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兩個人你來我往一教一練,時光很快靜靜流逝,不知不覺已經過去了一個多小時。 乘著余念祖臨摹的時候,南檣終于得空站起來。 “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間?!?/br> 她轉過身子,頭也不回說了一句。 “恩恩?!庇嗄钭嬲谂εR摹,垂著脖子悶聲答了一句,“客用洗手間在走廊盡頭啊?!?/br> 等南檣從洗手間出來,正對上一雙若有所思的眼睛。 余思危一言不發的看著她,深邃的眼睛望不見底。。 “余先生,我是有哪兒做得不妥嗎?”迎著這刺人的目光,她毫不畏懼客氣招呼了一句。 “沒有?!?/br> 余思危垂下眼睛,繼續看自己的書,似乎剛才的注視并不存在過。 南檣笑笑沒說話,步履輕盈回到了餐桌邊,她早已習慣了這個男人的深沉。 兩個小時的課很快上完,南檣抬頭看了看墻上的黃銅掛鐘,時間已經接近晚飯,是時候告辭了。 “今天做得很好,我明天再來?!彼嗄钭纥c頭,面帶贊許的微笑。 “好的,好的?!庇嗄钭婺樕蠞M是大男孩爽朗開心的笑容。無論如何,被表揚都是一件好事,更何況是這么一位年輕可愛的女老師。 “對了,這會兒是下班高峰期,你怎么回家?”他轉頭看著窗外天色,臉色帶了關切的神情,“地鐵肯定很擠,要不讓我哥的司機送你回去?” 他看了余思危一眼,相信大哥不會拒絕自己的提議。按照余家祖訓,護花是每一位紳士應盡的義務。 “司機休假了,他老家出了點事?!?/br> 然而余思危并沒有按照他的劇本走。 “我來送南小姐吧?!彼酒鹕韥?,抓過沙發上的外套,然后轉頭看了南檣一眼,“請問,我有這個榮幸嗎?” 他的氣場十分強大,這一問簡直不似邀請,更像是命令。 南檣一時有些呆滯。 余念祖站在原地,瞠目結舌。 于是這天晚上送南檣回家的人,是余思危。 余思危開的是自己平時最常用的私車,一輛海神叉標志的suv。 和很久很久以前一樣,南檣又一次坐在了熟悉副駕駛上,那曾經是只屬于她一個人的專座,只有她才有資格讓余思危成為自己的司機。下班高峰的路從來都很堵,不管什么牌子的豪車,都必須在車水馬龍中乖乖排隊,即使插翅也難飛。兩個各懷心事沉默不語的成年人眼前,汽車尾燈漸漸融化為一片血海猩紅。 車里的氛圍一時有些尷尬。 “余先生,要不要聽點兒音樂?”南檣笑著打破沉默,眼睛瞄了一眼中控臺。 余思危點點頭,按下其中一個按鈕,悠揚舒緩的手風琴前奏響起。 曲子是來自波蘭的welykapiez,講述著一個小丑的故事。小丑和朋友相約進城聚會,他在家精心打扮,卻不慎遺落了自己的頭。為了讓朋友認出自己,小丑不得不帶上一頂特別的帽子,在城里四處游蕩吟唱著這首歌。 南檣將車窗搖下來,轉頭看向萬家燈火。 世界是一個巨大的馬戲團,每個人都在不同場合帶著各種面具。她曾經在同樣的座位上,和身邊的人熱吻或者吵架,為他歡笑也為他哭泣。身邊的這個男人是她的全部,他手里的方向盤甚至可以決定她下一步要去往的方向。然而一切的浪漫都在婚后漸漸被時間消磨,她想起過去的無數個夜晚,自己獨自坐在冰冷碩大的床上,抱著這個男人的枕頭睡覺,她是如此留戀他所帶來的一絲溫暖。然而他總是在外奔波應酬,永遠有數不完的會議,永遠有停不了的出差,留給她的時間實在少的可憐。 “你到底在氣什么?你不是什么都有了嗎?”每每面對她的抱怨,他總是非常不解。 “忙也有錯?而且我從來不沾花惹草,這還不夠?”無數次的激烈爭吵中,他總是堅持自己沒有錯,“你整天都在胡思亂想些什么?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羨慕你?” ——“我看你,就是太閑了?!?/br> 直到最后,他終于說出那句話。 可笑的男權社會,只要有錢的丈夫在外面不沾花惹草,似乎就已經是對妻子的最大尊重。這樣的社交圈里,沒有人關心妻子們內心在想些什么,他們都將女性視為了附屬品,似乎只要安靜呆著做漂亮的個花瓶就好。而那些太太們要的只是錦衣玉食的籠中鳥生活嗎?不,至少有這么一位,她要的一雙與她并駕齊驅,讓她感覺到溫暖和力量的翅膀。 南檣閉上眼睛,將回憶從腦海里趕走。 飛蛾撲火的她為這場愛情用盡了全部力氣,最終卻換來如今的形同陌路,人生有時候實在滑稽極了。 “南小姐以前坐過這種車?” 堵車間漫長焦灼的等待中,余思危瞟了身邊的姑娘一眼,打破了寂靜。 “沒有呀?!蹦蠙{飛快回過頭,用甜美的笑容將自己重新武裝,“余先生怎么這么問呢?” “哦,只是看你好像很熟悉這輛車的裝置?!庇嗨嘉Pπ?。 “車子不是都差不多嗎?”南檣在腦海里迅速過了一遍自己上車后的行為:關門,系安全帶,建議放音樂,搖下車窗——沒有任何異常,也應該沒有破綻。 “是啊,都差不多?!?/br> 余思危輕聲回答一句,并沒有反駁。 也許是察覺到南檣的緊張,接下來余思危再也沒有言語,就這么沉默著將南檣送到圣心大門外。 “謝謝您?!?/br> 臨行前,南檣非??蜌獾某绖e。 “不用客氣?!?/br> 余思危朝她點了點頭。 等南檣下車,余思危隨機啟動車子,轉頭絕塵而去,毫不留戀。 南檣站在原地,望著那輛車熟悉的背影。 ——如果剛才手里有把刀,自己有勇氣將它直接插入那個人心臟嗎? ——不會的,她打不過,她知道自己的力量遠在那個人之下,直接動手并不是最好的選擇,搞不好還要把自己送進監獄里浪費最后的時光。 她不無自嘲搖了搖頭。 ——對于一個拋妻棄子冷血的男人,最好的報復是什么呢?也許并不是讓他直接失去生命,那樣反而太輕松了。他到底在意什么?究竟害怕失去什么?答案是金錢或者權利嗎? 再看那輛車一眼,她冷著臉轉身離去了。 回城路上,余思危一言不發的開著車,心事重重,面色凝重。 前方紅燈忽然亮起,他猛的踩下剎車,表情有些驚愕。 喘息間,視線不經意投向遠方,他睹見了了一對他從來不曾想過會一起出現的人——華梨和杜立遠。 看起來華梨似乎精心裝扮過,正面朝杜立遠笑意盈盈說著什么,表情嬌俏而生動。杜立遠呢,背對著余思危,看不清楚神色。 余思危臉上的神色漸漸緩和下來,他挑了挑眉毛,有些意味深長。 前方紅燈熄滅,綠燈點亮。 于是他別過頭,踩下油門,一往無前的朝路的另一邊開去了。 第二十八章 陷阱 次日下午,又是約定好的書法課時間。南檣如約準時來到自己曾經的住所,按響了門鈴。 “哇!”一張黑黝黝的臉從門縫里突然露出來,把南檣嚇了一跳。 開門的是余念祖。 “干嘛呀!嚇死我了!”南檣瞪大眼睛,邊喘氣邊拍胸脯,有時候她實在是拿這個大男孩的調皮沒轍。 余念祖哈哈大笑。 “嚇得就是你?!彼咧怀烧{的曲子打開大門,開朗清爽的氣息撲面而來。 “嚇出病了你要負責嗎?”被他的陽光所感染,南檣忍不住也打趣了一句。 “負責呀,我背你去醫院好吧?”余念祖捶打著自己鼓鼓囊囊的的胸肌,“你看,我可有勁兒了!這兒都是純肌rou!” 南檣捂著嘴努力不讓自己笑出聲,她眉眼彎彎的走進客廳里,視線穿過走廊,來到了客廳落地窗邊上。 然后她停下了腳步。 老地方,老位置,余思危一個人正靜靜的坐在沙發上。 笑容從她臉上消失得一干二凈。 “余先生?”她臉上露出驚訝的神情,“您今天還在休假呢?” “在家辦公?!?/br> 余思危將她的表情在瞬間里轉化看得一清二楚,他挑了挑眉毛,一如既往的惜字如金。 在他手邊的茶幾上,放著一臺打開狀態的筆記本電腦,同時還有一些散落的文件和筆,顯然是正在工作狀態中。 “不好意思打擾了,我不知道您在這兒?!蹦蠙{趕緊道歉,“下次我會小聲一些?!?/br> “不用理他,他才不會被打擾呢!”身后的余念祖已經步履輕快走上前來,“要是怕打擾他早就去書房了!對了,你吃東西嗎?今天有人送了水果盒過來,我去拿給你?!彼鋈幌肫鹆耸裁?,頗為開心的朝廚房跑去,“我們吃了再上課!” 南檣看著他的背影,忍俊不禁搖頭,這個大男孩總是想一出是一出。隨后她輕手輕腳走到客廳中央的沙發上坐下,選了個位置放下了手里的帆布包和保溫杯。她選的是右側位的單人位。在她的記憶里,左側位的單人沙發是余思危專用的位置,應該已經很久沒有其他人坐過了。 不一會兒,余念祖端著一大盤水果放到南檣面前。骨瓷果盤里堆滿了來自異國他鄉的水果,澳大利亞的產地芒果被切成長片,卷成一朵朵漂亮的黃色玫瑰,果盤中間堆滿了暗紅色的智利車厘子,以及一些來自日本的香印青提,看得出擺盤有花心思,非常漂亮。 “隨便吃吃?!彼麧M臉都是期待的笑容,“味道不錯?!?/br> 對他來說,這些水果根本不是什么稀罕物,但是下意識的,他覺得出身貧寒的南檣肯定沒吃過,所以他猜她吃了以后應該會開心的。 “呀,切得真好呀?!蹦蠙{看著果盤,臉上露出客套又贊嘆的笑容,“芒果是阿姨切的嗎?手真巧?!?/br> 余念祖沉默了,他沒想到面對一堆看起來很貴的水果,南檣的關注點竟然是刀工。 “我切的,阿姨放假了?!?/br> 在他們身后,余思危不咸不淡答了一句,聲音低沉。 笑容僵在南檣臉上。 “余先生真是……萬能?!彼龔暮韲道镞斐龊竺鎯蓚€字。 余思危嗯了一聲,又繼續去看自己的文件了。 望著水晶盤里的漂亮的芒果花,南檣不由得有些怔忡。 ——戀愛結婚這么多年,她還從來不知道,自余思危會有如此巧手的一面。畢竟他們在一起的時候是從來不做家務的,無論做什么都有保姆和助手。這讓他們節約了很多時間,但似乎也少了一些生活相處的樂趣。 一個擅長用刀并且埋藏得很深的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