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上人不少，顯得冷氣并不那么充足。

    饒是如此, 溫以然還是坐得昏昏欲睡，一路上顛顛簸簸的，連著過了幾個紅綠燈之后，車上又涌上來一大波學生。

    寧遠從手機上抬起頭，果然看見前邊一個小學的標志。

    沉寂的車子瞬間沸騰了起來，前邊幾排都被學生占滿，只有一男一女坐在了寧遠和溫以然前邊。

    大概是羞赧，女孩從上車后就一直望著窗外，身側的男孩試了好幾次，欲言又止，最后還是翻了翻書包，從兜里掏出一個耳機。

    假裝不經意問道：“你要......聽歌嗎？我昨晚剛下載的，挺好聽的?！?/br>
    聲音怯生生的，像是鼓足了勇氣。

    女孩抬手，猶豫了片刻，最后還是伸手接了過去。

    男孩唇角瞬間被笑意填滿，急匆匆翻出早就準備好的歌單。

    前邊有丁點堵車，車子慢悠悠走著，沒有人注意到女孩眼底也多了幾分笑意。

    白色的耳機線亮得晃眼。

    寧遠收回眼，唇角一揚，果然是小學生談戀愛。

    寧遠暗自在心下腹誹，搖頭感慨了一句，視線不經意往旁邊一瞥，目光忽的頓住，連呼吸也輕緩了許多。

    溫以然已經闔上眼睡了過去，腦袋一晃一晃的，差點撞在了車窗上。

    最后一排沒有窗簾，暖黃的陽光透過玻璃窗，明晃晃的落在女孩白皙的臉上。

    鴉羽似的睫毛覆在眼瞼下方，留下一道淡淡的弓影。

    光影明亮，就連臉上的絨毛也看得一清二楚。

    寧遠眨眨眼，手機上的游戲人物早就死透，只有晃眼的gameover在屏幕中間閃爍，

    周遭人聲鼎沸，寧遠卻像是失了聰一般，完全聽不見任何聲音。

    他手指僵硬地收了手機，喉結下意識滾了滾。

    前邊男孩正低聲在女孩耳邊說著什么，從寧遠的角度，還能看見兩人交握的十指。

    他抿了抿唇，踟躕半晌終于伸出手，動作輕緩地將溫以然的腦袋移在自己肩上。

    全程屏著呼吸，就連心跳也慢了幾拍。

    直到肩膀有重物的感覺，寧遠才松了一口氣，然而下一瞬，就感覺到女孩溫熱的呼吸噴灑在自己脖頸處。

    寧遠半邊身子都僵住了，動也不敢動半分。

    只覺得胸腔心跳劇烈跳動著，雙手無處安放。

    視線一瞥，目光落到前邊已經在相互咬耳朵的二人身上。

    寧遠自嘲一笑，小學生都比自己勇敢多了。

    ......

    ......

    和克里斯朵夫的預約在周六，溫以然對催眠還是心生膽怯，日子越臨近心神越不寧。

    最后還是寧遠提出陪著她過去一趟。

    有人陪著總比自己一個人過去好，溫以然半分也沒有猶豫，直接答應了下來。

    地點還是在陳凝的工作室，溫以然之前來過一趟，這次倒是沒花多少時間就找到了地方。

    怕她不自在，所以陳凝今天也在，溫以然的病歷她早就和克里斯朵夫討論過，所以見面時雙方只是簡單介紹了下，余下的時間都留給了克里斯朵夫。

    這是個溫文爾雅的男人，雖然中文說得不是那么自然，然而簡單的交談過后，溫以然已經松懈下來，不像剛進屋時那么緊張。

    原本頻頻望向寧遠的目光也慢慢減少。

    見她漸入佳境，陳凝小聲和寧遠做了個手勢，兩人慢慢從房間退了出去。

    從剛才進門時，陳凝就一直在打量著寧遠，接手溫以然這么久，她還是第一次見溫以然帶別人過來。

    而且還不是以前心心念念的沈嶼之。

    “她很信任你?！?/br>
    陳凝泡了一杯咖啡遞給寧遠，女人垂首抿了一口，熱氣在唇邊彌漫。

    陳凝感慨一聲：“你是第一個陪著她過來的人?！?/br>
    就算是溫以然的父母，也都只是在電話和陳凝聯系的。

    寧遠心不在焉“嗯”了一聲，目光依舊停留在后面緊閉著的房門上。

    按照流程，溫以然現在已經開始接受催眠了。

    “時間還早，寧先生不先用點點心嗎？”

    像是看出他的擔憂，陳凝開口道了一聲，將點心盤子往前挪了一挪，“克里斯朵夫在業內的地位很高，這點你不用擔心?！?/br>
    “如果他都沒辦法，那只能是......”

    “只能是什么？”寧遠終于收回目光，語氣都帶了幾分急切。

    陳凝淡淡瞟了他一眼，微頓，終于開口道：“只能是溫小姐自己不愿意?！?/br>
    咖啡杯在桌上發出脆響，寧遠雙眉攏了攏，男人低聲道。

    “冒昧問一下，陳醫生擔任以然的心理醫生多久了？”

    “一年?！标惸龜Q眉，“她那時剛好從北城結課回來，就找上我了?！?/br>
    “我記得那時溫小姐開出的報酬很高，而且條件很少，只有一個——”

    “不能將她的病情透露給其他人?！?/br>
    寧遠眉頭越發緊攏，陳凝看了男人一眼，又繼續道。

    “我當時也覺得奇怪，不透露病人隱私是醫生的基本職責所在，根本算不上條件，何況我只能算是個業余的?！?/br>
    “但是后來溫小姐的病情越發嚴重，我推薦了好幾個醫生，都被她拒絕了?！?/br>
    抑郁癥帶來的后果不止心情低落，而且長期失眠的情況下，溫以然的記憶力開始減弱。

    陳凝曾經建議溫以然試著寫日記紀錄生活，結果直接被她拒絕了。

    后來陳凝才知道，她以前的日記曾經被前婆婆柳蕓翻過。

    那次之后溫以然就斷了寫日記的習慣，只偶爾想記錄的時候，就在日記本上做一個折角，又將自己的手賬本托給陳凝保管。

    ......

    咖啡杯上依舊水汽氤氳，男人手指緊了又松，指節泛白。

    陳凝面色平靜，也大概是她在業內太過于低調，柳蕓只以為她是個三流醫生，所以才沒有找上門來。

    “寧先生，”陳凝抬眼看向男人，她微微攏了攏眉，“溫小姐很信任你?！?/br>
    后面的話她沒有說出口，然而兩人卻已經心領神會。

    寧遠閉了閉眸，最后輕聲道：“我知道了?！?/br>
    剛好房間里面有了動靜，寧遠再也顧不上陳凝，忙不迭站起身往后邊走去。

    剛走沒幾步就撞見從房間出來的克里斯朵夫。

    看見寧遠，克里斯朵夫輕嘆一聲，男人雙眉緊皺著，朝寧遠搖了搖頭。

    果然如陳凝所說，溫以然戒備心太重，怕傷害到患者，所以克里斯朵夫沒有再繼續下去。

    他做了個手勢，壓低了聲音，簡單地將剛才的情況說了下。

    沒多久溫以然就醒了過來，只是臉上的神情卻怏怏。

    她又夢見那件事了。

    女人尖銳的哭喊聲還有救護車急促的聲音一直在她耳邊充斥著，克里斯朵夫花了一點時間才將溫以然從夢境中拉了出來。

    夢里溫以然還是看不清夢里女人的面孔，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女人當著她的面跳樓了。

    克里斯朵夫還想建議溫以然過來一趟，卻被寧遠拒絕了。

    克里斯朵夫為難道：“可是沈......”

    話落才驚覺不妥，忙收了聲。

    還好溫以然神游天外，沒有注意到他們的對話。

    雖然最后沒有和沈嶼之合作，然而克里斯朵夫還是記住了沈嶼之的名字，也知道對方迫切想要讓眼前的女孩恢復記憶。

    而寧遠當時是匿名資助對方的實驗，克里斯朵夫自然不認識他。

    見克里斯朵夫閉上嘴，寧遠輕飄飄掃了對方一眼，不發一言。

    克里斯朵夫還想說什么，卻被陳凝攔住了，女人朝他搖了搖頭，制止了他接下來的話。

    ......

    直到從陳凝工作室出來，溫以然面色才稍稍緩和了一點，然而臉色還是難看，有氣無力坐在車上。

    怕她多想，寧遠特地下了車跑過去買了溫以然以前喜歡的小蛋糕和奶茶。

    那是家網紅店，等寧遠排完隊回來后，已經是半個小時后的事了。

    怕溫以然心急，寧遠小跑過來，果不其然拉開車門，就看見溫以然一臉凝重地盯著手機。

    寧遠心底咯噔一聲：“......怎么了？”

    溫以然連眼皮沒動，只空出一只手接過寧遠遞過來的奶茶，另一只手還在鍵盤上奮力作戰。

    她語速飛快：“我沒事?！?/br>
    剛好手機特關的聲音響了幾下，寧遠擔憂望了女孩一眼，心有所感一般點開鎖屏。

    果然看見通知欄上邊特別關注“然然愛吃草莓醬v”連發了十幾條微博。

    寧遠眼皮一跳。

    果然點開的微博無一例外都是陳洲新電影被壓番的事。

    這是陳洲第一部 電影，粉絲卯足了勁為愛豆宣傳，結果今天路演卻發現陳洲沒有到場，而且海報的c位也換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