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宸王殿下,好久不見?!敝x望哪怕是被綁著,身處這樣一看就不太妙的環境里,也還能保持著該有的冷靜與從容,笑容都沒有從臉上退去。 “確實是好久不見了,”宸王笑得就很神經病,靠近了謝望,“但我已經不是什么宸王殿下了,記得嗎?拜你謝望所賜,我現在就是庶民一個。不,我甚至還不如庶民,我現在是反賊,每天被貓追狗攆得東躲西藏,日子可真是苦不堪言啊?!?/br> 宸王因參與了雍畿之亂而獲罪,宸王之位則是由謝望親自檢舉,因謝望手上握有宸王殺害親爹嫡母的證據才被奪去的。 宸王的封地名義上也已經收歸國有,只可惜因為宸王攪局,才一直沒能真正意義上收回來。 宸王躲去了哪里,誰也不知道。消息紛紛雜雜,一說他因為生母蠻姬的身份而投靠了蠻族,一說他在西邊百越之國篡位自己當了國王,最靠譜的說法是他南下出海去勾結了倭寇。最近大啟東南邊的海防都加重了不少。 萬萬沒想到,宸王哪里都沒有去,就一直在雍畿附近窩著,等待著報仇之機。 “你可真是一柄好刀啊,謝望?!卞吠醯氖掷锒嗔艘话盐kU至極的刀,閃著銀光,流出冷意,“一柄女天子的好刀?!?/br> 謝望到了這個時候,也就懶得再白費口舌辯解,直接默認了。 謝望效忠的從始至終就只有女天子而已。 不管是認王賢當座師,還是引宸王入京,抑或是與太子聞湛的合作,都是在謝望答應了為女天子效力之后的事情了。 士為知己者死,女天子便是對謝望有知遇之恩的那個人。 唯一的明主。 從謝望下山的那一刻起,他就從沒有忘記過,他真正要做的是什么。哪怕在這個過程中,需要利用再多的人,犧牲再多的人,背叛再多的人,他也不在乎。 宸王并不著急結果謝望的性命,不是因為他不知道“反派死于話多”的鐵律,而是真正的演員還沒有到齊,他是不會讓這一出好戲提前的:“我知道,你不怕死,不貪錢,你沒有家人也沒有朋友,哪怕是一直在追逐的高官,你也已經做到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你的人生足矣。還有什么是能夠真正威脅到你、傷害到你的呢? “我想啊想。 “我真的想了很久。 “你猜—— “我想到了嗎?” 謝望一點點睜大了眼睛,他也終于想起來了,這里是王賢的家,他來過無數回的座師王賢的家! 謝望本還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如今卻控制不住地變了臉色:“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想要干什么,還不夠明顯嗎?”宸王嗤笑著反問,“我想報復啊?!?/br> “孤有今日,都是拜你所賜。當然,這里面肯定也有我自負、自傲,貪心不足想要搞事的原因,但……我是個瘋子啊,誰會和瘋子講道理呢?我總要找個人來責怪的,而你,就是那個被我責怪的人?!?/br> “是我,是我害了你?!敝x望的語速從未如此快過,“你要報復沖著我來,全部沖著我來,我一句怨言不會有,你想要什么效果,就有什么效果,我百分百地配合你,你……” “啊,你終于著急了,真可愛啊,小謝望?!卞吠跣Φ醚劬Σ[成了一條縫,他對于這一切都享受極了,“可是,孤又不是個傻子,對吧?在你眼里,孤是個傻子嗎?怎么捅你最重,怎么傷你最深?當然是只有通過祁和才能實現啊?!?/br> 傷害謝望?不管做什么,謝望都不會真正難過的。 謝望這個人,從小便冷心冷情,不似真人,宸王甚至懷疑哪怕當著謝望的面把謝望的手剁了,謝望都可以面不改色。 這樣的對手真的很可怕,因為他無所畏懼,好像什么都不在乎。 但是,幸運的是,謝望之前為了利用、取信于宸王,和宸王半真半假地說了不少與他自己有關的事情,也就讓宸王有了可乘之機。 謝望是真的在乎祁和,在乎到了已經沒有了自己。 如果說,太子對祁和的喜歡,要考慮到種種現實與利益;而司徒器對祁和的喜歡,只是單純的、平等的喜歡;那么謝望對祁和喜歡,就是到了另外一個極端,他從沒有想過要與祁和在一起,他想的是找到一個最適合祁和的人,促使那個人和祁和在一起。 為什么? “因為你不行?!卞吠鯇χx望的了解,比謝望以為的還要多。 但哪怕是這么一句直擊真相的“不行”,都沒有讓謝望變臉,因為他早就接受這個現實了。 所以,謝望所做的一切,都是想找一個人替自己去喜歡祁和。不管是利用宸王、挑釁司徒器,他都沒有摻雜任何私人感情,只是冷眼旁觀。他在做著他自認為最對的事情,不管別人如何想。 也不管這個“別人”是不是祁和。 太過聰明自傲的人,總是有這樣的毛病,目空一切,極度傲慢,他們只會去安排自己覺得好的一切,因為他們只相信自己的判斷。 不過,不管謝望做了什么,都不能否認他對祁和的過度在乎。 那是唯一能夠傷害他的利刃。 “看著祁和被我傷害,而你卻無能為力,一定會讓你痛苦萬分的?!卞吠踔灰胂刖鸵呀洏吩谄渲?,“這個世界上不只有你謝望是一柄雙刃劍,你在利用我的時候,就該想到會有這么一天。我不會傷害你,我只會讓你看著我如何傷害祁和,狠狠地,殘忍地,不留任何情面?!?/br> “不——!你難道不喜歡祁和嗎?你怎么忍心……” “我忍心啊?!卞吠醯难劬ξ⑽澠?,像是兩輪明月,“我對祁和很感興趣沒錯,不管是看著他快樂,還是痛苦,只要他變臉我就會覺得有趣。啊,真是謝謝你,介紹我認識了祁和這么好玩的人?!?/br> 謝望的表情終于崩了,就像是被什么重重擊打在了胸前,他甚至連假裝他不在乎祁和都已經晚了,根本沒有用,宸王不會信的。而最讓人深受打擊的,卻還是宸王的這一句。 是他,介紹了宸王與祁和認識。 是他,引狼入室。 是他,傷害了他最不想傷害的祁和。 謝望現在唯一能祈求的就是司徒器保護好祁和,司徒器一定可以的,他的武功是所有人里最高的,而司徒器最近像是連體嬰一樣和祁和時時刻刻綁定在一起。宸王哪怕不顧一切地想要傷害祁和,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 “除非……祁和主動來送死?!卞吠蹙拖袷侵x望肚子里的蛔蟲,不需要謝望開口,他就已經把謝望最后的希望都給堵死了,“我們現在在哪里,你心里還沒有一點逼數嗎?” 他們現在在軟禁王賢的地方。 在女天子下葬的今天,祁和一定要來報復的地方。 祁和就是這樣一個人,誰也沒有辦法改變他。 舞臺已經搭建完畢,演員也開始紛紛就位,做事從不考慮后果的宸王,猶如來自地獄的使者,在謝望耳邊開始倒數:“三。 “二。 “一!” 第68章 花式作死第六十八式: 出現在宸王與謝望眼前的, 當然是司徒器啦。 只能是司徒器。 他這么多年紈绔可不是白當的,在耍賴這件事上,還從來沒有輸過呢。哪怕與之“敵對”的是美人和, 最后贏得對王賢拔刀特權的依舊是司徒器小朋友。 謝望很不給面子的笑出聲了。 在看到司徒器一張懵逼臉出現的那一刻,謝望就知道, 他們贏了。還真是永遠會帶給人意外的司徒器啊 , 謝望在心里順便想道,自己給祁和準備了那么多性格各異的伴侶備選, 其中最不被看好的就是司徒器, 可偏偏到最后卻是司徒器異軍突起, 成為了祁和的心悅之人。 說老實話,哪怕是在祁和做出選擇的那一刻,謝望依舊沒覺得司徒器就怎么配得上祁和了。 但, 那是在眼前這一切發生之前的想法了,現在的謝望覺得,司徒器也……勉強湊合, 沖著這個意外性,就可以加不少印象分。 司徒器真的是一點準備都沒有, 他本是磨刀霍霍向王賢的, 誰能想到進了王家的大門,卻先看到的是院子里的瘋逼宸王, 以及被綁在椅子上的謝望。司徒器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了地方,本能發問:“這怎么個情況?”我是不是應該先走為敬。 但守在王賢家門口的人已經被宸王收買,只許進不許出,里面鬧出再大的動靜, 他們也只會當沒聽到。 司徒器已經無路可退。 王賢也在被綁在謝望身邊,但在此情此景下, 本就已經出氣多進氣少的他,真是一點存在感都沒有了。 宸王看見司徒器的臉時,直接氣到當場爆炸,他的機會只有一次,抓不到祁和,那就約等于是直接打草驚蛇了,以后基本也就告別這一套的陰謀圈了。在聽到司徒器很沒有眼色的又問了一句“你們怎么在這里”之后,宸王氣急敗壞的表示:“這話我還想問你呢!怎么是你在這里?你來湊什么熱鬧???” 司徒器聳肩,回答的倒是很老實:“我來殺人啊?!彼€很配合的亮了亮自己手上被磨到锃光瓦亮的刀。 雖然不管是女天子還是祁和都很不想承認,但王賢確確實實是祁和生理意義上的父親,或者用祁和的話來說——一個捐精者。 對于這位jingzi捐獻者的處置方法,祁和與司徒器發生了極大的沖突。 祁和希望他能手刃王賢。 司徒器卻覺得這樣的弒親之罪還是由他代勞比較好。 最終還是司徒器說服了祁和,用一個理由:“他不配?!?/br> 于是,司徒器就來了,他沒有讓祁和陪著他一起,因為他不想祁和看到他殺人時的樣子,特別是殺了王賢的樣子。這里面的情感有點復雜曲折了,但總之,祁和之前已經退了一步,如今也就自然而然的又退了一步。 陰差陽錯就是眼前的情況了。 司徒器對上了宸王。 司徒器手上有殺人的刀,宸王握著冷冽的劍,兩人隔著人質謝望對峙。到了這一步,宸王自然已經沒有后路可走,他也不準備走,只能硬著頭皮隨機應變:“如果你不想謝望死,就把祁和叫進來!”宸王嘗試著威脅道。 司徒器一臉“你沒事吧”的眼神看著宸王,用一種你簡直在無理取鬧的語氣道:“你為什么會覺得,我會為了謝望的命,而讓祁和涉險?” 連謝望和王賢都覺得宸王這個時候的威脅有點掉智商。 三人臉上一模一樣的嫌棄,激怒了宸王,他的劍二話沒說,就死死的劃在了謝望的脖子上,一點沒留手,真的出了血的那種。 但司徒器卻連眼睛都沒眨一下,他是真的不在乎謝望的生死。 謝望這個時候也不希望司徒器在乎他的生命,甚至恨不能撞上宸王的劍,來個碰瓷死。反倒是宸王被迫收了手。他才不會讓謝望這么輕易的死去呢,折磨謝望才是宸王的目的,讓謝望早死早超生,只會如了謝望的意!宸王在心里恨恨地想到。 宸王也就徹底放棄了謝望與王賢,主動對上司徒器,迎戰而去。抓住司徒器,威脅祁和進來,也是一樣的! 兩個武藝高強的人,就這樣在院子中翻打了起來,還時不時的要波及一下池魚。最慘的自然是王賢,他不是被司徒器踹中,就是被宸王的劍鋒掃過。圍觀打架,也是一件很有風險的事情,特別是他被綁在原地,動都動不了的情況下。 院子里打的塵土飛揚,院子外也并不輕松。 祁和本來只是按照與司徒器的約定,坐在車上等他的,沒等一會兒,車前的簾子就被人掀了起來,特別自來熟的坐了進來。 來人別人,正是祁和的大哥,祁同。 祁同最近一段時間專注于折磨王賢,已經好久沒有什么消息了,女天子去世后他倒是進過一趟宮,但也就是僅此而已了。祁同心事重重,苦大仇深,連姜老夫人都沒有辦法從他的口中了解到他到底在想什么。 直至此時此刻,祁和終于了解到了。 “你與我說句老實話,你到底是不是阿娘的孩子?!逼钔瑥男【蛻岩善詈筒皇撬挠H弟弟,因為他清楚的記得,在他童年某個深夜起來撒尿的夜晚,他目睹了有人把什么東西抱回家的一幕,而第二天,他就被家里的下仆一臉驚喜的告知,他娘生了,是個弟弟。 在很長一段時間里,祁同都很難對這個弟弟產生任何親近之情,因為……他根本見不到他。據說弟弟體弱,連滿月和百天的酒席都沒有被抱出來見人。 阿娘更是一天十二個時辰的在房間守著弟弟,讓祁同感覺自己被忽視了。 祁同試圖說服自己心中的酸澀、恨不能破壞什么的情緒,不是出于嫉妒。但如果這不是嫉妒,那還能是什么呢?他苦思冥想,大概是小孩子的大腦容量實在是有限,他想到最后,能夠得出的結論就是這個弟弟不是他的弟弟,所以他才會不喜歡他。 無論如何都喜歡不起來啊,哪怕不管是阿娘還是阿爹,都在不斷的對他說,要照顧好弟弟啊,要讓著弟弟啊,要…… 但是憑什么呢? 他要對也只會對自己的親弟弟好,而不是一個不知道從哪里抱回來的野種! 阿娘甚至因為這個野種而身體變得很不好! 這其實個邏輯駁論,如果祁和不是祁夫人生的,那么祁夫人的身體就不可能是因為生產困難而變糟;而如果祁和是祁夫人生的,那么他就是祁同的親弟弟,不應該被叫這么一聲野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