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
“小三”這個名詞, 是祁和告訴了司徒器,然后司徒器又學給了樊夫人的。 樊夫人說完才想明白這個充滿了傳遞性的邏輯鏈,別看只是一個詞, 這里面其實暴露了很多重要信息。于是樊夫人更加生氣了,一方面氣自己怎么早沒有發現小兒子這濃眉大眼的都學會搞心機了, 另一方面則在氣虧她以前還覺得兒子對祁和改觀, 又努力地與祁和交好,都是為了大哥, 腦補了一堆有的沒的的兄弟情深, 沒想到小兒子才是圖謀不軌的那一個! 這樣的兄弟相爭是樊夫人所不能容忍的, 也無法理解。 她也就徹底不準備按照自己一開始的想法走了,直接把兒子的手記給拿了出來,對司徒器道:“解釋一下吧?!?/br> 樊夫人其實本來都想直接把手記甩到兒子臉上, 但是又怕傷到兒子的自尊。畢竟這是兒子第一次喜歡人,只是兒子的三觀歪了點?,F在兒子又位高權重,她真的很怕他以權謀私, 搞一出什么兄弟鬩墻給外人看笑話。 司徒器看到那記錄在一本造型古樸、平平無奇的本子上的手記后,也是渾身一個激靈, 冷汗直接就順著脖頸流下來了。 演練了無數遍的自保機制, 讓司徒器脫口而出:“娘我錯了,你別生氣, 你聽我解釋……” 說到一半,司徒器才意識到:不對啊,我解釋什么我?事情根本不是我娘以為的那樣。 樊夫人還在等著兒子解釋,十分耐心, 主要她想看看司徒器的態度。到底是打算繼續說謊騙她,還是……當然她肯定還是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兒子的。 司徒器則在想著, 要是沒有今晚在祁家門口的事,那眼前的這一切對于他來說,不啻于晴天霹靂,被親媽看到了自己的不容于世的卑鄙感情。但換成現在,那就是喜聞樂見,順勢出柜的好機會啊。 “出柜”也是司徒器從祁和口中知道的,他覺得用來形容自己的情況再合適不過。 也因此,司徒器有了足夠的底氣,在自我解釋之前,先問了一句:“娘,你是怎么發現我的手記的?” 樊夫人怒瞪著兒子,沒想到他都這樣了,還在計較這種問題:“很重要嗎?反正我不是故意看到的?!?/br> “很重要?!蹦潜厝灰沤^以后再有類似的事情發生。 這次是幸運,下次可能就不一樣了。 “你表弟表妹玩球,不小心把球從你的窗戶砸了進去?!眱蓚€孩子并沒有不聽話地進入司徒器的房間,只是球進去了。而就是這么寸的,球飛進去后,撞到了花瓶,讓真相大白。 可以這么說,是司徒器命中有此一劫。 司徒器點點頭,接受了這個說法。然后,他在心里稍微組織了一下語言,就開始了對他娘的解釋:“首先,娘,請無論如何都別著急打斷我,等聽我全部說完,你再評判,好嗎?” 樊夫人點點頭,兒子的這個要求很合理。 她也知道她脾氣有時候有點急,愛嘮叨也愛插話,聽得不清不楚確實更容易亂套:“好,我保證,你說,我聽著?!?/br> 大概是司徒器身上有一種莫名的自信,感染了樊夫人,讓她也漸漸冷靜了下來。 就從司徒器有底氣先問手記的事來看,樊夫人心里便已經開始懷疑是不是有什么她猜不到的誤會了。畢竟這個世界上,有一種最讓人始料未及的東西,就叫作巧合。 “第一,我喜歡男人?!彼就狡飨劝炎约簲嘈涞纳矸蔹c出來。 這是司徒器早就考慮了無數回的結果,假設他被阿娘發現之后,他到底要怎么與她解釋,才不會讓阿娘記恨上祁和。 祁和才是最重要的! 也就因此,對自己的娘強調自己的性向就很重要了:不是我遇上了祁和變成了斷袖,而是我是個斷袖又剛巧遇到了祁和。這個因果關系必須讓他娘在心里先正確地建立起來,不給他娘的誤會創造條件與土壤。 “我只喜歡男人?!彼就狡髟俅螐娬{。 這個司徒器倒不是騙他娘,他之前看見任何一個小娘子都沒有過悸動的感覺,可以說是心靜如水。他身邊的狐朋狗友都打趣他還沒有開竅,他當時無從考據,也就覺得是這樣吧。 只能是這樣。 要不然根本解釋不了啊。 直至司徒器意識到自己喜歡上了祁和,他這才明白,之前那樣的平靜不是沒開竅,而是根本就不喜歡姑娘。就像是一個只吃素的人,你給他面前擺再好看的rou,他也不會喜歡的。 樊夫人對此倒沒什么意見,要是有,在知道大兒子喜歡祁和的時候她就已經炸了。 而且,今天的問題根本就不在小兒子到底喜歡男人還是喜歡女人上。 “第二,我不是現在才突然喜歡祁和的,而是喜歡好久好久了?!敝攸c要突出時間長,司徒器不是想證明什么,只是想讓他娘意識到,他不是在故意與他大哥搶奪,又或者是因為看到大哥喜歡自己才去模仿,他有自己的評斷與喜好。 這里有一個先來后到的問題,他才是先來的那個,只是因為種種原因,完美地錯過了。 樊夫人不信,她不可能信的,甚至差點脫口而出:你早就喜歡?那你之前還那么與祁和別苗頭? 這是什么迷惑愛情?反正樊夫人是無論如何都理解不了的。 司徒器看出了他娘想問什么,為免她憋到內傷,才接著道:“只是我當時沒有意識到,現在明白了,再反推回去,才知道原來那就是喜歡啊?!?/br>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樊夫人很難看的臉色終于有了一些好轉,但在心里她還是有點想吐槽自己的兒子:就你之前那個找碴的勁頭兒,人家祁和能喜歡你才怪,你小子能有今天,完全是活該! 司徒器一看她娘果然按照他的思路走了,這才開始了第三步的部署:“第三,在知道大哥喜歡祁和,祁和喜歡大哥之后,我就已經打定主意不會去破壞他們了。要不然我不會把本子藏起來,也不會一直隱忍著不說,娘,你兒子不是那樣的人?!?/br> 樊夫人終于長舒了一口氣,她還是沒憋住,插話道:“娘相信你?!?/br> 司徒器順勢便開始了對他娘的瘋狂賣慘:“我真的很喜歡、很喜歡祁和,他是我第一個喜歡的人。大概也是最后一個?!蹦呐挛磥聿]有與祁和在一起,司徒器覺得他大概也不會再像愛祁和這樣愛一個人了。 樊夫人本來就疼愛兒子,聽到司徒器這樣愛而不得的“真情流露”與“聲淚俱下”,終于再也忍耐不住,真的沒辦法繃著臉了,便上前拍了拍兒子的肩。 和離之后,樊夫人就陷入了教育的迷茫區,她總覺得父母雙全和只跟著母親過讓人指指點點的生活是不一樣的。簡單來說,她覺得自己需要嚴厲一點??墒乾F在她又心軟了,覺得自己是不是太過嚴厲。 阿荀一直是個好孩子,她應該更相信他一些的,他是有底線的。 雖然他會控制不住地想,但他不會去做。 想想又不犯法,只要他不說出來,保證這事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他就不會傷害任何人。 結果,樊夫人剛剛放下戒備,就聽她不省心的小兒子又道:“最后,就是今天了,我聽說了一件事?!?/br> “什么事?”樊夫人皺眉,心覺不好,但又不知道哪里不好。 “我們等大哥來了再說吧?!彼就狡鞅緛碓诤推詈驼f開了之后,就想直接去找他大哥的。但是祁和卻表示,他需要先和司徒品溝通一下,畢竟這和他們一開始商量好的準備緩緩對外放出的風聲不一樣。 然后,司徒器沒想到他大哥的反應會這么快,就在司徒器回家的前一刻,在王府大門口,司徒器收到了他大哥讓家仆傳來的口信,他馬上就回來,要和司徒器面談。 正好就與樊夫人訓子撞到了一起。 樊夫人和小兒子之前談了有不少時間,于是兩人沒等多久,司徒品就以最快的速度回來了。司徒品復健得很不錯,已經可以基本擺脫木質輪椅,換上雙拐了。在拒絕了仆從的幫助后,司徒品自己一點一點地走到了花廳。 這再一次讓樊夫人喜極而泣,母子倆很是抱頭感動了一番,顯得司徒器站在一旁,就像個外人。 司徒品心下就是一個“咯噔”,只有在弟弟做錯事的時候,他娘才會這樣。 等看到親娘端坐上堂,宛如會審的模樣,司徒品就覺得完了。 但司徒品還是懷揣著美好的夢想,試探著對弟弟道:“咱們先去后面走走?”他真的已經攢了一肚子的話要和弟弟說,在來的路上就一直在打腹稿。 “走什么走?你的腿還沒好,就已經開始折騰了嗎?”樊夫人挑眉,咳了一聲,沒想到最忠厚老實的大兒子也有問題,看他這個做賊心虛的模樣,樊夫人就不可能讓他離開,“就在這兒說吧,還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嗎?” 司徒品不可思議地看向司徒器,脫口而出:“你玩得這么大的嗎?還沒與祁和告白,就先迫不及待地來求阿娘為你做主?” 就這么破釜沉舟的嗎? 司徒品瞠目結舌地看著他弟。 司徒器:“???”他只感覺自己這純粹是無辜躺槍,但他還是問了他最關心的,“你怎么知道我心悅阿和?阿和與你說的?阿和知道了?” 樊夫人徹底混亂了,在抉擇幾秒后,還是決定先問小兒子:“什么祁和知道了?祁和都知道什么事情了?”然后她又問大兒子,“你不介意?怎么能說話這么輕松?你把祁和當什么了?衣服嗎?” 司徒品還以為樊夫人什么都知道了,繼續爆了個猛料:“祁和也知道啊?!?/br> 司徒品徹底與樊夫人說混了。 樊夫人卻對自己的腦補十分自信,本來醞釀起來的憤怒,在聽到祁和也有參與后,瞬間從爆炸般的生氣變成了不知所措的茫然。是她落伍了,跟不上這個時代了嗎?為什么可以這么混亂又如此自然? 司徒器及時在一片混亂中解救了他娘,生怕祁和被他大哥扣上什么奇奇怪怪的帽子:“娘,你們說的不是一個事。都聽我說?!?/br> “祁和并不喜歡我大哥,我大哥也不喜歡他。他們只是在互相打掩護,祁和出于什么目的我不知道,大哥是因為不想讓自己的婚姻被阿爹左右。你以前沒和爹和離的時候,大哥根本不敢和你說,因為你聽了,肯定要去與爹硬碰硬,那只會傷到你?!?/br> 而樊夫人這一和離,最開心的甚至也許都不是她,而是司徒品。他終于不用昧著良心,欺騙家人也要傳緋聞了。 大哥賣了司徒器一回,司徒器也就賣了他大哥一回,把能說的都說了。 樊夫人聽得頭都大了,抬手,制止了司徒器繼續說下去,按照自己的邏輯理順了一個結果出來:“總之,你們的意思就是兜兜轉轉一大圈,祁和還是會與我們成為一家人,是嗎?” “是的!”司徒兄弟異口同聲。 樊夫人卻這才想起來,司徒器連表白都沒有表白,還什么“一家人”呢,也是敢想了。還是那句話,就他兒子之前那個cao蛋模樣,祁和怎么會看上他? 總之:“要更加努力了,知道嗎?” 本來就比別人起步慢,可不能再掉鏈子了:“來說說,你們之間到底是個怎么樣的相處?我和你大哥給你參詳參詳?!?/br> 簡單來說,在司徒一家的群策群力之下,離和祁和成為一家人還遠嗎? 第60章 花式作死第六十式: 之后的每一天, 祁和都會雷打不動地前往宮中探望女天子,期待著她能夠隨時從夢中醒來。 太子和王姬也每天都會來探望女天子,雖然在天子剛剛昏迷的時候他們都做了很混蛋的事情, 但他們也同樣關心著天子的病情,并深深愧疚著自己那一日的所作所為。為人子女, 哪怕天子并不是他們的親生母親, 他們也只認這個一個母親的。 有些話他們沒有說出口,內心卻也是明白的, 他們不應該那樣對待昏迷的天子。 只不過他們三人卻像是事先商量好的一樣, 每一次來的時間都會剛剛好錯過彼此, 既保證了自己能夠見到天子,又不至于遇到別人。但事實上,從那天大殿之上的矛盾之后, 他們就再沒有說過話了,真的是一字半句都沒有。 比形同陌路還要可怕,因為他們根本不會和對方再走到同一條路上。 王姬每天都是由駙馬接送, 親自把她送到殿外,然后自己站在門口等著她。很偶爾的情況下, 駙馬還會與祁和在殿門前不期而遇。這個時候駙馬就會主動上來寒暄幾句, 讓兩人可以假裝沒事人一樣交談,但又彼此默契地趕在王姬出來之前分開, 不讓王姬看到祁和也來了。 祁和一般會趁這個時間和蕪娘或者是御醫聊聊,詢問天子病情恢復的近況。 對于現在的天子來說,就是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陳神醫對祁和保證,天子一定會醒, 就是不知道什么時候而已。 一直到王姬夫婦走了,祁和才會進入殿內去探看天子。她平靜地躺在那里, 每天都會有人為她定時翻身,按摩渾身的肌rou。天子的面色帶著一種沒有辦法改善的蒼白,但她的表情是笑著的,那一定是個很美的夢。 祁和相信,人在陷入這種長時間的昏迷之后,是能夠聽到周圍的人說話的,所以他總是會堅持對著天子說他的見聞,說他的日常。好比新書的修改版已經寫好,并準備下印了:“我在書的第一頁寫了謹以此書獻給我的阿娘和您。 “有人說我這么做是為了天子高興,在討好天子,去月一開始還不敢和我說,怕我傷心或者生氣。但是您猜怎么著?我竟覺得他們說的對,我就是想要讓您高興,才會把這話寫在書里的呀。他們說的沒什么錯。 “如果您能高興得醒過來,那就更好了?!?/br> 然后,祁和又說起了他今天遇到的駙馬與王姬,不管王姬本性如何,但至少祁和對駙馬是因為此事而改觀了的:“我真真正正從他身上感受到了什么叫患難見真情?!?/br> 駙馬愛慘了聞岄,無所謂她到底是怎么樣一個人,因為他比所有人都要了解王姬聞岄的真實模樣,他愛她,愛著那個原原本本的她。不會因為她現在尷尬的身份而起什么避嫌,抑或者是所謂“大義滅親”的念頭。甜是她,苦是她,風里雨里都是她。 “你必須得承認,王姬運氣真的挺好的,對嗎?” 難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我甚至開始有點羨慕她了?!逼詈妥约憾疾恢雷约涸诤詠y語什么,只是想到哪里就說到哪里,像是喝醉了酒,他想說就說了,不會去管說完之后怎么辦,“要是能有一個人像駙馬愛王姬一樣地愛著我就好了?!?/br> 有些感情是有毒的,當你看到它,你會覺得一身冷汗不斷后怕,甚至抗拒戀愛結婚,乃至生子。但是有些感情,則截然相反,看到它,會讓你怦然心動,也想要戀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