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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公子他霽月光風在線閱讀 - 第12節

第12節

    在眾人齊心合力“勸”服天子,讓她重新合衣躺回床上后,幾乎所有人都出了一身大汗,說不清楚是累的還是嚇的。

    祁和只能感覺到他后衣的一整片都已經黏在了背上,那感覺難受極了。

    反倒是女天子一點點緩了過來,像沒事人一樣,眼睛也逐漸地恢復了清明,她已經完全不記得自己剛剛說了什么,又做了什么,只是一如祁和記憶里的那樣,安靜又美好。她溫柔地輕聲開口,低喃道:“阿和,你來啦?!?/br>
    就像是這場說來就來的雨,說停又停了。

    祁和也只能硬著頭皮演下去,對天子回:“嗯,臣來了?!?/br>
    ……

    一直到離開皇宮,祁和的心都從未跳得那么快過,他已經顧不上不知道何時又一次下起的大雨,顧不上一路上的泥濘,他只想回到馬上,回到家里,回到任何讓他覺得安心的地方。因為他好像知道了一樁連史書都不曾敢記錄下來的宮廷秘辛,而他始終無法消化。

    ——女天子在生下孩子后,把自己的孩子送走,秘密換了聞湛入宮。

    也許女天子只是瘋了,在胡言亂語。祁和這樣安慰自己。否則根本沒有辦法對女天子口中“唯一的孩子”做出解釋。他是說,如果“唯一的孩子”被送走了,那王姬聞岄是什么?聞湛又是什么?

    很多事情都沒有辦法細想。

    身后古老的皇宮都好像因為這個秘密而變得更加陰冷可怖,就像是一只蹲在黑暗里的沉默怪獸,它不會露出銳利的尖牙、猩紅的長舌,它只會像沼澤一樣,無聲靜謐地一點點將人吞噬干凈,不留絲毫的痕跡。

    祁和甚至有了一個很大膽的想法,公子和不會就是因為知道了這件事,才在歷史上被人秘密滅口了吧?

    這么一想的話,好像也就沒那么怕了呢。

    宮外,祁家的仆從早已經牽著馬車在等祁和了。這么大的雨,婢女去月肯定是不會再讓自家體弱的公子騎馬回家的。祁和還沒上車,手里就已經被塞了一個雕工考究的暖爐,披了件薄厚適中的長衣,坐定后還有暖茶與咸點,可以說是被武裝到了牙齒。

    但祁和現在一心只想回家,想要忘掉他聽到和分析出來的事情。

    直至一雙手,“嘭”的一聲,抓住了車門的木框,嚇得祁和不自覺地就往后避了一下。好吧,他得承認,他挺慫的,雖然已經等死了這么久,但他還是會害怕。

    直至宸王的臉,從撩開的車簾里露了出來,這才讓祁和意識到,他今天大概率是等不到什么滅口了。宸王不請自入,自然而然地坐到了車里,自來熟得讓祁和都有點想打人了。

    “我有預感,我們今天的談話還沒有結束?!卞吠醯脑?,救了他一命,“你有什么事想求我嗎?”

    祁和的記憶回籠,他確實有事需要宸王,也就忍下了眼前的一切,道:“我聽說尋山南出了事,留在那里的人……”

    “我猜天子并沒有給你你想要的甲士?!卞吠跄贸鍪种械呐磷?,擦了擦自己已經被雨水打濕的手,慢條斯理中透著那么一股子說不上來的優雅。

    祁和苦笑,何止是沒給,他去時天子就已經病了,根本沒有談過這件事,他也……在看見那樣的天子后,怎么開口呢?他不能再求天子任何事,給她徒增壓力了。祁和倒是有自己的甲士,但都在封地上,輕易不得妄動,而且遠水救不了,他的封地離尋山南還不如京城離尋山南近呢。

    “太子就更不可能了?!卞吠踝哉f自話地就給祁和分析了起來,“聞湛是個膽小鬼,一開始擋在無為殿,就是為了阻止你去見陛下,你應該意識到了吧?”

    祁和還真……沒有意識到。他以為太子只是單純地又犯神經病了,但是如今仔細想想,太子的很多舉動看上去毫無章法,卻從不會無的放矢。他在宮中的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怎么會真的任由自己肆意放縱。

    太子種種看似毫無邏輯的做法,都帶著他的目的。但是,如果太子不會胡來,那他那日說要和自己成婚,又能從中得到什么呢?

    “啊,你不會還沒有意識到吧?我是不是說了不該說的?”宸王像極了一個專注挑事的綠茶,語氣假得他自己都懶得掩飾,他覺得祁和應該也不會介意,畢竟當下最嚴重的還是太子在利用祁和,“真可憐啊,你那么信任的表哥,竟也包藏禍心?!?/br>
    祁和的反應……

    那自然是在看到宸王的雙眼后,忍不住一下子就亮了起來啊,帶著奪目的光彩。因為祁和突然意識到,指望什么司徒器、什么儷女公子,都是沒用的,他們這種低段位的玩家,連最基本的氣人都氣不好。但宸王就不同了,縱觀歷史,這位堪稱“搞事達人”,如果把大啟的歷史寫作一本書,那宸王就是百分百的大反派了,還是那種意圖不明、思維跳躍的神經病反派。

    他是多么適合氣死他的這份工作啊。

    事實上,祁和覺得要不是他知道歷史,明白武帝聞湛是怎么樣的一個人,聽到宸王這么說,他肯定已經郁結于心了。畢竟他是真的把太子當有血緣的兄弟的。

    他怎么就能忽略了宸王呢?

    這多好的一個王爺啊。

    祁和忍不住陷入了深深的自省。

    “我不喜歡在咱倆說話的時候,你還想著其他奇怪的事情哦,小君和?!卞吠跗ばou不笑地看著祁和,他無法否認,在某一刻他反而被祁和嚇到了,根本摸不清這位公子的套路,“你想求人,最好拿出讓人高興的態度?!?/br>
    祁和也從興奮里稍微冷靜了一點,和宸王討論正事:“我不需要求您,相反,我是在給您提供一個自救的機會?!?/br>
    “哦?”宸王挑眉,“還真是敢說啊,你能救本王什么?”

    “尋山南第一次出事,本不應該在那里的您,突然神兵天降;尋山南第二次出事,應該在那里的您,卻又現身京城。您覺得在別人眼里,這代表了什么?”祁和在無為殿外見到宸王時,就已經想好了與宸王的說辭,他不需求求他,他也不會求他。

    “他們想什么與本王何干?”宸王嗤笑,他從不在乎別人怎么想,“如今還有誰不知道本王是個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瘋子嗎?”

    囂張跋扈,不講道理。

    這便是宸王。

    據說宸王血脈不純,生母其實不是陳王太妃,而是一個蠻姬,只是陳王太妃不能生育,為保王府爵位,才將宸王養在膝下認作了嫡子。宸王的容貌也確實異于常人,高鼻深目,發梢帶卷,連一雙眼眸,也不知道是不是角度的問題,都閃著嗜血的紅光。

    這位也確實是個見過血的,不是在戰場上廝殺的見血,而是據說曾親手殺死了自己血親的那種見血。在老聞家一眾的瘋子皇族里,也出了名的真.暴戾無情。

    “他們怎么想確實不重要,但這事可以拿出來做文章的地方,就太多了?!逼詈筒痪o不慢,實事求是道,他看著宸王,小心翼翼觀察著對方的反應,“好比,請容我大膽——扣您一個與蠻族勾結的帽子……”

    “閉嘴!”宸王一下子就被激怒了,由于血統問題,宸王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別人把他和蠻族聯想到一起。一雙骨節分明的手,青筋外露地直接掐上了祁和的脖子,足可見力氣之大,態度之狠,誰也不會懷疑,宸王今天就有可能把祁和殺死在這輛馬車上,宸王的語言已經猶如來自地府,“你還真是大膽啊,小君和?!?/br>
    祁和的脖子很細,白皙滑嫩又脆弱,仿佛隨便一個誰輕輕一用力,就會讓他徹底與這個世界告別。

    祁和臨危不懼,因為他看了眼開始倒退的【回家倒計時】,不僅不再覺得窒息,反而有點興奮。

    命運真的要把他逼成一個抖m了。

    就在兩人劍拔弩張地對視、博弈時,太子也到了。在越下越急的雨水里,太子聞湛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如釋重負與不用兩難的開心,撩開簾子就道:“尋山南之圍被解了?!?/br>
    祁和與宸王同時回頭。

    此時祁和的脖子還在宸王的手里,這畫面詭異又突兀。

    太子的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他死死地握著自己的雙手,極力想要控制住自己,卻發現這真的很難,他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王叔,放開他!”

    “這個時候都要克制嗎?湛兒還真是令本王佩服啊?!卞吠跆貏e會嘲諷人。

    只有祁和這個當事人,好像很無所謂:“誰?誰解了圍?都得救了嗎?”這才是他唯一關心的。

    太子和宸王都忍不住側目祁和,心中涌動著思緒萬千與一言難盡:這就是你唯一想問的?

    宸王都忍不住放開了祁和,莫名地,他真的開始有點怕眼前這個明明看上去是那么柔弱無害的公子和了。

    “據說是一個穿著將軍盔甲的人,應該就是司徒品吧?!碧拥玫降南⒁埠苣:?。

    司徒品重傷,再不會有人比祁和更知道這個消息。莫名地,祁和的腦海里就只剩下了一個人的臉。青澀,稚嫩,又倔強,還帶著一股子初生牛犢不怕虎的狠。

    他當年對他一字一頓地介紹:“我叫司徒器,器宇軒昂的‘器’,大器晚成的‘器’。我會讓你永遠記住這個名字?!?/br>
    第17章 花式作死第十七式:

    “天已經很晚了……”為免再次遇到修羅場,祁和委婉地對宸王與太子表示,不如我們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但祁和這話就像是一個提示,直接點燃了宸王與太子之間劍拔弩張的戰火。他們齊聲開口,競相要送祁和回家。

    “這就沒有必要了吧?”祁和活動了一下自己的脖頸,現在才想起來疼,“你們不放心要送我回家,我也不放心你們啊,難不成我再送回來?送來送去,成何體統?!?/br>
    “我倒是不介意和小君和送來送去呢?!卞吠趿⒖绦α?,他是個顯性神經病,發出什么樣的智障言論都不會叫人覺得意外。

    “王叔的忘性這么大嗎?”太子看了眼祁和脖子上再明顯不過的痕跡,祁和的皮膚比常人更加嬌嫩,典型的湯姆蘇、瑪麗蘇必備肌,稍微一碰,就會留下紅印?!罢埬紶栆部紤]一下別人吧?!甭務渴莻€隱性神經病,礙于形勢不能明著來,卻也不打算慣著宸王,這上眼藥的手法,一看就是宮里培養出來的人才,一句話不僅點出了宸王根本沒把祁和真正放在心里,還側面烘托了自己的體貼。

    最終,還是太子贏了。

    不是太子的宮斗手腕如何了得,而是宸王府的人找了過來,好像是出了什么大事,附耳上前一番低語,宸王便只能遺憾退場了。

    只是在撐著油紙傘離開前,宸王還不忘挑釁太子的對祁和道:“我等著你來謝我?!?/br>
    “改日一定登門拜訪?!逼詈屠^續實施“拖”字大法。

    但宸王永遠都是走別人的路,讓別人無路可走,他駐足,很認真地讓下人拿出了竹簡,做出當場刻字的架勢:“改日是哪日?什么時辰?你可有想吃的茶點?我好提前讓庖丁準備?!?/br>
    祁和:“……”這明顯是碰上硬碴了啊。祁和只能寄希望于瘋太子,卻在側頭時發現身邊的太子正在一臉若有所思地點頭,一副“學到了”的樣子。祁和的表情管理差點沒繃住,恨不能脫口而出,你都學到什么了??!給我住腦!

    “一旬之內。具體時間,我會寫在拜帖之中?!逼詈团R危不懼,再生一招,“如果我的身體沒有出現什么狀況的話?!?/br>
    在裝病方面,祁和就沒有怕過誰。

    “沒關系,如果你身體不好,我可以來看你?!卞吠蹙椭榔詈蜁@么說,把祁和找借口的路給堵了個死死的。說完,不等祁和再想出什么反悔的借口,宸王就瀟灑地走了。

    回去之后,宸王便單方面地通知了謝望:“我要把咱們的計劃提前,你沒有意見吧?”

    ——

    “抬頭?!痹谵O轔的馬車聲中,太子一路沉默地把祁和送回了家,他難得既沒有在祁和面前端著他早已經偽裝習慣的爽朗模樣,也沒有展現以往一會兒逗哭祁和、一會兒再自己哄好的套路。只是動作流暢地從馬車的多寶閣里找到了傷藥,耐心又專注地為祁和的脖頸上起了藥。

    就像是小時候祁和為他做的那樣。

    祁和時常裝著傷藥,為的不是自己,而是聞湛。哪怕貴為太子,聞湛的日子也并不好過,尤其是他特別弱小的幼年期。

    首當其沖的便是來自王姬聞岄的敵意。

    哪怕天子之位已經快要成為諸侯王手中的玩具,也還是有不少人想要,王姬聞岄絕對是其中最想要又覺得自己最應該得到它的人。

    當今天子之所以能成為天子,一方面是因為大啟本就有過女天子登基的先例,另外一方面也是因為女天子是當時的高皇后與天子唯一的嫡嗣。上一任的天子不是沒有兒子,只不過兒子都出自其他妃嬪的肚子。在大啟這個十分注重嫡庶,庶子很可能無法繼承爵位的年代,哪怕是妃嬪之子,也只能就藩封王,而很難登上大寶。

    上一任天子是因花病去的,死得并不算光彩,也沒有來得及留下傳位的圣旨,他甚至沒有想到自己會那么早駕崩,連陵墓都沒有建好。

    當時不管是女天子還是她的兄弟們,年紀都還很小,小到他們甚至不明白父皇死后,為什么大臣們要關起門來吵個三天三夜,也不明白他們被軟禁在偏殿等待的到底是什么,抑或未來與自己擦肩而過的是什么。

    當時的大臣們分成了涇渭分明的兩派,一派覺得高皇后的王姬為天子嫡嗣,哪怕是女子,亦可稱皇;另外一派則覺得前者居心叵測,才會選王姬為繼承人,應從幾位皇子中擇適合之人登基。

    后者聽起來充滿了性別歧視,但諷刺的是,前者確實才是真正的野心家。

    再沒有比一個年幼的女天子更加好控制的存在了。

    大啟接下來幾十年的風雨飄搖、四分五裂,都與這一派力撐女天子分不開關系。

    當然,大啟本身也有問題,才給了小人可乘之機。大啟的國祚已歷數輩,傳到今天,可以說是集齊了歷朝歷代的亡國隱患,五毒俱全。就像是一個站在懸崖邊上的老者,誰也不知道他是會先體力不支地落崖而下,抑或直接心疾復發死在崖邊,甚至可能只是某個小石子的滾落,導致巖體崩塌。

    各方諸侯蠢蠢欲動,心懷鬼胎,已經聽調不聽宣了多年。誰都想改朝換代,誰都又不敢當第一個歷史的罪人。

    這才給了朝廷茍延殘喘的機會。

    偏偏現在的女天子已無力回天,她只能為了活命、為了家人,坐在皇位上當一個泥塑印章,誰來都說好,誰去亦言行。主弱臣強,黨派林立,該下場的都已紛紛站隊。有為諸侯搖旗吶喊的,也有野心勃勃覺得“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

    太子聞湛就成長在這樣一個所有人都不把皇族當皇族,又維持著皇族表面體面的矛盾環境里。

    祁和永遠忘不了第一次見到太子,他被人打扮得像是個一個黑乎乎的粽子,貼著金邊,系著金線,小大人一樣帶隊由遠及近地走到了祁和眼前。他不愛說話,也不會笑,眼睛里沒有一絲的光,黑漆漆,直勾勾,就像是一個精致有余、靈氣不足的木偶,沒有一點該屬于活人的氣息,好像早已經與那座暮氣沉沉的宮殿融為了一體。

    被打扮成另外一個喜慶粽子的祁小郎君,那個時候還沒有失去他在古代的家人,雖然晃晃悠悠地跪下行禮,卻帶著獨屬于世家子的大膽,一邊好奇地朝太子看一邊道:“殿下萬安?!?/br>
    小小的太子以為祁和與其他世家子一樣,又是一個根本不會尊重皇族的人。

    祁和也果然大膽,在被太子叫起后,便出乎所有人意料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湊到了小太子眼前。那個時候他們兩人還差不多高,畢竟歲數相近。祁和一直以為聞湛不會長得有多高的,因為聞氏皇族一直都不算高,但長大了,反而是祁和是小小的一只,太子卻成了行走的巨人,特別異端。

    “大膽!”那個時候的太子,還沒有徹底學會隱藏自己的情緒,或者說,他那個時候才是比現在大膽得多,訓斥迎面而來。

    祁和卻從袖子里掏出了繡著生肖的手帕,小心翼翼地朝著聞湛的手腕蓋了上去:“是誰傷了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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