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
當時封恒察覺到此事后,便跟他有言在先,要是他今年不能過縣試,連著兩次的賬,他都要跟他算清楚。這兩個小子今年考試時,應該會把皮子繃緊了。 歲考之后,衙門封筆,府學也放了年假。 外頭大雪紛飛,將院子妝點出一片雪白。菜地銀裝素裹,宋師竹早早便把堤壩事件時準備的木箱用上了,屋里燒著炕,小青菜長勢十分喜人。 這個年,他們家過得實在簡單。 李舅舅前兩日就過來說讓他們一塊到家里過年,宋師竹卻沒有答應,李老太太那邊,也把李隨玉派過來相請,誠意十分足夠。 “你真是倔,到我們家過年又怎么了?!?/br> 李隨玉窩在榻上跟她說話,炕桌上都是封家廚娘做出來的吃食,糖兒粘、春餅、年糕、玉蘭片,還有又香又脆的炸饃饃片,隔壁擺一碟煎得金黃的煎餅子,一伸手還能就一個韭菜盒子,兩個人嘴巴一直就沒有停過。 李隨玉從小規矩慣了,從沒有試過在炕上這樣擺上一桌吃的,此時吃得兩腮鼓起,滿足得直瞇眼。 宋師肚皮撐得太圓,剛想起來運動運動,就瞧見李隨玉把手放到她肚皮上,眨巴眨巴眼睛:“凸了一塊出來?!?/br> 宋師竹一把拍掉她的手,道:“油!” 李隨玉不好意思地把手收回來,又感嘆道:“宋jiejie這日子真逍遙?!彼材苊靼诪楹嗡螏熤癫辉傅剿麄兗沂貧q了,宋師竹在家里吃喝自在,如此隨心所欲,到了李家還要守著他們家的規矩,當然是不愿意過去的。 宋師竹想了想,卻壓低聲音道:“馮遠秋還有沒有繼續sao擾你?” 李隨玉頓了一下:“他不敢?!瘪T遠秋若不是柿子只敢捏軟的,怎么會撞到封師兄手里。 封恒到衙門告狀的事,李隨玉也是知道的。這些日子她十分后悔,當時因著她那點好奇,給宋師竹惹了一個大麻煩。宋師竹還懷著孩子呢,當日要是她用了那輛馬車,說不準母子兩個都要出事了。 宋師竹看著她滿臉的歉意,卻是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臉,笑道:“那就好?!彼F在看著李隨玉的面相,已經沒了先前漫天的苦桃花,想來這一劫已經過去了。 說起苦桃花,宋師竹還是有些好奇,若是沒有她的提醒,李隨玉難不成還會真的喜歡馮遠秋這種類型的男人。 她好奇地問出口。 許是從沒有人在她面前提過這種問題,李隨玉白皙如玉的肌膚上突然染出一層胭脂,瞪了她一眼,想了想才道:“馮遠秋一開始極為熱心,往慈幼所里送了好些孤兒?!?/br> 她小聲道:“我自幼養在曾祖母膝下,父母緣分不好,對慈幼所的那些孩子便有幾分感同身受?!?/br> 除此之外,她當時其實還覺得馮家長輩犯下的錯,禍不及小輩,馮遠秋也是被連累的。但宋師竹的話本連連戳破馮遠秋的算計后,她對他的好感也剩不下幾分了。 宋師竹頓了頓,她沒想到李隨玉會是這樣的身世,她先前一直以為李隨玉的父母都跟其他李家人一樣,在京城住著。 沒等她想好要如何組織措辭,李隨玉便笑道:“我先前不跟宋jiejie說,就是這個原因,宋jiejie不用想著安慰我?!崩铍S玉從來不覺得自己沒有安全感,她長于李家,有曾祖母和祖父的關愛,比外頭許多人強了很多。 她猶豫了一下,道:“就是三嫂,似乎跟馮家那邊還有聯系?!崩铍S玉不常跟外人說起家里人的壞話,但因著有話本的前事,她說出第一句后,也放開了:“馮家跟三嫂聯系了好幾回,我看似乎馮家手里捏著她什么把柄?!?/br> “什么把柄?”宋師竹很感興趣,寧氏居然有把柄在馮家人手里。 “我不知道?!崩铍S玉搖頭,李家的管家權不在她手上。她能知道這些,還是因為馮遠秋的事后,曾祖母便吩咐家里管事,暗中關注馮家人的動靜。 宋師竹想了想,突發奇想道:“你家三嫂會不會因著被威脅,所以就幫你跟姓馮的牽線?” 她說完之后,李隨玉立刻拍了她一下,又有些懊惱,覺得自己不該這么對一個孕婦。她搖頭道:“三嫂不會的?!睂幨洗蛐睦锟床黄瘃T家人。要是她真的下嫁馮家,兩家成了正經親戚,寧氏一定會嘔死。這點她還是很放心的。 宋師竹想了想,道:“你還是要小心一些,馮遠秋是個小人,說不得就是想利用你家三嫂做些什么?!?/br> 李隨玉對宋師竹的提醒還是很重視的,聽完后立刻便點了點頭。 其實她當日回家后,就把馮遠秋受傷的事,還有宋師竹寫的那些話本原原本本跟曾祖母交代了。 她看著宋師竹,咽下了一句話,她家曾祖母對宋師竹這份洞察人心的能力十分感嘆。 祖孫倆先前還猜想過宋師竹是不是在馮家安了jian細,后面卻是覺得,故事是死的,人是活的,就算jian細先一步得知馮遠秋的計劃,也不能確保馮遠秋不會突然改變主意。便是如此,李老太太對宋師竹越發感興趣了。 因著覺得曾祖母對宋師竹另眼相看是一件好事,李隨玉便沒有特地提醒宋師竹。 其實整個李家,掌舵拿主意的人一直是曾祖母。就連祖父,也會經常會被曾祖母說服。只要曾祖母對宋師竹保持好感,等明年回京后,宋師竹自有好處。 宋師竹也沒想過李老太太會對她起興趣,反正她以后也不會再把她寫的話本展現在人前了,她現在就指望著一日老天爺能把得罪他們家的人給收拾了。 就這么簡單地過了一個年后,鄉考的時間終于到了。 因著鄉試考場在省城,封恒提前兩日便要過去備考。 宋師竹剛好是在鄉試第三場入場的時間發動的。 當日寅正剛過,她的肚子就出現動靜。 第86章 (改錯字) 陽春三月,屋里已經撤了火盆,喜鵲停在屋檐下嘰嘰喳喳不停地叫著。 正房里頭,李氏抱孩子的姿勢十分熟練,一手托屁股,一手扶脖子,一邊還伊伊啊啊地跟懷里的小娃娃說著嬰兒話。 螺獅一邊喂著宋師竹喝雞湯,一邊抬頭瞧著李氏懷里的孩子,笑:“大姑娘那小鼻子大眼睛的,長得跟少奶奶一模一樣?!?/br> 一樣嗎?宋師竹喝湯間隙抽空看了一眼李氏懷里這個小東西,眉毛都沒長出來,哪里看出來跟她像。 李氏也跟著笑:“是跟你出生的時候差不多?!?/br> 宋師竹早就不記得自己嬰兒時期是什么樣了,她又看了一下孩子,想著當時發動時的驚慌失措,感嘆:“這個祖宗,生的時候快疼死我了?!?/br> 李氏搖搖頭:“你生的速度算快了?!睆漠a婆進門到孩子出世,不過一個時辰,就連爐上的雞湯都沒熬好呢。 宋師竹也覺得自己很速度,可想起生孩子時的痛楚,還是止不住頭皮發麻:“再快也疼啊?!?/br> 她可算了解到什么叫痛經的十倍了。 懷孩子時,宋師竹是真心輕松,好吃好睡好覺好眠,除了后面兩三個月揣著個大西瓜行動不便外,就連她娘先前提醒的半夜抽筋也沒有過,一路都是愜意得不行。 可剛進入三月,這份自在就消失殆盡了。就像整個懷孕期間的焦躁都集中到最后一個月發作一樣,宋師竹才意識到古代生孩子還有難產這回事。 當時整條茂林胡同的人都為著鄉試開始緊張,宋師竹也不想在臨門一腳時破壞封恒的心情,便一直忍在心里。 好在李氏先一步過來了。 她不是一個人,身后還跟著三個拖油瓶。 兩個是剛考完縣試的宋師柏和封惟,這兩個小子借口考完試后要散心,硬是跟在李氏屁股后頭過來了。 第三個便是宋師澤了。 宋師澤是跟封恒一塊去省城赴考的。 想到鄉試,宋氏在心里算了一下時間,對李氏道:“今日澤哥兒和相公都回程了吧?” 李氏笑:“我昨兒不是跟你說了,女婿讓人帶了信回來,說是他們今日到家?!?/br> 宋師竹腦子有些糊涂:“說了嗎?”她把眼睛看向螺獅,螺獅點頭為李氏作證。今兒一大早,宋師澤和封惟就說要去城門口接人,當時他們在家門口的動靜極大,她還以為宋師竹聽到了呢。 “……”完了,她生完孩子后,腦子好像變笨了。 看著閨女發愁的臉,李氏好笑:“生孩子就是走一趟鬼門關,你前兒留了那么多血,身子還虛得很,就別想那些有的沒有的了?!?/br> 哪能不想。 宋師竹覺得她上半個月,簡直見識到什么叫是金子總會發光的。 她感興趣道:“澤哥兒不知道考得怎么樣了?!彪m然宋師竹也關心封恒的成績,但比較起來,還是跟天選之子一樣的族弟讓她感興趣。 李氏順著閨女的話頭道:“應該是考得不錯的?!?/br> 二月初豐華縣縣案首是宋師澤,二月末瓊州府院案首還是他。一個人的運勢最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李氏下意識地覺得,宋師澤這一回應該也會不錯。 她頓了一下,又道,“就是這孩子性子也太急了些?!崩钍匣盍舜蟀胼呑?,從來就沒有看過這樣的考試頻率。 說起宋師澤,她確實有些感嘆。先前宋師澤為了給亡父亡母守孝,一場縣試都沒有參加過,就只是在族學里接受過族里秀才的教導。 李氏對宋氏族學的水平也是知道的,就是沒想到族里還能出這么一個人才。 丈夫一聽說宋師澤考中院案首后,就寄了一封言辭激動的信過來。李氏對著宋師竹好笑道:“你爹一直說他慧眼識珠呢?!?/br> 宋師竹很想說,是她慧眼識珠才對,宋師澤的崛起還有她幫的這一把手呢。 宋師澤能達成縣試、府試、院試三場三殺的成就,真得算她一份大功。 要考鄉試得先過院試,有了秀才功名才行。 整個二月,宋師澤真是過關斬將,驚掉許多人的下巴。 宋師澤在縣試后,跟著去年因故不能府試的學子們補考了府試,之后一鼓作氣,又把院試也給考了。 院試三年兩回,由本省學政主持。但一個省好幾個府城,許學政不可能同一時間出現在所有考場上。 時間上,哪個省先考、哪個省后考,都是由許學政自個斟酌決定的。 為了讓自個心愛的弟子能夠趕上鄉試,許學政就假公濟私了一把,把瓊州府的院試定在了二月末。 瓊州府的學子這個二月堪稱水深火熱。 二月初縣試,二月末又迎來了一場院試。 這一回院試從出題閱卷到錄取,許學政為了避嫌,邀請了許多退休進士一同參與,宋師澤這個院案首算起來也是實至名歸。 李氏聽著閨女給自己掙功勞,笑:“澤哥兒要不是一直記著你的情,怎么會給你帶禮物?!彼螏煗蓮陌碴懯〕腔貋?,收禮最多的就是宋師竹了。 宋師澤感恩圖報,李氏看在眼里也是高興的。 最近李氏的心情實在好,兒子縣試考了第五名,閨女也把孩子平安無事地生下來了,又有族里還有那么一個出息的宋師澤,李氏一想起來就歡喜得不行。 宋師澤考得好,她這當族長太太的也有體面。不僅體面,想著自家嫂子昨日看望閨女時帶來的消息,李氏心里更覺得十分暢快。 馮遠秋硬撐著要去補考,沒想到年前膝蓋的傷勢還沒好,在考院柵門處摔了大馬趴,當場就被許學政請回去了。 再度來到瓊州府,聽閨女說起馮家那些人的算計,李氏真像吞了只蒼蠅一樣惡心。 她沒去找馮家人的麻煩,馮族長卻一再欺上門來。那些無德無行的小人,就只會做這些鬼祟的事,當真覺得他們宋氏好欺負嗎。 這一回宋師澤連著拿了兩個案首,對比馮家子的顆粒無收,著實讓她出了一口惡氣。 宋師竹卻不知道她娘在這等抱孩子的溫馨時刻還能想到馮氏那些人,她如今想著快要到家的封恒,心情就有種莫名的激動。 小家伙雖然只會哭和睡,可好歹是她懷了十個月的寶貝,宋師竹還是很想跟封恒分享一下這份喜悅的。 此時封恒的馬車已經到了城門口。 鄉試一連三場,他一去十日,等回到府城時,就見到城門口站著一胖一瘦兩個等高的少年,翹首看著官道的方向。 宋師柏和封惟在城門口等了大半日,一看到家里的馬車,就對著他們直招手。 等到了上車后,見自家姐夫和宋師澤兩種完全不同的精神狀態,宋師柏立刻脫口而出道:“你這樣,待會出了馬車,大家立刻就知道你考得不好了?!毕惹八涂紩r,瞧著宋師澤還意氣風發的,此時卻宛如霜打的茄子一樣,宋師柏打心里覺得不習慣。 他的表情有這么明顯嗎?宋師澤抬起眼睛,蔫蔫地看了族兄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