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
“馮族長有大駙馬的把柄,寧家就算被人算計了,也不敢聲張?!狈夂阃蝗怀雎暤?。 這些事情畢竟是二房的家事,封恒聽在耳里,一直極少開口。他此時出聲,眾人都把目光聚到他身上。 他搖搖頭道:“寧家那些人,比咱們還要怕這件事被太后知道?!瘪T族長敢這么干,肯定是做好得罪寧家的準備了。 只要事情爆發出來,宋家許是討不著好,但寧家卻是傷害更重的一方。他們還要在太后眼皮子底下呆上許多年,為了不傷經動骨,只能忍氣吞聲。 宋師竹也領會到了封恒的意思。 馮族長就跟一個賭徒一樣,賭的就是寧家會忍下這口氣。 可寧家是勛貴,勛貴手里是有兵權的。就算這一回打落牙齒和血吞,想要暗地里收拾一個小家族還是綽綽有余的。難不成他還真以為自己能拿捏住寧家嗎? 宋師竹忍不住感嘆:“馮族長真是勇氣可佳?!?/br> 宋文朔從剛才到現在一直一聲不吭,此時卻道:“他們之間如何狗咬狗,咱們都不用管?!?/br> 宋文朔想到馮遠道說的那些叫他離京的話,突然覺得十分暢快。 馮族長能干出這種事,無論是寧家忍了這場算計,還是事后忍不住報復馮族長——馮遠道夾在中間都不會有好果子吃。 害了他們家十數年的人終于要倒霉了,宋文朔打心里深深呼出一口濁氣。 第112章 宋師竹和封恒出了馮氏的正院外,便看到一輪明月高掛在天際。 耳邊蟬鳴陣陣,院子里的荷塘飄來一陣荷香,宋師竹滿心愉悅地看著兩人在月光下被拉得長長的身影,突然覺出一絲歲月靜好的味道。 封恒看著宋師竹彎彎的眉眼,臉上也忍不住露出一點笑意。 宋師竹確實高興極了,以前二叔二嬸雖然日子過得還好,但一家子身上總能覺出一點背著包袱的沉重,而今才算是輕松下來。 剛才晚膳時飯桌上的氣氛十分愜意,宋文朔臉上松泛,馮氏看向眾人的目光帶著明顯的溫度,宋二郎見著母親情緒外露,也是喜形于色。 瞧著眾人如此,宋師竹同樣高興,她掰著手指數了數進京的日子,深深覺得自己這五日過得真是跌宕起伏。 經了一趟叛亂戒嚴,進了一回皇宮,還順帶圍觀了一下他們家諸多悲劇來源的大駙馬,帶回了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敵人里憂外患,不僅身邊有一個隨時想要坑他們一把的馮族長,面前還有一個更強大的章太后虎視眈眈就想抓他們的小辮子——同盟軍這么強大,他們宋家的危險無疑被降低了許多。 一直高懸在二房頭頂上的定時炸彈終于被拆了下來,哪怕章太后打算用她在李家船上的功勞相抵,宋師竹覺得也是值得的。 想著今日仁安宮中太后耍弄大駙馬時的威嚴肆意,宋師竹十分慶幸自家和大駙馬的仇怨過了明路,就連勛貴皇親在章太后面前都討不著好,宋氏一族小胳膊小腿的,對上太后無異于以卵擊石。 各種想法在宋師竹腦瓜子里晃蕩了好久,直到察覺到周圍異常的安靜,她才發現自己冷落了封恒。 兩人視線相觸,宋師竹心里突然生起一絲感激。 他們這一行最大的功勞基本上都耗在了這件事上,宋師竹一想起這件事,就覺得有些對不起封恒。李老太太和章太后的另眼相看有多珍貴,無人不知,可是從頭到尾,封恒卻連一句反對都沒有過。 封恒一眼便看出了宋師竹的情緒,他停住腳步,替她理了理被風吹起的鬢發,接著便低頭在她耳邊說了一句話,如愿以償地看著妻子臉蛋發紅地瞪了他一眼。 封恒被她這種略帶親昵的羞惱的眼神弄得心里癢癢,忍不住摩挲著她掛在他臂間的指尖。 宋師竹立刻把手縮了回去,又小小瞪了他一下,這廝一點兒都不顧忌還在外頭,居然跟她說要是覺得歉疚,有一晚上的時間讓她獻殷勤—— 這種帶色的話要是被經過的下人聽到了,她明日就不用出門了。 封恒看著她的表情,又笑了一聲,他向來不覺著他得靠著妻子的幫助才能往上爬。更何況,若不是有宋師竹能力在前,他最有可能的結果是和李家人一塊葬身江底。說到底,他不過是沾了妻子的光才能活命,宋師竹想用船上的功勞交換太后的人情,封恒自問沒什么好介意的。 更何況,他計較的一直另有其事。封恒深意滿滿地看了妻子一眼,宋師竹還以為那深意是說的剛才那件事,便掩飾地清了清喉嚨。 屋里頭,留守的秦嬤嬤早就準備好了熱水。 昏黃的燭火下,宋師竹在封恒戲謔的目光中昂首挺胸進凈室沐浴了。做了一年的夫妻,沒羞沒躁的事做得不少了,再尷尬也不會尷尬到哪里去。 誰知道隨后封恒卸了腰帶和衣裳,居然也跟著進來了。 被人由后抱住腰側,宋師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她這回是看明白了,封恒不知道哪里來的好興致,居然想要換個地點。 宋師竹突然就有些口干舌燥,帶著水汽的室內散發著一股旖旎的氣息,叫她心里也生出一絲這樣也不錯的新奇體驗。不過只兩刻鐘,宋師竹就后悔了。這澡洗了跟沒洗一樣,身上都分不清是汗水還是熱水。 封恒看著宋氏竹猶帶媚意的控訴目光,也有些不滿,越是激動,便越覺出地點的限制,浴桶實在小,手腳都放不開。他啄著她的后頸,不舍地嘆息道:“后兒搬家后,你讓人去買個大點的浴桶?!?/br> “你自己去買?!彼螏熤竦伤谎?,長得人模狗樣的,說出來的是人話嗎。 封恒卻是低頭在她耳邊笑了一聲,熱濡的鼻息弄得她頭皮發麻,讓她臉上突然發燙起來。 封恒卻不知道宋師竹心里在想什么,唇貼著她的耳廓,繼續戲謔道:“換個大點的,以后也不會傷著你?!?/br> 宋師竹實在不想繼續這種羞恥的話題,便轉過頭堵住他的唇。 待到躺在榻上時,宋師竹還十分慶幸凈室內剩下的熱水夠他們再沖洗一回,否則要是讓人再抬熱水進來,她就要找個地洞鉆進去了。 封恒被宋師竹指揮著收拾完凈室后,一出來就看到她滿臉迷糊想要會周公的架勢。 封恒頓了一下,前日覺察出妻子對自己不夠火熱后,他心里總有些不是滋味。 今日宋家二房的事情有了解決的苗頭,封恒本來是打算跟妻子來一回秉燭長談的。沒想到一出來就看到她困成這樣。 妻子已經忍不住要跟周公相會,封恒心中無奈,也不舍得再折騰她。 燭火明暗閃爍,屋里殘留著一絲纏綿過后的甜蜜,可宋師竹疲累到極致,渾身軟得像泥,覺察到封恒也跟著躺下了,下意識地滾到他懷里,封恒伸手把她摟住,安撫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夏夜涼風徐徐吹來,過了一會兒,就連蟬鳴也漸漸息了。 第二日一早睜開眼睛,宋師竹只覺得一陣神清氣爽,果然運動過后再睡覺就是好眠。她舒服地長出一口氣,抬眼便看到醒了不知多久,目光灼灼看著她的封恒。 妻子一看到他嘴角便翹起來,封恒臉上不由得也帶上一抹笑意,微微低頭想要碰她的唇,猝不及防地便被一把推開。 宋師竹動手之后,立刻就感受到封恒身上傳來的抑郁之情,她眨巴眨巴眼睛,抬起腦袋在他下巴親了一口,姿態親昵地掛在他胸前,好笑道:“等梳洗之后再說?!?/br> 先前在瓊州府時,一大早也難免有擦槍走火的時候,可當時封恒早上要忙著念書上學,說起來他們還真沒有在早上親熱的經驗。 封恒那點怨念立刻就被安撫住了。他臉色松了幾許,過了一會兒才咳了一聲,帶著些不自然道:“昨夜那般可好?” 宋師竹有些警惕,換了別的地點是刺激,可刺激過頭也是不好的。她正想跟封恒講講道理,剛一抬頭,便看到他耳根微微發紅。 這點粉紅就跟火苗一般,突然燃動了她心中那根弦。宋師竹不知怎的,突然也有些害羞起來,她清咳一聲道:“還可以?!?/br> 一出聲,宋師竹就覺得自己的嗓音柔軟過頭了,就跟棉花糖一般甜膩得要命,叫她也有些不適應。 封恒看著妻子臉上的羞澀,突如其來地一陣歡喜,頓了一下,才在她耳邊念出了一句詩。 說完后,便按著她的腦袋把她按在自己胸前。宋師竹品味了一下聽到的句子,封恒這是在跟她隱晦地表白? 這一年多,兩人倒也相得益彰,可閨房之中甜言蜜語的部分還是很少的。宋師竹頗有些不自在,腦瓜子卻飛速轉起來,滿腦子都在想著該怎么回應才能顯得她也一樣有水平。叫她跟封恒一樣原創一句情詩她做不到,從唐詩宋詞里挑一句出來回應還是可以的。 可惜宋師竹這一年太放飛,閨中學的文學經史都忘得差不多了,這一來反應就有些慢。 封恒等了好一會兒沒等到她出聲,心里浮現一抹失望,他低頭輕輕貼了貼她的額頭,道:“咱們起來吧?!?/br> 宋師竹有些遺憾自己腦瓜子不中用,也是可惜地點了點頭。 用過早膳后,封恒去前院找了宋二郎一塊學習,宋師竹坐在寬敞的堂屋里,一直一心二用,一邊記賬本,一邊想著那些好詞好句能派上用場,想了好一會兒,終于目光一亮,找到一個合適的句子了。 她抽出一張白紙,在上面寫了八個字,接著還很費心思地疊成一個愛心,放進自己的荷包里,叫螺獅跑一趟送到前院。 在丫鬟了然的目光中,宋師竹咳了一聲道:“趕緊干活去?!?/br> 螺獅調皮地應了一句是。她從小便伺候宋師竹,一大早便覺出主子倆的異樣了,宋師竹夫妻感情好,她只有替她高興的道理,此時接了荷包便神采飛揚地出門了。 宋師竹看著丫鬟的背影,破天荒地有些心跳加速。她托著腮幫子發了一會兒呆,腦子里卻一片混亂,一直回想著成親一年多來的夫妻相處。 封恒在這個時代,真的是個不錯的夫婿。家里諸事,他對她有足夠的尊重,就算在外頭,他那種無條件的包容和信任也不是每個男人都能做到的。 宋氏主當然也知道,封恒早在婚前便心悅她,這個事情,先前宋師竹想起來,欣喜中總是參雜些得意,如今想起來,卻覺得一股熱意突然從頭頂涌至心臟。 她捂住胸口,這里浮動著一股陌生的情緒,叫她有些無所適從。 屋里無人,宋師竹輕輕啐了自己一聲,有什么有尷尬的,都是老夫老妻了,不過是玩點情趣罷了。她強迫自己把那點期待忐忑扔到一邊,又專心想著搬家的事。 這件事先前她便和馮氏說過了,馮氏棋差一著,本來把這座客院布置得這般舒適,就是希望他們住下,也沒想到他們會想搬家。 可惜房契是她自己送出來的,馮氏也是無可奈何。想到馮氏懊惱的表情,宋師竹眼睛笑得像月牙一樣。 隔壁宅子地理位置也是極好的,一出門便能到二叔家串門,不僅解了她平日的無聊,封恒和宋二郎一塊切磋學習也是極為方便的。 宋家二房今年也出了一個舉人,便是宋二郎。說起來,宋師竹還有些可惜,封恒把李大儒的資料都寄了一份到京城,但能吃得透的,三個堂兄弟里卻只有宋二郎一個。 宋二郎除了是舉人,還是國子監學生。 大慶朝對國子監名額素來抓得極嚴,前朝還允許捐資入監,到了本朝,除了勛貴家有少許蔭賜名額外,非舉人或者府學舉薦的貢生無法入學。 宋二郎先前在衡陽府學成績便不錯,這一回轉學到京城,是拿著衡陽府唯一一個貢生名額轉過來的,真是倍兒有面子。因著他是國子監生,所以在府學時才經常和馮遠道的兩個兒子對上,很是給馮家找了些麻煩。 ……………… 窗明幾凈的書房里,宋二郎看著封恒從李家帶回來的資料,也覺得可惜。今年恩科百年難得一遇,只要算學上略有長處,一個舉人名額便少不了,可他大哥偏偏就在算學上不開竅。 封恒看到宋二郎長吁短嘆的,腦子略轉了轉,就明白過來了。他搖頭道:“下一屆就恢復過來了?!?/br> 皇帝不過是在恩科上略有改動,就被蟄得滿頭包,下一屆科舉若是敢再動心思,阻力必會更大。 宋二郎住在京城,也知道一些朝廷形勢。他輕嘆道:“人生在世,難免有一處不如意?!泵髅髯蛞顾d奮了一夜,還想著以后家里家外就是處處順心,今日一到書房就清醒過來了。 封恒看他一眼,想起今日一早的事,突然也有些贊同起來,他正想出聲,螺獅就被宋二郎的小廝領了進來。 宋二郎好奇地看著托盤上的荷包,摸著下巴道:“竹meimei是想叫你品鑒她的女紅?” 封恒也有些想不明白,宋師竹的針線活極差,推崇的向來是揚長避短的那一套,絕不會拿到人前丟臉,怎么會突然就把自己繡的荷包送過來了。 更何況,這個荷包也不是她的手藝。封恒心念一動,打開荷包,便看到一張疊得奇形怪狀的紙。 紙愛心太復雜,拆開需要一定時間,宋二郎在一旁道:“竹meimei搞什么名堂?”這也太閑了吧。 封恒打開紙張之后,嘴角便翹起了一絲笑意。 宋二郎看他臉上一點一點漾開了笑容,心里便嘖嘖了兩聲,覺得他家竹meimei訓夫還真是有一套。封恒一早過來時,臉上面無表情,整個人就跟死了爹一樣烏云蓋天的,這會兒堂妹不知道說了什么,立刻就把他哄好了。 宋師竹這邊,自從螺獅離開之后,就有些心懷期待。一盞茶后螺獅終于回來了,托盤上放的卻是封恒的荷包,葫蘆造型上只簡單繡了一叢青竹,宋師竹心急地打開,就看到一張疊得四四方方的紙掉了出來。 筆觸之間那一股掩蓋不住的火熱柔情,就跟要從紙上飛出來一樣。宋師竹單單看字,都能被他感染地心間涌上絲絲歡喜。 她看了一遍又一遍,說不清是什么心情,臉上突然紅得像著火一樣。 螺獅卻還在一旁等著回話,宋師竹定了定神,用目光示意她繼續說下去。聽到螺獅說要回來陪她用膳,宋師竹立刻回絕了屋里另一個丫鬟:“你跟二嬸說一聲,我就不過去了?!?/br> 封恒這兩日只要到前院跟宋二郎一塊念書,中午必定在在前頭用膳,就是因著如此,宋師祖也經常到正院跟馮氏作伴。 丫鬟是馮氏派過來請宋師竹到正院用膳,此時臉上便帶上了然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