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我就知道?!彼哉Z一句,然后重新抬起頭來,滿臉都是陽光。 “還有呢,那根登山繩有多久沒有使用了?”他目光筆直看著宋秘書,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差不多有一年半吧,準確的說,是十七個月零十三天?!彼蚊貢蜷_自己隨身的筆記本,“我查了您最近兩年的行程,上次您曾經在韋爾東峽谷使用過,太太出事以后繩子就被收了起來,再也沒有使用過,直到這次公益活動?!?/br> “這么久了?期間繩子都放在哪里的?”余思危皺起眉頭。 “您當初從江邊公寓里搬出來以后,繩子就一直放在南創頂層的休息室里,那兒要有您的指紋才能打開的。我檢查了安防系統,這期間沒有過報警信息,出入指紋也只有您一個人,應該沒有人硬闖您的休息室?!彼蚊貢J真解釋,“繩子在休息室里是絕對安全的?!?/br> 余思危點了點頭,似乎陷入了思索。 “除了放繩子的我和您本人,不會有別人接觸到這根繩子了!”宋秘書咬牙說出口。 余思危皺著眉頭沒有說話,他顯然并不懷疑眼前這位衷心耿耿的秘書。 “對了,我還按照您的吩咐把包里的東西都拿去鑒定了?!八蚊貢念^大石落地,略顯輕松的開口,”有一件事特別奇怪,您的隨身軍刀上居然有牛芬芳的指紋?!?/br> 話到這里,他下意識試探一句:“老板,你說,會不會是那個來路不明的牛芬芳割了繩子想要害人?” 毫無疑問,這是最接近事實真相的猜測,有機會接近繩子的人除了兩個男人,就只剩下當時留守在山上的小姑娘了,現在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了她。 然而余思危聽完這句話,臉色平靜得仿佛玻璃鏡面,一絲一毫的漣漪都不曾泛起。 “我問你,登山繩是從哪里斷掉的?”他看著宋秘書。 “是從繩子中部?!彼蚊貢卮?。 “這就對了?!坝嗨嘉7浅:V定的搖了搖頭,”如果是牛芬芳割的,只會在繩子的頭部,不會是在繩子的中段。兇手不是她?!彼恼Z氣是如此的不容置否。 “可是她也可以沿著繩子爬到坡上然后在中途下手??!您說的這些她肯定早就想到了!“宋秘書很少看見老板這么武斷,不由得有些激動,他堅持自己的推測,”最大的證據就是刀柄上的指紋!如果她沒有動歪心思,刀把手怎么會有她的指紋?” “小宋!” 寂靜的室內一聲暴喝劃破長空。 余思危臉色陰沉極了,他用噬人的眼神制止對方繼續說下去。 宋秘書頓時噤若寒蟬。 “不是她,我心里清楚?!庇嗨嘉>徚司徢榫w,有些疲憊的朝秘書揮手,“你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這件事上我自有分寸?!?/br> “鮮花速遞!”小曾手捧著一束黃玫瑰走進了南檣所在病房里,臉上的笑隨即容僵在臉上。 “哇!你這里怎么有那么多花?” 她望著病床上的南檣,發現對方已經快要被滿屋子的鮮花淹沒了。 “哎呀,好漂亮,而且都是不常見的進口花材,一定很貴吧?”她蹲下來找個地方放下手中花束,表情有點窘迫,“相比之下我的好寒酸啊?!彼T了癟嘴。 “有些貴,有些不貴?!蹦蠙{看著她圓圓的臉,忍不住笑起來,“都沒有你專門來看我的心意貴,快,把花拿過來讓我拍張照,我要發朋友圈!” 小曾知道南檣這是在照顧她的感受,心里高興,趕緊將花塞到對方手里。兩個年輕姑娘親親熱熱和鮮花合影,選濾鏡p照片,然后挑了最漂亮的一張發到朋友圈里。 “你這破手機到底什么時候換呀!屏幕也太不清楚了!”小曾邊發消息邊下意識埋怨了南檣一句。 “還有一年多吧?!蹦蠙{望著手機屏幕頭也不抬的笑笑,“就快了?!?/br> 小曾有些奇怪,以南檣現在的收入,一部手機也就一個月工資的開銷,怎么換個新的還要攢那么久的錢?不過她并沒有往深處多想,發完了朋友圈就開始興高采烈的研究起地上的鮮花來。 “都誰送的?”她開始打量花叢里的卡片,“我看看可以嗎?” 南檣笑著點了點頭。 自從她被要求和余思危一起做全面檢查,并且在他的安排下住進圣心強制休養以來,外界態度一下子就變了。大家紛紛傳說她是余思危重要的救命恩人,每天都有各種人前來希望見她一面。容子瑜,袁方,南創總裁辦,集團關聯公司,記者媒體,甚至還有地方政府代表都派人送了鮮花禮物表示慰問。實在讓她不勝其擾,最終不得不稱病繼續躲在房里謝絕探視。 她太清楚這些人并不是真的關心她,而只是關心一個可能和余思危說得上話的對象罷了?,F下的她,不過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里的“雞和犬”,連個“人”都算不上。 將目光遙遙投向窗外的新綠,她禁不住回想起了出事那天。 她本來是恨不得余思危去死的,如今卻陰差陽錯成為了對方的救命恩人。 當初她無意間扔下手機,腦海中突然靈光一閃,心想不如就這樣順水推舟引誘余思危走到坡邊,乘對方往下看的機會將他推到山下,然而就在她瞄準對方背部的時候,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余思危突然轉身扶住她的胳膊對她說話,一時之間讓她無法動彈。隨后余思危主動提議由自己代替她下去撿手機,一切發展都在她意料之外,她只好順水推舟表示感謝。等余思危下了山坡,她心一橫拿起刀想割掉繩子,心想不如就這樣讓他死掉好了,這樣就給喬治報了仇。然而就在下刀的前一刻,她卻又猶豫了。 可以嗎?她問自己? 她甚至沒有親口聽到余思危解釋殺妻害子的動機,她和喬治仍然死得不明不白。 站在山上想了很久很久,最后她終于想明白,與其這樣讓余思危糊里糊涂死于意外,還不如借機獲得對方全面的信賴,弄清一切之后再讓他付出代價,于是她決定暫時收手。 然而就在她將刀放回包里收起來的那一瞬間,繩子竟然自己斷開了。 一切就像冥冥之中有注定般,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呢? 驚詫之下,她很快反應過來,無論如何再也沒有比現在就下山親自救援更好的接近機會。對于余思危這樣警覺性極高的男人來說,只有舍命救他才會讓他卸下防備。高階層的男人大多是英雄主義者,有著極高的自負,他們寧愿相信美女的接近是因為折服于自己的魅力,而且就算美女別有目的,也無非是圖個權利和金錢,全盤大局仍在自己掌控之下。 想到這里,南檣的嘴角露出冷笑。 余思??刹恢?,她和那些別有用心攀高枝的女人真不一樣,因為她現在只剩一具時日不多的軀體,除了報仇,再也沒有什么可以圖謀了。 “咿,還有余總親自送的花???”小曾翻遍了花叢,像發現新大陸那樣叫起來,“明明總裁辦有送花,他還自己給你選了花送過來???這也太貼心了吧!” 南檣回過神來,抬眼看向小曾捧著的花藍。 這段時間送花的人許許多多,只有三個人的花是與眾不同的,一個是容子瑜,她送的是永生花做成的玩偶,一看就是找品牌商直接定的,省心省力價值不菲;另外一個是余念祖,他送的全是自己不知道在哪兒采的野花,有時候是雛菊,有時候是虞美人,有時候干脆就是一把草,隨心所欲不需要費用,但是要花些時間。 而和其他所有人送的花盒花束不一樣的是,余思危送的是完整的插花作品。以瓷瓶,竹籃,鐵藝,枯枝等作為搭配的完整藝術創作,每日一份,從風格上來看,中西日式兼而有之,在滿地姹紫嫣紅中格外驚艷,可謂逼格中的王者。 “是啊,他送了好幾份了,都在窗戶邊上?!蹦蠙{朝旁邊努嘴。 小曾趕緊跑過去翻看起來。 “咿?怎么每份插花里都有一只天堂鳥?”看的久了,她終于也看出些門道來,“天堂鳥是這家花店的招牌嗎?還是這家店一次性批發太多覺得不用浪費?” “怎么可能?”南檣忍不住笑起來,“天堂鳥做花材顯然是指定的,其他的都是配花?!?/br> “指定的?莫非是余總指定的?”小曾的眼睛蹭的亮起來,“為什么要指定天堂鳥?這是你喜歡的花?還是有其他浪漫的幕后故事?” 她八卦的雷達蹭的亮了起來。 南檣搖了搖頭。 “天堂鳥又叫鶴望蘭,原產地是非洲南部。它的花語有兩個:一是想見喜歡的人,二是代表著極樂使者,將信息帶去天堂?!?/br> 話到這里,南檣眼睛里的溫度降了下來,幾乎接近冰點。 她顯然不會是余思危喜歡的人。 第三十九章 輪回 南檣和小曾在房間里說笑的時候,病房門外正有一個身影在悄悄徘徊。她來回走了幾步,終于忍不住推開了房間的門。 “檣meimei在嗎?”來者探頭探腦朝房間里看來。 南檣被這稱呼激了一下,她還是第一次聽人這么叫她,以往同事都叫她“小南”或者“南檣”的。 “李姐?!彼瘉碚吆闷獾男π?,這人是圣心綜合部客戶組的同事,兩人之前交情不多,關系不咸不淡。 “哎呀,檣meimei,你好些了嗎?”李姐見她態度和藹,趕緊三步并作兩步走過來,親親熱熱握住她的手,“你瞧,你都住院好幾天了,我忙著工作也沒來看你,真是對不起?!?/br> 南檣心中明亮,嘴角一直掛著溫和禮貌的笑“我知道的,李姐你這么忙還特地來看我,實在太客氣了?!?/br> “應該的應該的,我給你帶了一盒點心,是我家那邊特別好的面包房做的,我女兒最愛吃了?!崩罱忝Σ坏f上一個盒子,“你嘗嘗,我女兒說現在特別流行這種紅絲絨蛋糕,是網紅!,我排了一小時隊呢!” 南檣瞧了那精美的包裝盒一樣,笑著接過來放在床頭“謝謝,我一會兒就吃,一定特別好吃?!?/br> 李姐見她接過盒子,輕輕吁了一口氣。她轉頭悄悄看了南檣一眼,似乎有點猶豫。 “李姐,最近工作還順利吧?有什么我能幫忙的嗎?”南檣看她如此躊躇,想了一想,終于還是把話柄遞了過去。 李姐這人是資深老員工,屬于努力但不太精明的類型,花花腸子不多。當初在顧勝男手下,她雖然沒有主動對自己示好過,倒也從沒做過惡,屬于明哲保身類型?,F下劉平被開除,她暫時補了劉平的位置,可能多少有些犯難的地方。想著如今自己時日無多,不如行個方便,與人為善,權當是與己為善吧。 李姐聽她說完這句話,眼睛整個都亮了起來。 “哎呀,檣meimei,你真是冰雪聰明!”她笑的眉眼彎彎,開心極了,“李姐確實是想找你打聽一件事?!?/br> 在李姐的敘述下,南檣終于知道,原來這段時間客戶組負責余思危在圣心的飲食起居管理工作,然而傳說中飲食清淡健康,非常好打發的老板這次卻出奇的難伺候,多次無聲表達了不滿,不僅退回了所有送過去的食物,就連廚房切的水果盤都給直接退了回來。目前他的一日三餐全靠宋秘書安排五星級酒店餐廳外送。。 “他不喜歡這里,住別的地方不就好了?”南檣挑了挑眉毛,很反感余思危這種行為,“南創旗下的醫院還有好幾家呢?!睂嵲诓恍幸部梢匀プ【频暄?! “我也這么覺得,可是他就是不提出走,只是每天都退餐。雖然嘴上沒說,但是我們全部都人心惶惶的,這樣下去,等院長出差回來會不會把我們綜合部連同餐飲部整個裁了呀?”李姐滄桑的臉上頗有些憂心忡忡,“meimei你瞧,我們這些人都是上有老下有小,也沒什么特別的門路,就指望著工資吃飯。本來勤勤懇懇一直做得好好的,結果卻忽然要伺候這樣的高級大老板,真是飛來橫禍!” “你都不知道,余總的態度多重要?!袄罱阏f著說著,臉上露出一絲苦笑,”假如他今天說句圣心的大門不好看,朱院長肯定馬上派人連夜把大門鏟掉?!彼呎f邊唉聲嘆氣,“反正我們員工怎么想的一點也不重要,院長一定要在老板面前表現得雷厲風行,執行力特別高。沒人會管我們普通員工死活的?!?/br> 南檣靜靜聽她說著,心里隱約想起曾經余思危和她說過的那些關于企業管理的事。 在她看來,余思危是典型的社會達爾文主義者,信奉優勝劣汰。但即使鐵血如他也曾說過“企業是有社會責任的?!毕氘敵跛驗橛嗨嘉R粋€月沒回家吃飯而發脾氣,抱怨對方錢已經夠用了為什么還要那么拼,爭執之下,余思危壓抑著怒氣對她說了句“太太,你應該搞清楚一件事,做到現在的規模,南創已經不是你爸一個人的,也不是你我兩個人的,南創背后還有千千萬萬的家庭,還有無數合作伙伴,有多少張嘴指望著南創吃飯你知道嗎?企業也是有社會責任的!” 后來她才聽宋秘書說,那段時間余思危竭力爭取的項目被人截了胡,當初為了中標,他親自帶隊策劃方案,最長的一次差不多連續72小時沒有合眼,公司儼然成了自己的家??上ё詈筮€是功敗垂成輸給了對手。事業遇到挫折,家里飽受埋怨,兩頭都沒能討到好處,大概算是他的人生灰暗期吧。 一轉眼,往事如煙都散去了。 “檣meimei啊,我看你之前給老板姑姑做的方案特別好,老太太很滿意,不知道你這次有沒有什么妙招?”李姐的聲音將南檣拉回了現實,“幫幫忙好不啦,jiejie和餐飲部實在是沒有辦法了?!?/br> 南檣沉默著低下頭。 “可以試試?!痹俣忍痤^來,她的目光平靜,“如果成功了,請保密不要說是我做的就好?!?/br> 余思危坐在床邊的沙發上聚精會神翻看報告,偶爾喝一口馬克杯里的黑咖啡。 “通知市場部和戰略部,告訴他們今晚八點開視頻會議,匯報重點項目進度?!笨粗掷锏牟牧?,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嚴肅。 宋秘書忙不迭點頭答應,心想老板果真是超級工作狂,都受傷休養了也不忘動用科技手段遠程監控。 “晚飯就叫酒店送一份雞胸沙拉吧,別的我也吃不下?!彼^續吩咐。 “好,那這邊送的東西我就直接退了啊?!彼蚊貢咟c頭邊看一眼旁邊餐車。 這段時間圣心送什么花樣老板都不吃,今天索性自暴自棄直接送了份白粥,他估計客戶部已經徹底放棄了掙扎。 “直接退吧,你要是覺得可惜拿去吃了也行?!庇嗨嘉?粗鴪蟾?,頭也不抬,“他們這水平也堅持不了多久了?!?/br> 于是宋秘書推著餐車走出了999號套房的大門。 “聞著還挺香,就這么丟了確實挺可惜的?!?/br> 看著那還冒著熱氣的砂鍋,他不由得在心里嘟噥一句。 宋秘書是半個農家孩子出身,爺爺奶奶那輩種過水稻,從小教育他愛惜糧食,一茶一飯當思來之不易。這么一想,他索性打開了砂鍋,拿出旁邊的白瓷碗盛了碗粥出來,舀了一勺送進嘴巴里。 鮮美的粥油在嘴巴里崩開四溢,意料之外的香甜充斥著口腔,看似平平無奇,實則內有乾坤。他還從來沒吃過這么好吃的粥,明明是白粥,卻偏偏吃出了幾分大海的味道。 “哇,真好吃!”他忍不住瞇起眼睛舔了舔嘴巴,趕緊又送了一勺到嘴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