王頓了頓,眼神晦澀不明。 “我這么喜歡燕寧的書信么?”楚王轉頭,眼底閃過片刻的暗沉,在何澤茫然的目光里問道,“我對她格外好么?”他一向只以為自己對燕寧不過是與對旁人一般無二,最多……也只不過是多幾分忍耐,畢竟哭包么,不忍耐哭包幾分,哭包只怕連這天下都要哭成汪洋。 他一直這樣告訴自己,可是如今他霍然就想……如果說一開始的時候只不過是當燕寧可憐,當燕寧是一個需要庇護的孩子,那么為什么當他回到京都,發現燕寧已經不像曾經那樣膽小軟弱的時候,他依舊對她還會百般忍耐。 曾經只知道哭哭啼啼的小丫頭,不知在何時已經成為笑容快活,甚至敢在宮中直接給沈言卿一巴掌的不吃虧的女孩子。 然而為什么在楚王的眼里,她依舊是需要他保護,他卻排斥她被別人保護? “王爺對表姑娘難道還不夠特別?”何澤見楚王沒有說話,似乎不知在想些什么,想了想便說道,“王爺對表姑娘格外耐心。王爺您也想想,若在您面前的不是表姑娘,而是另一個美人,她哭起來的下一刻,您還不直接抬腳踹過去了?” 楚王最不喜歡的就是女子的哭哭啼啼,然而燕寧卻可以抱著他的手臂,把眼淚都揉進他的衣擺里。這樣的與眾不同如果不是特別,還有什么呢?“王爺還知道表姑娘喜歡什么,不喜歡什么。表姑娘的生辰,您還特意預備了禮物……您又記得幾位貴人的生辰呢?” 何澤的話叫楚王沉默起來。 “我……一開始真的只當她是小輩?!背跗D難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