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那位啊……”姜妙仿佛自言自語一般，“雖然很嚴格，人也有點冷，規矩很多。但……在我上大學之前，她真的把我照顧得很好呢?！?/br>
    那一位啊，言語上理性冷清，但姜妙回憶起來，在日常生活中的許多小細節中，又的確能感受到她的溫柔細致。

    不能否認的是，那十幾年在她身邊，姜妙真的生活得很好。

    “那不就挺好嗎？”田中微微笑，戴上了目鏡。

    姜妙笑笑，也戴上了目鏡。

    兩個人在虛擬界里再次出現，投入到數據流和各種運算模塊里。

    下了班回到家，姜妙進了門便提高聲音：“我回來啦！”

    工作了一天，還這么精神抖擻？

    嚴赫正坐在客廳的沙發里，忍不住嘴角勾起。他抬眸微笑：“回來啦？”

    姜妙瞥了眼他身前幾個光屏，屏幕里的景色都眼熟，應該都是首都星圈的各個星球。她問：“今天去哪了？”

    “隨便轉了轉?！?/br>
    “等周末，我陪你去國會山?！?/br>
    “好?！眹篮兆旖且还?，“那么，準備好開始了嗎？”

    啊，這個家伙！

    自從昨天他摘掉了冰山高冷的面具，姜妙發現自己對他的荷爾蒙抵抗力變強了很多。

    她按住肩膀轉了轉胳膊：“中午我去生化部門那邊給他們最新出的肌體修復液當免費的試驗品了，現在已經完全恢復了?！?/br>
    姜妙雙目灼灼閃亮：“來吧！”

    第024章 協議

    每個人活在世上都會有至少兩張面孔。

    就譬如姜妙姜博士, 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和真正的男人有過親密行為了, 在公司里都還要隨大流的假裝成“我昨天約會了一個男的他超棒哎”的樣子。

    嚴赫嚴少校最初接觸的時候, 實在是個看起來冷峻嚴肅的人。在一起生活了三四天, 和姜妙彼此看到過對方穿家居服、拖鞋的舒服樣子, 在一個桌上吃過飯，一個沙發上聊過天之后，終于卸下了那副外事面孔，開始露出了他更為私人、更為隨意的一面。

    這時候姜妙才發現，嚴赫原來是個挺愛笑的人。

    尤其是姜妙這樣的腦力派搞科研的，硬是咬牙堅定地執行了嚴赫制定的訓練計劃后, 嚴赫少校更是不吝于給予稱贊的。

    “最后三個, 三, 二，一?！彼е直壅驹趬|子旁邊, 親自監督，“很好，今天就到這里?！?/br>
    撲通一聲, 姜妙像條死狗一樣倒下癱在了墊子上, 渾身汗淋淋的，像浸過水。

    嚴赫扶膝蹲下：“還好嗎？”

    姜妙顫巍巍舉起手比了個大拇指。

    嚴赫忍住笑, 說：“趕緊起來, 放松一下肌rou?！?/br>
    姜妙大口喘氣，問：“你不看著鍋？”

    “沒事，今天以蒸燉為主?！眹篮照f, “醬大骨和粉蒸rou，都在鍋里，不用看著?！?/br>
    “哇~”姜妙眼睛發亮。

    每天都是這樣子，從一大清早開始，到工作結束回家，什么時候都情緒飽滿，總是充滿期待。明明累成狗，聽到兩道菜名就能臉上放光。

    姜博士，好像身體里滿滿的都是正能量。

    嚴赫不明白她為什么能這樣，但不妨礙姜妙這種熱切的目光帶給他輕松愉悅的心情。

    “對，你最愛吃的兩道菜?！彼f。

    “咦，咦？你怎么知道？”死狗姜妙爬起來。

    “會烹飪的人都有這種一眼看出別人愛吃什么的天賦?！眹篮找槐菊浀牡仄鹕?，“趕緊去洗澡吧，我再去弄個青菜?！?/br>
    “哇，好厲……不對！”姜博士反應過來了，朝著嚴赫的背影大聲質問，“你調過我的料理機統計數據了是不是？”

    門外傳來了嚴赫悶悶的笑聲。

    姜妙磨磨牙。

    洗完澡來到餐桌上，她微訝：“你買了瓷器？”

    桌上盛菜的碗碟可不是姜妙平日里用的可降解的一次性碗碟，是一套沒見過的精致瓷器。

    “精心烹制的食物當然要配精美的瓷器?！眹篮沾蜷_啤酒，“其實我有點奇怪，你都置辦了全套的烹飪工具，為什么沒置辦瓷器？”

    “那個，又不是我做飯?！苯顡蠐夏?，“我想著她如果來的話，大概會喜歡自己去挑瓷器，她眼光很高的?！?/br>
    嚴赫捏著杯子，挑眉：“你很體貼她?！?/br>
    姜妙微微不自然地坐下說：“因為她把我照顧得很好。我有些同學，十幾年都是吃機制料理長大的。他們就不知道什么叫家常菜?！?/br>
    她順勢問：“你的撫養人是什么樣的人？”

    “我是由父親撫養長大的，他也是個軍人。為了撫養我，他那幾年申請調到地勤部隊工作。直到我上了初級學校畢業，開始在軍校寄宿，他才回到前線?！眹篮詹痪o不慢地說。

    “??？這樣也行嗎？”姜妙詫異，“普通人的話，這樣不就等于放棄了撫養權了嗎？”

    “但我們不是普通人，是軍人?！眹篮照f，“優選育兒對于軍人和普通人的政策不一樣。政府大力鼓勵并支持軍人做撫養人，由軍人撫養的孩子中級學校的時候就會強制進入軍校而不是普通學校。長大以后，他們大多成為軍人?！?/br>
    姜妙略略思索，蹙眉：“這樣是為了……”是她想的那樣嗎？

    嚴赫看她模樣，知道她想明白了，點頭：“保證兵源?！?/br>
    姜妙沒說話，但身體不安地動了一下。

    她的肢體語言很好解讀，嚴赫抬抬下巴，安慰她：“別擔心。我和你的孩子由你來撫養，他她的未來怎樣，由你來引導?！?/br>
    姜妙松了口氣。

    “那要是軍人帶大的孩子不愿意入伍服役呢？”她忍不住問。

    “這樣的情形很少?！眹篮照f，“軍人屬于高薪職業，但同樣屬于高危職業。會愿意參軍的人多數骨子里就有好戰的傾向，這是基因決定的。所以政策方面才會向軍人嚴重傾斜，鼓勵軍人多生多育。你是參加了搖號吧？我沒有搖號，軍人是只要申請通過，就直接參加匹配的?！?/br>
    “這個我知道，但是，我是說假如，就有人上了軍校之后依然不愿意參軍呢？”姜妙追問。

    “的確是有?！眹篮疹h首，“那樣的話，就必須支付他個人在軍校期間享受到的高于平民義務教育范疇之外的額度。對于剛畢業的年輕人來說，那可是一筆不小的費用。當然，如果撫養人愿意支付的話，也可以?！?/br>
    “但如果撫養人不想讓孩子參軍，”姜妙立刻說，“從一開始就不會讓孩子進入軍校是不是？”

    “是的?！眹篮粘姓J，“我們進入軍校的時候，是要簽服役協議的。如果畢業后沒有服滿協議年限，不僅有經濟上的懲罰，公民評分也會被大幅度削減?！?/br>
    “不過，”嚴赫又說，“其實作為軍人的撫養人從一開始就會進行最初的篩選?！?/br>
    姜妙問：“怎么個篩法？”

    “因為鼓勵軍人多生多育，所以很多軍人都不止一個孩子。從一開始，就會根據孩子的初生分數決定是否親自撫養這個孩子?！眹篮照f。

    由軍人來撫養，和由平民來撫養，肯定是不一樣的撫養方式，姜妙明白。

    “在孩子進入軍校前，也還有足夠的時間給撫養人，用以觀察這個孩子是否適合成為軍人。雖然大多數體質分偏高的孩子，都很適合成為軍人，但也會有少數例外。出現例外的情況，就可以從一開始就打報告給軍方，讓孩子在中級學校時進入普通的學校即可。那樣的話，經濟方面的損失會比較小?！?/br>
    “哦……”姜妙說，“這樣啊……”

    嚴赫瞥見她捏著筷子的手緊了緊，立刻明白了她在擔心什么。

    他用勺子盛了一塊醬骨放到她的碟子里，漫不經心地說：“待會吃完飯，把合作協議簽了吧?！?/br>
    “哦，好?！苯蠲腿环磻^來，“??？”

    “你和我簽的話，得簽軍用版本的。這個版本專門適用于軍人，軍人有根據新生兒體質決定是否選擇撫養權的優先權。不過我本來就沒打算做撫養人，所以我會直接放棄這一條?！?/br>
    “少校先生！”姜妙感動得不行。

    嚴赫覺得她這副眼睛睜得溜溜圓還水汪汪的樣子很眼熟。

    想了想，哦……像森林里的小型嚙齒類動物。

    “不過我還是要提醒你?！彼f，“根據我的基因分析來看，最適合我的職業就是軍人。這孩子繼承了我的基因，雖然由你撫養，但是很大概率長大之后會傾向于選擇軍人這個職業。有些東西，刻在基因里，一代代篩選遺傳下來，很難通過后天改變?！?/br>
    “那沒關系?！苯钅笾曜?，嚴肅地說，“這如果是他她長大之后自己做的選擇，不管怎么樣我都會尊重他她的個人意愿。我不能接受的是在一個人還未成年，還什么都不懂的時候，就由別人來決定他她的未來，不給他她選擇的權利?！?/br>
    她頓了頓，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問：“少校，像你這樣中學就被強制進入軍校，然后又強制服役的，會不會……覺得……”

    不愿意？不快樂？

    “不會?！眹篮盏幕卮饏s很明確。

    “事實證明，基因分析是正確的?！眹篮照f，“我不僅適合，而且熱愛這個職業。在前線的我的大多數戰友都和我一樣熱愛這份工作，熱愛戰場?！?/br>
    “當然，不否認有一些人，僅僅是被高薪吸引才從軍。實際上，這樣的人，在衛戍部隊里很多，所以像首都星圈的衛戍部隊，我們在前線都戲稱這里是養老部隊?！?/br>
    嚴赫說到這里忽然停下，話音戛然而止得有些不自然。

    姜妙也恰好想到：既然是養老部隊，嚴赫這樣熱愛戰場，得到過勛章的人又為什么會調動到這邊來呢？

    她有心想問，抬眼卻看到嚴赫把勺子放下，眼睛也垂了下去。她感到嚴赫似乎也有回避的意思，想了想，沒開口。

    還是等以后，更熟一點的時候再問吧。

    但不需要等到以后，等兩個人用完晚餐，在客廳坐下，姜妙從政府網站下載合同模板準備跟嚴赫協商著簽了它的時候，嚴赫開口了。

    “在簽這份協議之前，有些不在履歷上的東西，我認為你有知情的權利?！彼f著，從自己的智腦中調出一份文件，推送到姜妙的智腦上。

    “這什么？”姜妙凝目細看，片刻后抬眸，驚疑不定，“創傷后壓力心理障礙癥？”

    嚴赫點頭：“輕度?！?/br>
    姜妙沉默了片刻，問：“能跟我細說說嗎？”

    “簡單地講，”嚴赫說，“我之前執行了一次為期七個月的深入敵方星域的任務，兩個月前才回來。我……一個人回來的，我的人……全都沒能回來?！?/br>
    嚴赫描述得真的很“簡單”，姜妙卻從他沒有情緒波動的聲音中，揣摩到平靜之下隱藏的傷痛之意。

    姜妙隨即想起了他的履歷里最新獲得的那一枚勛章。按照時間來算，大約就是這一次行動立得功。

    這功勛是建立在同僚的生命之上的，嚴赫低垂的眼眸，淡漠的目光讓姜妙明白，他顯然并不以這功勛為榮耀。

    “那……”姜妙有點緊張，“這種輕度的障礙癥，是有哪些癥狀，到什么程度呢？”

    嚴赫說：“主要表現為失眠，情緒低落，精神緊張?！?/br>
    姜妙問：“還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