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曾嘉慢慢擰開保溫桶，一股熱氣隨之飄了過來, “哥，這是陳陳親手給你做的長壽面?！?/br>
    在周時憶微怔的同時，她右手伸向衣兜，從里面摸出一個煮雞蛋：“哦，還有這個, 也是她給你的?！?/br>
    雞蛋還是臨出發前陳陳強制塞進她衣兜的，怕雞蛋冷了, 命令她用體溫好好保存。

    周時憶抿了抿唇, 終于忍不住問：“陳陳她人呢？”

    話音剛落，微信界面又跳出一條消息——

    小耳朵：【我猜你現在肯定很好奇我在哪里吧，別問，問就是無可奉告。乖乖吃完長壽面, 很快你就能見到我啦?！?/br>
    周時憶失笑，實在猜不透她那個鬼靈精怪的腦袋里又想出了什么鬼主意。

    曾嘉從善如流：“小嫂子不讓說，反正肯定是有驚喜給你了?！?/br>
    小嫂子……

    周時憶在這句小嫂子里嘴角一彎，實在沒忍住，手掌遮在鼻梁上，偷偷笑了下。

    他從廚房拿了兩只碗，將湯汁漸濃，已經軟綿綿開始發坨了的長壽面盛出來，招呼曾嘉坐下，“一起吃?！?/br>
    “我吃過早飯了，就不分享你的愛心長壽面了?！痹嗡屯陳坌脑绮?，將一個包裝精美的小禮盒往桌上一放，腳底抹油般開溜。

    “這是我送你的生日禮物，祝你和我親愛的小嫂子甜甜蜜蜜，百年好合?！?/br>
    周時憶抬腳往外走，曾嘉已經套上靴子溜出門外，她一手攥著門把手，揚聲強調了句：“那個禮物你記得拆開看看，希望你喜歡！”

    她說完，沒再給周時憶開口的機會，順手將門一拉，風風火火跑遠了。

    注定不會是平靜的一天……

    周時憶將這個猜想壓下，走回廚房拿了雙筷子，想了想又換了個大一點的陶瓷碗，將兩碗面合成一碗。

    手指觸著碗邊，熱氣從指尖溫柔傳遞，順著皮膚上每一絲脈絡，一寸寸暖到心底。

    鹽放得有點多，面湯微微有點咸了，面條坨了，軟軟趴趴的，味道并不算很好，可周時憶還是一口一口將面吃完，最后捧起碗，將碗底最后一點面湯都喝干凈。

    微信里，陳陳還在叮囑他，一定要把雞蛋順著頭頂在身上滾一滾，滾完落到地上摔一下再剝開，討一個吉利的好兆頭。

    他聽得眉心直蹙，冷漠地在腦海里想象了下自己給自己滾雞蛋的畫面，怎么都覺得傻得透頂。

    他笑了笑，拿起雞蛋打算敲開，可雞蛋殼觸到桌面的前一刻，他手指一頓，停了下來。

    唇緊抿著，周時憶閉了閉眼睛，認命地嘆了口氣，而后他迅速低頭，把雞蛋在頭頂上滾了兩下，又象征性沿著手臂滾下來，扔到地板上。

    伴隨著雞蛋落地的清脆響聲，他僵硬地彎腰撿起，慢慢剝殼，濃密的睫毛下掩著無法言說的尷尬與羞赧。

    又忍不住想笑。

    吃完早餐，周時憶將飯碗和保溫桶清洗干凈，從廚房出來路過茶幾時，看到曾嘉端放桌面的禮物盒。

    想到曾嘉匆忙的叮囑，他俯身拿起禮物盒，慢慢拆開，從里面掏出一瓶香水。

    長方體的玻璃瓶，包裝冷淡極簡，正面方方正正的一塊白色背景上，印著“loewe 001”的字樣。

    這香水周時憶認得。

    前不久張莫剛買過一瓶，特意打開包裝，煞有介事地給普外幾個單身哥們介紹了一番：“羅意威事后清晨男士香水001號，纏.綿破曉事.后水。纏綿之后，破曉之時，清冽干凈的木質香調，聞聞，都聞聞，有沒有讓你想念的男友指尖的淡淡煙草味？”

    一眾單身漢紛紛對他投以鄙視的目光，還有一個空窗四年大受刺激的哥們，直接對他爆了粗：“我前女友就是受不了我抽煙才和我分手的，滾??！”

    張莫變本加厲，對著空氣呲呲噴了幾下：“其實味道真的不重要，關鍵是這個名字，浪漫曖昧，取了個好兆頭?！?/br>
    話音剛落，科主任推門而入，老頭皺了皺鼻子，沉聲問：“都說了我對花露水過敏，誰又在辦公室噴了花露水？”

    一群人哄堂大笑，把這事傳笑話似的傳便整個樓層。

    周時憶回過神來，指腹在瓶身上輕輕摩挲了下，想到曾嘉臨走前眉飛色舞的模樣，隱約明白了她的心意。

    纏綿之后，破曉之時，也許她和張莫一樣，只是想取這個曖昧的好兆頭……

    周時憶抬手遮住眼眶，無奈地搓動著手指，終于忍不住低低笑出聲來。

    ******

    周時憶剛將香水收起來，門鈴又被按響，他下意識看了眼手機，陳陳的微信語音恰巧進來，音調清甜，飽滿昂揚：“失憶，快來開門?！?/br>
    周時憶大步走到門邊，手指頓了下，他俯身貼近門板，先在貓眼上看了眼，可惜，透過貓眼，外面空無一人。

    他只好認命地把門打開。

    門板拉開，映入眼簾的是張莫那張過分熱情的臉。

    周時憶還沉浸在他噴了“花露水”被普外科主任追著打的滑稽回憶中，眉梢一挑，笑了出來。

    “看到我這么開心啊?！睆埬晕腋杏X良好地擠進門來，看了眼他身上的衣服，黑色高領毛衣，同色長褲，還挺好看，他揚了揚下巴，“穿件外套，帶你去玩?！?/br>
    周時憶抱臂倚在鞋柜上，“不去?！?/br>
    張莫這次底氣倒很足：“不去你會后悔的?！?/br>
    話音剛落，就見周時憶低頭戳了下手機，陳陳的聲音透過揚聲器傳過來，同樣的底氣十足：“我派了英俊的司機去接你，你很快就能見到我啦?！?/br>
    周時憶隨手取過門后衣架上的長款羊絨大衣套上，“走吧?！?/br>
    司機張莫：“……大哥，過生日哎，你能不能穿得稍微喜慶一點？”

    面前一身黑色宛如死神的周時憶手指一點，冷靜道：“鞋不是黑的?！?/br>
    張莫：“……”

    行吧，你帥你說了算。

    張莫開車帶著周時憶穿過小半個城區，眼前的景致越來越熟悉，末了，車穩穩當當停在圖書館門口，周時憶眼底漸漸泛起潤澤的光。

    張莫嚴格履行司機的職責，將他放下就去車庫停車，人沒跟著上去。周時憶刷了身份證走進圖書館大樓，目標明確，直往三樓中文閱覽室而去。

    很多年沒來，圖書館里也換了裝潢，幾經裝修，圖書館越發大氣精致，一樓大廳新增了智能機器人，連電梯都比之前那個寬敞了兩倍。

    可那種感覺沒有變。

    周時憶站在護欄邊，望著底下不時經過的人群，腦海里反反復復的，都是當年他和陳陳周末補課的情形。

    有時候他到的早，就邊站在護欄旁默背單詞，邊望著一樓扶梯入口，尋覓她的身影，等她的靈巧的小身影雀躍著跳入眼底，他的眼底也隨之亮了起來。

    那個時候每周有六天都是平靜又快樂的，因為每周從周一到周六，都可以見到她。

    周時憶收回視線，轉身走進閱覽室，回憶著兩人以前常坐的窗邊位置，他慢慢走了過去，不知怎的，心跳竟反常地，開始加速。

    窗邊桌角上放著瓶紅色包裝的旺仔牛奶，周時憶走過去，看到牛奶下面壓著張紙條。他走過去打開，上面是陳陳端正圓胖的字體，一筆一劃，寫的很認真——左邊第三排書架盡頭，不見不散。

    滿滿的套路和儀式感，周時憶將紙條和旺仔收進口袋，心底無奈發笑，卻還是配合著走過去。

    他放緩了腳步，一步一步，直走到書架盡頭，卻依舊沒看到陳陳的身影。正狐疑間，余光瞥見有一本書從書架轉角處一點一點地冒出頭來。

    周時憶穩穩抓住那本書，唇角笑意寵溺又無奈，手上微微施了點力，他笑著用力一拉，將人從對面書架后拉了過來。

    四目相對間，兩人尷尬地錯開視線。

    曾嘉低頭用書遮住臉，笑得很無奈：“群眾演員太少，不好意思，又是我?！?/br>
    曾嘉送完書，轉頭就溜。周時憶視線落在書面上，看到那本書的名稱：《愛你就像愛生命》。

    他睫毛顫了下，眉眼舒展著，整個人都變得柔軟。

    翻開扉頁，陳陳的手寫信映入眼前：“失憶，你好哇?！?/br>
    周時憶抿了抿唇，繼續看下去。

    “《愛你就像愛生命》，這是我送你的第一個生日禮物，也是我給你的，一個不能百分之百做出保證的承諾，畢竟以后的日子還很長，我不確定自己在面對更大的誘惑時，會不會選擇拋棄你。不過你也不要太過擔心，就目前而言，在我緩慢奔三的幸福人生里，遇到過最大的誘惑，是你?！?/br>
    笑意一點一點從唇角散開，又從眼底散出去，周時憶低聲輕笑，是她的語氣。

    鬼靈精怪的，又讓人忍不住想笑，整顆心都像被浸泡在晨起午后的牛奶里，溫軟又清甜。

    周時憶合上書，再次收到陳陳的微信：【司機已經在樓下恭候多時啦，快點下樓來找我吧！】

    周時憶拉開車門，精準避開張莫蠢蠢欲動的手，把書藏進懷里。

    張莫只瞥見一角封皮，悻然收手，酸了一句：“書皮都不讓看一眼，小氣?！?/br>
    周時憶聞言，將書從懷里拿出來，雙手舉著，貼到他面前，“愛你就像愛生命”七個大字在眼前被放大開來，看得清清楚楚的張莫更酸了。

    上車后，微信再次歸于平靜，二十分鐘后，張莫在星城廣場前穩穩停住車。

    張莫嘆口氣，“去吧，你的小可愛……”

    話音未落，余光中只剩下周時憶一抹黑色衣角。

    陰沉了一上午的天空開始飄雪，冷冽的風揉著冰渣子似的往臉上吹，周時憶迎著風跑，睫毛上很快結了一層霧氣。

    天氣冷，音樂噴泉早就關了，周時憶遠遠看見戴著毛茸茸的帽子，站在噴泉前不住搓手的陳陳。

    每一縷風落在臉上都像刀鋒割過一樣地疼，路上行人寥寥，雪花逐漸變大，柳絮般迎風飄落。

    周時憶的胸膛卻像燃著火，從里到外滾著暖意，連頭腦都開始發熱。他大步走過去，目光穿越景致與飛雪，專注又執拗地落在陳陳的背影上。

    她大概等得太久，不停將雙手湊到嘴巴前呵氣，小靴子在地上來來回回踱著，毛茸茸的帽子上落了一層薄雪。

    周時憶大步走到她身后，暴烈的風聲掩蓋了他的腳步聲，他敞開大衣，小心翼翼地將攬進懷里。

    胸膛碰到她羽絨服冰涼的后背，心臟快速跳動著，震動得整個胸口都隱隱發痛。

    可心里，卻是滿滿當當，實實在在的歡喜。

    “失憶！”

    陳陳轉過頭，一雙杏眼晶晶亮亮，“你終于來啦！”

    她鼻尖凍得發紅，不自覺地輕輕皺了皺，轉過身摟住周時憶的腰。

    “很驚喜吧？是不是沒有想到？”她手心在他后背上緩緩摩挲著，腳還輕輕跺著，歪頭沖著他笑：“我想給你個生日的驚喜，想破了腦袋才想出這個創意?！?/br>
    “冷不冷？怎么這么傻？”周時憶的聲音啞得厲害，迎著寒風，尾音微微發抖。

    “我不需要什么驚喜?！彼⑽⒏┥?，腦袋在她帽子邊蹭了蹭，聲音低沉，像是耳語。

    “你就是最好的禮物?！?/br>
    陳陳眼睛笑得彎起來，新月似的盛著溫柔疼惜，她語氣鄭重，一字一句：“十一年前，我們在這里錯過，十一年后，就讓我們在這里，重新開始?！?/br>
    “你等了我那么久，這次，換我來等你?！?/br>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啊啊啊，我發出土撥鼠尖叫！

    這章沒寫到禮物，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