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真是癡人說夢。 他在心里嘲笑自己。 雖然擁有相似的名字,相似的才藝,甚至相似的笑容,但她怎么可能是南薔呢?眼前人只不過是一個海員的女兒,普通,平凡,不是那朵遙不可及的高嶺之花。 那朵花已經枯萎,再也沒人能得到了。 “我也有個從小一起長大的鄰居哥哥,小時候我爸出海,阿婆做飯,都是他帶著我玩?!?/br> 南檣看他這頹然無助的樣子,忽然道。 “現在呢?”杜立遠抬頭看她,“現在你們還聯系嗎?” 南檣搖搖腦袋:“他學習不好,很早就當兵去了,我從小鎮里考出來念大學,之后再也沒聯系?!?/br> “人生中,總有一些過客,能夠相遇一場已經不容易?!彼p聲說著,不知是說給自己,還是說給杜立遠聽,“過去的都過去了,還是要朝前看?!?/br> 杜立遠不由失笑:“你這個小姑娘,說話怎么那么老氣橫秋???好像活了幾輩子一樣?!?/br> “誰知道呢?也許我身體里還留著前世的記憶,那也說不定?!?/br> 南檣眨眨眼,俏皮又神秘。 杜立遠只當她是玩笑,對這句話完全沒有放在心上。 他看著眼前這個聰慧又通透的姑娘,心中有塊曾經堅不可摧的地方在悄悄松動。 ——很像,她和那朵曾經的高嶺之花真的太像了。雖然外貌年齡不同,但無論是說話的語氣,做事的風格,乃至笑起來嘴角上翹的弧度,對他來說,一切都是剛剛好。并且因為出身貧寒,她總是善于察言觀色,乖巧熨帖,不像當年那朵帶刺的薔薇,稍不注意就讓他遍體鱗傷。 ——完美的半成品! 杜立遠心里想著,不由得有些感慨。 “對了院長,下午要開集團總部會議,市場部已經把材料準備好了,您看這次是我帶著還是您自己帶過去?” 南檣見他神情放松,不動聲色問了一個問題。 “我自己帶去?!倍帕⑦h翻看著手中的文件,頭也不抬回答。 ——自己帶去,也就意味著下午的會并不會帶上南檣,而南檣也無法進入集團總部。 意料之外的回答讓南檣神情一滯。 “那個……院長,冒昧問一下,您對我的工作有什么不滿嗎?”她小心翼翼觀察起杜立遠的表情。 “沒有,為什么這么說?”杜立遠抬起頭來,滿臉詫異。 “您還從來沒有帶我去參加過集團總部會議,是覺得我做得不好會給您丟臉嗎?您直接說,我會努力改正的……”她白凈的小臉上顯出一絲難得的羞愧與急迫。 杜立遠握著文件的手僵住了。 遲疑片刻,他搖頭道:“不,你多慮了,集團總部那些會沒什么好開的,一群中老年男人坐著勾心斗角,小姑娘不學也罷。你專心做好我交代給你的事情就行了?!?/br> 他顯然并不愿多談這個話題,揮手下了逐客令。 南檣只得離開了辦公室。 ——怎么可能讓你去南創總部呢?想也不要想。 杜立遠望著她黯然的背影,狹長的眼睛輕輕瞇上。 ——自己發現的花,就應該珍藏在自家院落中,永遠不要給別人覬覦的機會。 前半生的他因為不懂這個道理吃盡苦頭,而這一次,他再也不會犯錯了。 第九章 塞姬 南檣回到辦公室里,打開電腦,對著屏幕發呆。 事情好像朝她預料外的軌跡發展了。 她望著自己面前的屏保,那是一張氣勢磅礴的南創大廈形象照,南檣的目光牢牢鎖定在大廈的頂層玻璃上。 ——如果杜立遠這條路走不通,還有什么辦法能快速接近那個人? 即使她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要找的人在哪兒。 在南創大廈的頂層,在酒店的總統套房里,或者還會像以前一樣,定期出現在高爾夫球場和私人會所中??墒且运F在的身份,上述任何一個地方都進不去。保鏢,門禁,冰冷的大門,“階級”這座鴻溝立在她和那個人面前,如同天塹,將兩個人完全的隔絕開來。 那個人大概已經將她完全遺忘了吧? 或者,她變成了他午夜夢回里一只面目可憎青口獠牙的惡鬼。 調轉目光,她看著對面玻璃,上面倒映出自己現在的臉。 端麗與嬌妍都不復存在,沒有明眸善睞的風情,缺少顧盼生輝的閃亮,只剩廉價而有限的年輕。 這樣平凡而普通的姑娘,以后會有什么樣的人生呢? 大概率是和無數庸庸碌碌的人一樣,時間到了,找個湊合的人結婚生子,婚后為了孩子和婆媳問題和丈夫吵架,整天cao心柴米油鹽醬醋茶。 愛情?那是已婚婦女最昂貴也最虛幻的奢侈品,甚至不如孩子一套學區房來得踏實。 “哎,我們在團購理財產品,你考慮不?” 小曾快活的聲音插進來,打斷了她的思索。 “什么產品呀?”南檣回過神來,笑著看向她。 小曾剛剛做了韓式繡眉,還在恢復期,一張臉抬起來,兩撇眉毛先飛到人跟前。 “銀行的,是咱們那邊對公業務經理推薦的,一年9個點,比各種寶寶的貨幣基金高!”她快人快語說著,宛如連環炮彈,“我覺得可以買,就當定投儲蓄,也沒啥風險,三年以后就都回來了?!?/br> 南檣本來興致勃勃,聽到最后一句,搖了搖頭:“我不買?!?/br> “怎么?嫌收益少?”小曾斜眼看她,“現在大環境不好,一年的都不到4個點,三年9個點可以了!” “不是,怕拿不回來?!蹦蠙{溫溫柔柔笑著,“三年時間太長,我等不了?!?/br> 小曾癟了癟嘴,她以為南檣是手頭太緊了,所以并不打算勉強。 這天晚上下班回到房間,南檣的手機收到了一條短信,內容只有四個字。 “最近好嗎?” 她看著那條短信,皺起了眉。 ——又是這個號碼。 每到月末,她都會收到來自同一個號碼的問候。剛開始對方是打電話,她不接,后來就變成了短信。內容十分簡單,無非就是“最近好嗎?”“你好嗎?”這樣翻來覆去的三四個字。 她不知道電話那頭的人是誰,卻也不敢貿然將對方拉黑,就只能一直置之不理逃避著。 然而在這個孤單而寒冷的夜晚,看著手機屏幕上微弱的燈光,她忽然覺得,應該給電話那頭執著的人一個回復。 “我很好,謝謝關心?!?/br> 她輕輕敲下這七個字,然后點擊了發送。 人生是那樣的短,在活著的時候給一顆陌生靈魂溫暖,又有什么不好呢? 手機那頭沉默了,再也沒有任何的消息。 余思危是在午夜接到消息的。 閱讀內容的時候,他的手指有些微微的發顫。 屏幕昏暗的微光在他出神的時候熄滅了,于是他再點了一次,將那條消息重新再看一遍。 然后他抓起外套走出了酒店。 “余、余先生?!?/br> 關姐看著眼前俊美的男人,一時有點瞠目結舌。 她在南家大宅工作快十年了,也算見過了不少達官貴人,唯獨每每見這位姑爺,都會被他冷冽的氣勢嚇得有些結巴。小姐在澳大利亞那邊出事以后,姑爺打發了工人,封了小姐的房間,只剩她和園丁老莊維護著這個大宅。 之前每隔半個月,姑爺會在白天回來一趟,拎著一個神秘的黑包,回來后直接上二樓,不對他們有任何吩咐。今天不知道吹的什么風,不過才過去一個星期左右,姑爺忽然大半夜的開車來大宅,面色森嚴。 余思危朝她點了點頭,算是招呼過了,然后鞋也不換直接轉頭走上了樓梯。 關姐僵在門口,她從來沒摸清過這位姑爺的情緒,在她印象里他總是吝嗇言笑的,比那三九天河邊的風還要凍人。 余思危輕車熟路走到長廊盡頭倒數第二個房間門口。 那里大門緊閉,門把手上有一朵手繪的黑色薔薇。 他定定站著看了那朵薔薇一會兒,然后從手里拿出一把鑰匙,那是全世界只有他才擁有的鑰匙。 閉上眼睛,出一口氣,他睜開眼將鑰匙準確無誤的插入了鎖洞。 咔的一聲,厚重的木門應聲作響。 余思危毫不猶豫,推門而入。 門內是一座漂亮而寬敞的臥室,整體的色調是裸粉和灰綠色系構成,嫵媚又不失高級。房間里所有的家具和裝飾品都是精心挑選過的,細節上顯得,房間的主人應該是位講究的美人。 余思危關上房門,環顧著這座熟悉的房間,深深吸了一口氣。 還是熟悉的味道。 他臉上禁不住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環顧著房間里的一切,他用手輕輕摩挲起家具表面,仿佛像在愛撫情人那樣溫柔。修長的手指撫過沙發,花瓶,梳妝臺…… 眉頭很快微微起皺:不過一個星期,房間里又積了一層薄薄的灰,她那么講究,一定不會高興。 于是他打開帶上門來的黑包,從里面取出一塊嶄新雪白的抹布,開始輕輕擦拭這些家具用品。 他擦得如此認真,小心翼翼,滿是謹慎,如果宋秘書看見他降尊紆貴成這樣,大概會驚得下巴掉來。 擦完了家具,他又換了一塊新抹布,將襯衣袖子挽到肘部,半跪下來擦起柚木地面。 此情此景,倘若余老太太看見世家子孫落得如此,只怕白眼一翻早已背過了氣。 做完這一切,余思危額頭已微有薄汗。他站起來坐在沙發上,從包里拿出一盒濕紙巾開始凈手。仔仔細細擦完,連手指縫也不放過,他這才將廢棄的抹布和紙巾都丟進黑包里,拉鏈拉得嚴絲合縫。 看得出來,他這樣做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所有的物品都準備得非常充分,所有的程序都完美無缺。 現在,他終于可以歇一口氣了。 找到茶幾邊的機關,輕輕一按,茶幾中間的儲物空間露了出來,那里面放著一個白色的遙控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