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陛下?”祁和小聲喚了一聲。 “無礙,天色已經不早了,阿和你先去休息吧,有什么我們都可以明天再說?!迸熳舆@樣對祁和道,臉上掛著不似作偽的溫柔與笑意,“或者你還有什么想問的,也可以繼續問?!?/br> 祁和搖搖頭,他沒啥想問的了,就算有,暫時也想不到了。 然后,祁和就退下了。 在大廳,祁和找到了司徒器,祁同不知道何時已經走了,祁和悄悄在心里松了一口氣,他有些時候真的不想應對與人客氣的場面,他可以應對,卻不是很喜歡,能避免一次算一次。 司徒器上前,自然而然地關心起了祁和:“你感覺怎么樣?” “沖擊很大,我大概需要一段消化時間?!逼詈蛯λ就狡鲗嵲拰嵳f。 “介意消化的時候加我一個嗎?” 祁和笑了起來:“你來能干嗎?” 司徒器再一次說了之前的那句玩笑話:“加油打氣?!?/br> 每每聽到一個古人說出很現代的詞匯,都會讓祁和忍不住愣一下,想想這些若被歷史寫下,后世的史學家肯定要頭疼了。古人也知道加油?知道打氣?他們加的什么油?總不能是95、97。當然,想一想這一切的萬惡之源是自己,祁和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就像那個至今未解的宛如wifi接收器一樣的青銅器一樣,現代人總會想辦法去理解的。 司徒器把祁和送到了祁和的房間里,在這座塢堡里,祁和有自己單獨的一座小院,與青山綠水為伴,特別適合閉關。 去月和霜月也都回到了祁和身邊,連他住的地方都與他在雍畿祁宅的風格相差無幾。當祁和躺在一片紗幔之后時,甚至有一瞬間的錯覺自己還在京中。 他喊來去月與霜月詢問了一下她們的情況。 兩個婢女知道的其實也不多,她們是在雍畿城還沒有發生動亂時,就隨女天子一行人離開的。去月始終被女天子所信任,畢竟祁和當年為了一個婢女不惜反抗兄長的事情,很是傳了一段時間。 霜月則自愿被遮住雙眼、捆住手腳,才與她們一同來到了這里。 去月總算有點相信霜月了,她雖然是謝望派來的,但從她效忠祁和的那一刻起,祁和就是她心目中的最高指令了,哪怕是謝望也再沒有辦法逾越。 “太子殿下呢?”祁和問。 “太子殿下去接王姬殿下了?!?/br> 女天子也并不能事事都料事如神,她不是神,無法安排到方方面面。在女天子一開始的計劃里,她以為祁和與王姬會一直被關在一起,她沒能料到駙馬對王姬的感情那么深,竟然真的會去宮里救她,并成功了。 但不管如何,女天子還是希望他們能夠一家團聚的,司徒器和傅倪要負責帶回祁和,自然就只能由太子去想辦法帶回王姬。 祁和點點頭,不管王姬和太子之間如何,至少在女天子眼中,他們都只是她的孩子。 “陛下有說接下來打算怎么辦嗎?”祁和這才想起來詢問。 “等?!比ピ轮换卮鹆似詈鸵粋€字。因為她只知道這一個字,她不知道女天子在等什么,又為什么要等,她甚至不明白陛下為什么要詐死。 祁和倒是有些猜測。 現在諸侯、藩王都會聚在京城,遠遠看去,像什么呢?像一個斗獸場,或者是一個養蠱的蠱籠,把所有的毒蟲匯聚于此。女天子沒有那么大的力量也沒那么大的把握可以剿滅他們全部,那就讓他們自相殘殺。 直至殺到最后,殺到兩敗俱傷,一直在養精蓄銳的女天子,再以正統的身份,理直氣壯地回去收拾殘局。 她會把他們一網打盡! 而一旦收拾了諸侯、藩王,大啟此時的狼煙四起也就是小問題了。天子可以順勢一統天下,讓四海歸心,重新建立起大啟的輝煌與秩序。 這也是為什么女天子之前一定要收拾蠻族的原因,當蠻族短期內成不了問題的時候,大啟內部才可以被允許這樣短暫地混亂一下,而不用擔心被外族趁虛而入。當外族反應過來想要拉起軍隊攻打大啟的時候,女天子已經回歸,穩定了天下。 哪怕無法真的全部如愿,至少也會削弱很大一部分諸侯的力量,到時候就是聞湛的舞臺了。 聯想歷史,女天子做的事情基本也是如此,殊途同歸。 歷史上,隨著公子和的慘死,女天子應該是改變了計劃,變得更加激進,更加沒有辦法容忍。 她應該是真的死了。而她用自己的死,算計了所有的諸侯,讓他們互相猜忌,誰也洗不清謀害女天子的嫌疑。聞湛通過女天子為他鋪好的路,一步步把本就屬于大啟的一切收回到了中央的手上,成就了“武帝”之名。 甚至也許王賢那么快就隨著女天子死了,都有可能是女天子的手筆,好比□□什么的。 王賢被逼無奈,只能在死之前,把一切交給了他以為的他和女天子的兒子。 這輩子女天子可以誤導王賢,那么歷史上應該是差不多的。至于誤導王賢誤會誰是他和女天子的孩子,那就完全是因地制宜,根據情況來用了。兒子是塊磚,哪里需要哪里搬。 王賢控制了女天子一輩子,臨到頭被女天子反算計回去,也算是一報還一報了。 現在和歷史的區別…… 應該就是這些功績,到底最后會被史官寫在女天子頭上,還是寫在聞湛頭上了。而司徒器有了這份從龍之功,也就可以真真正正脫離他爹。 說起來:“司徒品呢?” 去月與霜月相視一眼,心中確定了,果然對于公子來說,最重要的還是司徒將軍啊,唉,本來最近她倆都有點粉公子與司徒少將了呢:“司徒將軍和司徒夫人都自愿選擇了留在京中?!?/br> 準確地說,是留在司徒老將軍身邊當內應。 不管司徒老將軍造了多少孽,司徒品作為他的兒子,都已經準備好了讓他“將功贖罪”,想不做都不行。如果在司徒老將軍心中,司徒家那么重要的話,那他勢必要被拉上這輛戰車。 祁和那時候是怎么睡著的,他都忘記了,好像是就這樣問著問著,大腦就不會轉了。 再然后他就進入了甜蜜夢鄉。 一夜無夢。 祁和醒來時,太子已經回來了。他第一時間就是去稟報天子,并叫來了祁和。太子卻沒能帶回來王姬。倒不是王姬不相信太子、不愿意和太子走,而是王姬也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她和駙馬現在算是依附于東海王,她和司徒品一樣,完全可以當個內應,發揮更大的作用,而不是被保護起來。 “也許我也應該留在宮里?!逼詈蜕踔炼加辛诉@樣的想法。有女天子做局,王賢對祁和的身份深信不疑,全世界他才是最安全的那一個。 “不!”女天子的反應十分激烈,“我是說,我不想任何人再受制于他?!?/br> 大概是ptsd了。祁和這樣想道。 說起來,按照這個套路……“宸王身邊的內應,是不是我師兄謝望?” 祁和一下子就想明白了,歷史上謝望為什么選擇了太子聞湛輔佐。從一開始,謝望就既不是太子的人,也不是王賢的人,更不是宸王的人。他是女天子的人,從始至終!所以他才能夠平步青云,才能夠成為歷史上升官最快、最年輕的宰相。只有他,才能夠在女天子死后,把她生前的安排依舊完美地鋪展下去。 女天子詫異地看了眼祁和,沒想到祁和這么快就猜到了,她點了點頭,承認了。 其實女天子之前還問過謝望,要不要告訴祁和這部分真相,謝望卻說不用了,等祁和自己猜到了再說。女天子本來還在詫異,祁和怎么能猜到? 沒想到祁和還真就猜到了,在謝望做了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之后,他對自己的師兄依舊能夠有這樣的信心。 她是說,謝望的種種作為,可并不會讓人有多么開心,至少從祁和的角度來說,他應該是很憤怒才是。 “我至今也很憤怒?!逼詈涂雌屏颂熳拥囊苫?,直接回答道。不管謝望站在哪一邊,他瞞著祁和做這一切,還打著是為了祁和好的名義,祁和都不會感覺到多么開心的。 但…… 恩怨可以放在一邊,等一切結束了他們再清算。 等說完了正事,太子覺得他就可以說點別的了,女天子卻一個眼神便叫走了兒子,隱隱約約地,祁和好像還能聽到相攜離開的母子倆之間的對話。 “你就沒看到他不想嗎?” “他總會想的,只是他自己不知道?!?/br> 祁和默默在心里打定了主意,等塵埃落定之后,他一定要和女天子說清楚,他是絕對不會喜歡她兒子聞湛的,希望天子出面來阻止一下太子。 至于現在,還是不要給天子添亂了,她已經夠忙的了。 祁和還沒有想好他接下來要做什么,霜月已經大膽提議:“公子,不如我們去看司徒少將軍練兵吧,可帥了!” 霜月不是被司徒器收買了,就是單純地喜歡這些打打殺殺。 祁和欣然前往,他今天的日常任務還沒有完成呢,正好順便一起做了。 司徒器練兵的地方就在塢堡之中,有專門的校場。他雖然是臨危受命,卻好歹有過打勝仗的經驗,從小又有父兄的耳濡目染,cao練得很是像模像樣。司徒器現在是身兼數職,不只要參與金吾衛和暗衛的事情,還要擔起指揮軍隊的重任。 他因為這份信任而格外地開心,繃著臉時的樣子,一點都讓人看不出來他如今也才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少年。 祁和到的時候,司徒器正在身先士卒地帶著甲士跑步。 在寒冬臘月里,他們每個人卻都已經出了一身熱汗,硬朗的軍風,健碩的肌rou,都是祁和拒絕不了了的。 雖然沒談過戀愛,但祁和最基本的欣賞水平還是有的。 訓練的地方已經圍了不少的妹子,都是塢堡內的宮女婢子以及普通百姓,天子沒有刻意驅趕,只為打造“軍民一家親”的氣氛。妹子們也很懂得適可而止,只會在不那么敏感的時候,遠遠地來看幾眼。 好比這種跑步訓練,不涉及什么秘密,就只是跑步,她們就很愿意三五成群地在休息之余,來看看自己心愛的兒郎。 大啟在這方面反而沒有那么多的男女大防,民風十分彪悍開放。 霜月更是直接叫了一聲,像個十足十的小流氓。 祁和忍不住對自己的婢女側目,然后他驚悚地發現,他不只在這里看到了嬌嬌軟軟的妹子們,還看到了不少的少年兒郎,有的是羨慕能當兵的,然而有些人的眼神看著明顯不對勁兒。祁和腦子里只剩下了一句:斷袖之象,在大啟真是蔚然成風??! 隔著人群,司徒器也看到了祁和。 祁和今天穿了一身白衣,襯得整個人更加飄逸出塵,在前呼后擁中,真的宛如天邊之仙,只可遠觀不可褻玩。 所有人都看到了祁和,他的容貌和名氣都讓他不可能不鶴立雞群。 但在祁和這里,卻滿心滿眼的只有司徒器。 他在司徒器故意帶隊跑過時,也忍不住湊熱鬧,跟著說了一句:“司徒少將軍,今天看上去真是格外的帥氣瀟灑呢?!?/br> 司徒器當時沒什么表示,緊抿著唇,好像臉色繃得更緊了,就這么平平無奇地從祁和身邊跑過。 但卻只有斜后方的甲士看到了少將軍一路紅到了耳朵根的害羞,以及心知肚明,他們跑步本不應該路過這里。 第38章 花式作死第三十八式: 不一會兒, 太子聞湛還是想到了辦法,擺脫了女天子的監督,抱著祁和的新寵——檸檬找了過來。 祁和老遠就聽到了檸檬同學精力旺盛地“汪汪”叫, 特別熱情,特別人來瘋, 在太子懷中也不肯老實, 扭動著短小的四肢想要下地,拼了命地試圖證明自己是一只能夠獨自行走的小狗。 太子被這狗也是整得焦頭爛額, 他對小動物沒什么一般人會有的耐心與喜愛之情。本來還能愛屋及烏地告訴自己, 這是祁和的狗, 稍微看對方順眼一點吧。結果被鬧騰了這么一路,聞湛的耐心徹底告罄,他現在的想法只有燉狗rou, 以及這果然是司徒器送的破玩意!真煩! 走到祁和身邊時,聞湛微不可察地掃了眼不遠處正在訓練的司徒器,然后才道:“這里也沒什么可看的, 咱們走走?” “殿下不忙了?”祁和就像是兩只腳扎進了土地,紋絲不動, 對聞湛的提議充耳不聞, 他隨便找了個問題回道。 祁和不想和太子去走走,但更不想在大庭廣眾之下拉拉扯扯。 “暫時得了些空閑, 就來找你了?!甭務啃Φ?,眼神溫柔,氣質極佳,但卻堅持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肯出來。 這話一般人聽了都會感動, 因為它隱含的意思是“你是如此有趣,比任何事情都吸引我”??墒沁@話在祁和聽來, 卻是“我就是要吊死在你身上”,沒有感動,只有頭疼,還有點無從下手,回得重了不行,輕了更不行,他還得努力地讓聞湛明白他倆真的不可能。 就在祁和左右為難時,已經繞著田埂又帶隊跑回來一圈的司徒器,高聲安排好隊伍原地休息由副隊長負責之后,就跑了過來。 司徒器這橫插一杠橫的特別理直氣壯,先是給太子請了安:“殿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