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節
兩兄弟在這上頭又爭了一場,最后封慎妥協,打算折成錢多給弟弟一些。家里除了公中的五千多兩家用,外頭銀號上還有四萬兩的存銀,封慎便打算補給他們家兩萬五千兩。 封恒說到這里,宋師竹已經清醒過來了,她插了一句話:“縣里的產業沒那么值錢?!彼惹皫椭苓^家,對家中大部分不動產的價值還是有些印象的,加起來連兩萬兩都不到。 她也很是驚奇,沒想到大伯子不顯山不露水的,居然攢下了這么大一份家財。她記得她當時獅子大開口敲詐馮族長時,馮族長說他整幅家財加起來都沒有兩萬兩。 封恒道:“大哥雖沒有功名,但在經營上確實有一手?!彼孕”阍谕忸^讀書,對家中錢財的來龍去脈都不是很清楚。 可他還算知道,自他爹去世之后,家里一度有過入不敷出的時候,若不是有他大哥在后頭支應著,寡婦幼子,還要供養兩個讀書人,他們肯定不能過得這么好。 封恒略顯抱歉地看著宋師竹:“我只要了八千兩?!?/br> 宋師竹道:“夠了?!狈夂氵@些年除了念書,沒有任何付出,能拿這些也算是占便宜了。 封恒松了一口氣,他不是那等視錢財如糞土的讀書人,自然知道過日子處處要錢,可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他沒有付出,拿的也不踏實。他想了想,道:“你不是想在京城做皮貨生意嗎,我這幾日跟大哥請教一下這其中的門道?!?/br> 他在殿試上的策論屬于紙上談兵,可落實到細節上,便需要一些經驗和天賦了。封恒這回也生出了一些危機感,他那本算學書每月只有二十兩銀子的收入,雖然穩定,但只有一個收入來源,他也擔心哪日青黃不接會餓著妻女。 宋氏竹頓了一下,突然有些壓力山大。她那鋪子還沒開起來,已經承載了孫娘子的全部希望,現在還要加上她家相公的愧疚和期待,看來開是一定要開了。 對著相公的拳拳盛意,她硬著頭皮應好,想了想,又問道:“咱們這樣做,會不會讓惟哥兒難做?”封恒只能代表自己做出退讓,他能這樣高風亮節,也是因為他底氣足夠豐厚,封惟跟他們的情況可不一樣。 封恒過了妻子這一關,心里松快不少了,他道:“不用擔心?!?/br> 三弟那份他看過,幾乎是跟大哥平分了剩下的家業,甚至還比大哥多一些。大哥的理由是,他們兩個都有自己的長處,說不準過個幾年,就能把分到的都翻一番,惟哥兒卻還小,不知道以后資質如何,多給他一些,也是個保障。 封恒吃完飯,便按照記憶把剛才書房的分配明細默出來給宋師竹看,又道:“大哥同意娘和三弟跟我們上京過幾年,等到他手上的事安穩下來,再把娘接回來?!?/br> 宋師竹聽到這兩人有了主意,也就不再想這件事了。 年下事多,宋師竹帶上婆婆參加了一趟娘家的流水宴,又過了兩日,分家的事終于上稟了封氏族長。 封恒這一脈在族里算得上強勢,分家的事又是兩兄弟商量過后的結果,族長也沒什么話好說的,只道分家儀式需得有本家長輩在場才能舉辦,還得等封二叔回縣才能把家分了。 封恒封慎也答應了,封二叔和封二嬸臨出發時小堂弟病了一場,這才到現在還沒回縣。 只是這一拖,狀元家要分家的消息便在縣里傳開了,封家出了個狀元的事,在縣里本就是個大新聞,這突然要分家,一時間整個縣里都是沸沸揚揚。 不少人都尋思是不是狀元爺發達了就想拋棄兄弟獨自輝煌,為此,宋文勝很是不滿。 他女婿只分了約莫一成的家財,什么好處都沒占,還要被人拿出來多嘴多舌。他黑著一張臉,外頭的人就不敢當著他的面議論這件事,又有后頭分家明細透露出來,這回倒是不少人說狀元公吃虧了。 只是這年頭,兄弟爭產才是難聽事,這樣利利落落把家給分了,封恒又主動少拿家財,在風評上倒是因禍得福,得了不少夸獎。 外頭諸多風言風語的,對府里沒有太大影響。倒是封惟接到家里的來信后,不顧即將到來的歲考,居然拉著宋師柏回來了。 封家三兄弟跟著婆母在慶云院爭論分家的事情,宋師竹便把弟弟帶到了自己的左跨院。 宋師柏喝了一碗茶,就抱怨道:“慎大哥和姐夫做事也太不講究了,惟哥兒知道時,都哭起來了?!?/br> “哭什么,他先前不是知道這件事嗎?” 宋師竹把在懷里扭來扭去的閨女放到榻上,宋師柏對著外甥女做了個鬼臉,說:“當然哭慎大哥和姐夫撇下他做了主意,本來分三份他就覺得自己拿多了,還沒商量完,慎大哥就獨裁地把他送回書院,這下倒好,他拿的居然是最多的?!?/br> 擔心宋師竹覺得封惟得便宜賣乖,他還道:“大jiejie,你別覺得惟哥兒虛偽——他是分了不少,可兩個哥哥這樣,也太不把他當一回事了。要是外面的議論他占了兩個的便宜怎么辦,要是惟哥兒他再心窄一些,就得懷疑哥哥們是拿著他立名聲了。幸好有我在一旁勸著,不然他今日肯定得鬧一場才行。大jiejie,你和姐夫得感謝我才行?!?/br> 宋師柏回書院之后瘦了一些,臉上終于出現了屬于少年郎的清俊線條,看著俊俏了不少,就是這大言不慚的語氣,聽得宋師竹真是極為好笑。 她道:“惟哥兒還小呢?!狈旨疫@種事,素來是長兄的一言堂。封慎沒把弟弟的感受考慮進去也是正常情況。 宋師柏不服氣道:“哪里小了,我們都是童生了?!?/br> 宋師竹也沒跟弟弟爭論,只不放心道:“事成定局,你好好勸他一回?!?/br> “勸是能勸,就是惟哥兒總覺得他占了姐夫的便宜,心里十分內疚?!彼螏煱匦睦镆灿X得姐夫家這件事做得太奇怪了,最出息的反而拿的最少,反倒是幼弟占了大頭。 “這是兄友弟恭呢?!彼螏熤竦?,看了下壺漏正想留飯,突然想起來一件事:“不是說要做時鐘嗎,我上回給你的發條小鳥研究得怎么樣了?” 宋師柏登時有些心虛,站起來道:“我還沒好好看過jiejie這院子,我出去逛一逛?!苯又悴活櫷馍谝慌韵蛩斐鍪智蟊?,三兩步出了門。 弟弟這樣的反應,宋師竹突然很是擔心自己那對小鳥的危險,她可就只剩下一只了。 打死宋師竹也想不到,她那對小鳥現在居然在黃氏手里。 黃氏扭了扭小鳥的發條,鳥喙突然張開,發出幾聲咕咕叫。旁邊的丫鬟驚奇道:“三爺的玩具真稀罕?!?/br> “這是喜姐兒的玩具,不是三弟的?!秉S氏出聲糾正了一句,這還是黃氏一年多來第一回見到這種偏于現代的機械玩具,她的眼神很是懷念。 丫鬟笑:“咱們家大姑娘玩的東西都比常人稀奇?!?/br> 黃氏輕舒口氣,也沒有再跟丫鬟搭話。 這對小鳥在她這里已經有好幾日了。封惟第一日回來時,她便聽他屋里的下人說他要做個時鐘出來。 黃氏強忍住驚訝,讓下人打聽了好久才知道他是受了一件舶來品的啟發,才有了做時鐘的想法。 當時黃氏立刻便松了一口氣,又磨著封慎把壞了的小鳥從弟弟那里借了出來,用了兩日的時間把里頭的構造拼好,之后便琢磨開了。 封家自從發家,傳到現在三代了,前兩代的積攢可忽略不計,基本上只是讓家里混個溫飽,直到封慎接管家業后才有變化,可這對黃氏來說還不夠。 她這一年想得很明白,她既然穿到這個時代,大的事情改變不了,但讓封家存一點立業的老本還是能做到的。 為此,她才拿出了她在末世時淘到的一張止血藥古方。她不懂中藥,但力量異能者精神力強大,那張方子她看了一遍便記住了,這才有了止血藥粉的出現。手中了有了東西,便有底氣,黃氏信心滿滿,一直想要憑借手里的藥粉闖天下。 前一段時間封慎勸她謹慎時她還不以為然,可二弟妹想把婆婆和三弟帶離縣里的舉動卻給了她一些警醒,宋師竹在歷史上是有名的好運爆棚,她突然這么做,許不得自己把藥粉拿出來這件事,真的會給封家惹禍。 黃氏是想帶著封家一塊發財,不是想把封家陷入危險之地。 她想了想,又將案幾上的一個木匣子打開,這是她這幾日畫了圖,托縣里木匠和鐵匠做出來的零件,今日才拿到手里。 封惟想要的時鐘其實不難做,名字正經來說,應該叫機械擺鐘,擒縱結構加上發條動力,就能做出來了。 若是她沒拿出來,封惟有了發條小鳥,還有二弟畫的水運儀象臺里擒縱結構的原理圖紙,應當也是能研究成功的。 可黃氏不愿意等到封惟讀書之余慢慢琢磨時鐘的事情,她覺著宋師竹無意識啟發小叔子發明時鐘,應當是有原因的。退一步想想,若是這個東西能提早出現在世上,自家揚了名,藥粉事業也能多幾分保障。 就是如此,黃氏才會插手時鐘的事情。 冬日陽光靜好,她慢慢組裝著歷史上第一臺機械擺鐘,心里突然生出了一股亢奮感。 第146章 (改錯字) 一旁的丫鬟早就被黃氏支使出去了。 黃氏花了小半個時辰,才把機械擺鐘組裝好。她力氣大,做這些精細活要更仔細一些,不然時間還能縮短。 就是看著眼前約莫四十厘米的機械木鐘鐘面,黃氏突然覺察出不妥來,她訂做零部件的時候有些想當然了。 表盤雖然標注了時辰,可里頭的齒輪和運轉方式用的卻是十二小時制的零件構造,鐘面要走兩圈才是一個晝夜,不大符合這時代的計時法。 可要是想把時鐘真正改造時辰鐘,整個內里結構都要重新設計改造才行。 黃氏猶豫了片刻,還是打消了主意。知道時鐘的制作方法和原理,不代表她懂得改造里面的零件。 而且她已經迫不及待想要看到準確的時間了。黃氏看了一下壺漏,在心里換算了下,便把里頭的指針調整過來了,巳正三刻,正好是十點四十五分。 黃氏聽著擺鐘內部傳來的滴答聲,想了想,便拿了一塊布把時鐘蒙上,讓人抬著去了慶云院,還順便還讓人去左跨院通知了一聲。 有好事,總要眾人一塊分享才更高興。 宋師竹跟弟弟吃完午膳,眼見著慶云院里還沒有個結果出來,便問宋師柏想不想回家看一看。 宋師柏正處于干了壞事的心虛階段,宋師竹一提出這個建議,他就下意識地覺得他大姐不會是想要把他送回家告狀吧。 宋師柏懷疑的小眼神飄過來,宋師竹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她敲了敲他的腦袋,故意道:“事情是惟哥兒應下的,這件事我不找你,我就找他負責?!?/br> 宋師柏做事三分鐘熱度,原本在路上研究得還挺有激情的,一回到縣里見到熱鬧就走不動道了,第一日就把所有東西推給封惟。 “惟哥兒已經很慘了?!彼螏煱卦噲D講道理,本來想跟宋師竹商量一下把弄壞的玩具照價賠償的事情,突然記起封惟在他姐面前死要面子一直不愿承認撒謊,張了張嘴便閉上了。 宋師竹裝著不知道,與宋師柏又談起了時鐘的事情,壺漏笨重又占地方,大冬天的,不在有炕的屋里,里面的水還容易凍住,她還是期望他們能夠研發成功的。 至于她為什么自己不干? 穿越不會提升智商和動手能力,她只能當個嘴炮達人稍稍啟發一下弟弟們。要是這兩人宣布失敗,她就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下一個聰明人身上了。 不過宋師竹沒想到,親弟弟被她煩得不行,自家嫂子卻給了她一個大驚喜。 宋師竹看著眼前的木質擺鐘時,一時間心中簡直是巨浪翻滾。 她此時的震撼,不亞于平地一聲雷。 ……宋師竹整個人都快被炸蒙了。 她突然想明白一件事,前年封慎為什么會提出把管家權給她,另有封恒對嫂子暗害他的事情為何能原諒得那么徹底。她之前一直存有疑惑,現在倒是知道了…… 擺鐘的發條,先前黃氏就已經擰過了,她在一旁解說擺鐘的cao作,宋師竹聽在耳里,腦袋簡直漿糊得不行。 旁邊被她帶著一塊過來的宋師柏繞著案幾上的擺鐘看了又看,突然對她道:“大姐,你說外族那邊的時鐘,是不是就長這樣?” 聽見宋師柏的問話,宋師竹下意識接了一句:“我也沒看過?!?/br> “外面已經有了這種時鐘嗎?”黃氏關心問道。她本來還以為自己能做第一個發明時鐘的人,此時倒是稍稍有些失望。 宋師竹已經緩過神來了,她道:“我就是偶爾聽人說過一回罷了?!?/br> 趙氏被小兒子吵得頭疼,難得大兒媳帶了個新鮮東西過來,也愿意換一換心情,她仔細看了下,夸了一句:“還真是不錯,看時間比壺漏準多了?!?/br> 封惟眼睛紅腫,聲音沙啞,似乎哭過一場,但對自己摸索了好久的時鐘,還是提起精神看了一眼,遲疑道:“有些古里古怪的……鐘面一圈標的是六個時辰,怎么不是十二個時辰?!?/br> 宋師竹也盯著看了一眼,還真是如此。黃氏含糊道:“我當時說的不清楚,木匠做錯了鐘面?!?/br> 封惟心里還有一些懷疑,比如嫂子不是進門之后才讀書識字的嗎,怎么比他們還能干,只是他情緒一直不佳,想了想還是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宋師竹卻有些意會黃氏的意思?,F代時鐘一圈六十秒,里面的構造應該也是按此設計的,黃氏要是只是一知半解,應該也是不知道怎么改造的。 ……黃尸應該不是很厲害的工科生。 趙氏看著蔫巴的幼子有些心疼,看著時鐘上的點已經過了午時,便留兒子們一塊吃了頓午膳,宋師竹和宋師柏雖然用過了,但也在一旁陪坐著。 黃氏一邊跟婆婆說話,一邊留了兩分注意力在宋師竹身上,她看宋師竹時不時就要瞄向案幾上的擺鐘,表情有些魂不守舍,越發肯定這個時鐘她應當是有用處的。 只她看著時鐘眼里發出的驚奇,她就覺得值回票價了。 就是她想起剛才封惟的問題,黃氏心里掙扎了一下,想著要不要努力一把研究怎么做個時辰鐘,她畢竟看過許多鐘表的實物,比封惟宋師柏都多了幾分經驗,又有精神力能幫忙,成功幾率還是很高的。 封恒也注意到了宋師竹的走神,他收回目光,心道,也怪不得妻子起疑,這個來歷古怪的大嫂幾回出手,回回都讓人刮目相看。 封恒覺得,他大哥應該也沒想到黃氏能會做出擺鐘。 如今各行各業都在用壺漏計時,黃氏的擺鐘突然出現,意義還是十分重大的。 只要這個時鐘真的像黃氏說的,能夠一直正常走動,以后各方面都有諸多便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