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
雖然他們家人情交際不多,可仇人還是有幾個。 封恒翻了幾頁,看著上頭馮遠秋的各種倒霉事,笑:“怎么都是在這幾個月發生的?” 宋師竹的三觀還是很正的:“咱們也不會在府城待一輩子,等過了這幾個月,他就不能找咱們麻煩了?!?/br> 馮遠秋不過就是惡心人,罪不至死。而且他還要等三年才能鄉試,有這三年的時間,他和封恒之間的差距只會越來越遠——這點,宋師竹對她家相公還是很有信心的。 基本上,主角被她寫死的,只有遠在京城的小馮氏兄妹倆。就連那個未曾謀面的大駙馬和徐家母女,她也只是咒他們天天倒霉罷了。 封恒聽宋師竹說得認真,心下又有一些笑意。臨近歲考,府學里學風越濃,封恒最近也有幾絲緊張感,畢竟明年連著兩場考試,他時刻都要緊著心上的弦才行。 封恒直等到今夜才有空閑看話本也是這個原因,他正想繼續說話,就聽到外頭突然傳來一聲熟悉的求救聲。 深夜里的大喊還是十分惹人注意的。外頭風大,這一聲呼叫更顯得極為刺耳。 封恒和宋師竹對視一眼,他溫柔道:“我出去看看,沒事的,這一聲聽著熟?!?/br> 宋師竹心中膽顫,卻是立刻點了點頭。 她一個人在屋里坐立不安了一會兒,螺獅和秦嬤嬤才都過來了,螺獅一進門就對她道:“是隔壁的孫秀才?!?/br> 聽到她這么說,宋師竹心里一塊石頭才落地。她剛才還以為是家里進賊人了。 兩人一左一右上前扶住她,危險之時,宋師竹瞧著秦嬤嬤的大塊頭還是有些安心的,她想讓秦嬤嬤出去幫忙,秦嬤嬤卻抿唇道:“少爺讓我在這陪著少奶奶?!?/br> 在屋里坐了半刻鐘,宋師竹聽著外頭封恒的說話聲,有些忍不住想出去看看。 螺獅勸不住她,也只好扶著她出門。宋師竹一掀開正房的棉簾子,就瞧見孫三通趴在地上的身影,他臉上一片寡白,離得近了還能聞到酒味。 封平卻是一臉平淡無奇地站在他旁邊,手上還拿著孫三通半邊袖子。 孫三通摸了摸臉上的冷汗道:“封賢弟,你們家新買的這個下人也太嚇人了?!卑阉贫冀o嚇醒了。他不過就是喝懵了走不動,在封家門前歇了一下,一睜開眼睛就看到一只大手把他手臂直往后掰。 宋師竹聽他這么說,沒好氣道:“這么晚了,孫大哥才是把我們嚇壞了?!?/br> 剛才那一瞬間,她身上都發寒了。這會兒平靜下來,才發現肚子有些疼。 封恒眼尖,一下子就發現她的異狀,趕緊走了過來,摸著她冰涼的掌心,低聲罵了一句,又黑著臉對孫三通道:“趕緊滾!我娘子被嚇壞了,要是她有事情,這件事便沒完?!?/br> 孫三通眼見著自己弄出的這樁鬧劇把孕婦嚇成這樣,也有些不好意思,連聲道:“弟妹回去休息,我就不多陪你們了?!?/br> 說著起身時還有些踉蹌。 等到回了屋,宋師竹才長長地舒出一口氣,見著封恒讓人請大夫,她連忙阻止道:“不用了,我沒事?!?/br> 封恒半信半疑,直到宋師竹把自己暖熱的手摸到他臉上,又讓他摸自己的肚子,他才相信。 宋師竹是真的沒事,她覺得她肚子里的孩子,剛才應該是睡了一半被嚇醒,所以一時間胎動才那么頻繁,等過了剛才那股勁,就又平靜下來了。 她道:“明日還是得讓人帶著封平把周圍人認一遍?!狈馄絼偛艑嵲谔珖樔肆?。冬日衣裳本來就厚實,他居然能把孫三通的袖子扯下大半。就這樣,剛才她還聽著封平笨拙地辯解自己沒使勁。 要是真的把孫三通的手臂弄殘了,她就不知道該和孫家婆媳如何交代了。 封恒把她摟在懷里安慰,對她的這句話,卻是搖頭道:“再是熟人,也要警惕?!?/br> 孫三通自己走錯家門,關封平什么事。今日不過虛驚一場,要是來日外面不懷好意的是熟人怎么辦,封平這樣兇狠,正好能派上用場。 不知道是不是懷孕時更加敏感,宋師竹這一夜一直睡不安寢。 早上睜眼后,她看著外頭的天光,摸了摸身側,沒有意外地摸到一片冰涼。 封恒早早便起來念書了,院子里傳來朗朗的讀書聲,宋師竹聽了一會兒,心里才安了下來。 螺獅進來伺候她洗漱,宋師竹突然道:“今日要是有人出門,把封平叫上?!?/br> 螺獅應了一聲,又小聲道:“是不是會發生什么事?”她家姑娘這些日子犯懶,瞧著先前李氏還在時定下的章程沒出錯,也很少吩咐些什么。如今突然說出這種話,肯定是有什么問題。 宋師竹搖了搖頭,她也說不上來。 不過等到叢管事回來,她就知道她為什么會突然說出那句話了。 一具冰涼的馬尸橫在院里。 叢管事帶著封平站在她面前,這會兒嘴唇還在哆嗦:“今日因著要采買年下的用度,我就用了家里的馬車,沒想到半路上,那匹馬突然發瘋了,今日街上的人不少,幸好封平在?!?/br> 車夫不停拉韁繩,可馬還是四蹄亂奔。當時叢管事臉都嚇白了。集上的人那么多,要是不小心踩中一個,主家就惹上大麻煩了。幸得封平力氣大,從后面上了馬,用匕首把馬給殺了。 封恒出聲問:“這匹馬是我們從豐華縣帶來的,用了大半年都沒有問題,怎么會突然出事?” 叢管事說不出所以然來,封平突然道:“被人喂藥了?!睕]等人追問,他又言簡意賅地補了兩個字:“布莊?!?/br> 什么意思? 宋師竹有些摸不著頭腦,卻聽到叢管事恍然道:“少奶奶開的單子上要買布,我們在布莊門口停了一下?!彼螏熤褓I這批布是為了送禮,數量很是不少,叢管事便招呼了車夫和封平進去幫忙搬布,他猜……應該就是在那個時候中的招。 宋師竹氣道:“真是太壞了!” 要是家里的馬踩死人——宋師竹一想到這件事,就覺得不寒而栗。不說他們家要賠多少錢沾多少事,一條人命也夠她一輩子不安的。 李家聽說這件事后,也派了人過來幫忙調查。但叢管事出門當日是集市,又正逢年下,人實在太多了,除了在馬腹里檢查出藥草外,其他卻是一無所獲。 不過在這之后,宋師竹立馬就把封平的待遇提高幾個檔次,而且還吩咐了,以后不管有誰出門,都要跟封平一塊行動。 她心里隱隱懷疑這是馮遠秋干下的,可惜卻沒什么證據。 第84章 (改錯字) 這個世上只有千年做賊的,沒有千年防賊的。有這樣一個出手狠辣的仇人在側,宋師竹還是十分擔憂的。尤其是她覺得馮遠秋一回算計不成,下一回肯定還能干出別的事來。 這種感覺甫一出現在她腦子里,就極其堅固地扎根了。 不過如今正值臘月,宋師竹也不想家里下人都跟著她心中惶惶,還是把憂慮都憋在心里,面上一直做淡然狀。 她這般端得住,叢管事看著她舅家和封恒的先生家都派了人過來幫忙,倒也覺得事情沒那么糟糕。 家里下人只有螺獅看出來她的擔心,她安慰她道:“您還帶著身子呢,這件事有少爺看著,咱們最近都不出門,應該就沒事了?!彼肓讼?,指了指上空,小聲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那個馮少爺肯定會倒霉的!” 她對宋師竹的信心還是很足的。 宋師竹卻嘆了兩聲,事情沒弄清楚,她心里那根刺總是扎得慌。因著這件事,她未免又想起了封恒的死亡畫冊,深深覺得還是他的心態好。 主仆倆心有靈犀地對視一眼,螺獅笑:“您看少爺之前經了好幾件事,都沒您這樣的?!甭莳{與宋師竹從小一塊長大,主仆兩人之間幾乎沒有秘密,封恒的事情,螺獅當然也是知道的。她此時就覺得,還是封恒臨危不懼。 封恒不僅心態好,膽子也大,進了臘月還沒多久,夜里睡覺前,宋師竹便聽他道:“我寫了狀紙,明日就到衙門報案?!?/br> 宋師竹還以為他忘了他們家跟徐家的恩怨,她忍不住提醒道:“徐夫人可恨我們恨得要死呢?!?/br> 徐千意去了京城后,沒多久就被送嫁到了南蠻。這個消息傳來時,徐夫人在府城交際場上立刻黯淡下來,日日閉門不出。 封恒卻搖頭道:“徐府尹不會的?!?/br> 徐府尹是個聰明人。今時不同往日。恩科改革的消息傳出來后,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來老師對新帝的影響力。 先前他們家沒有正面和徐家起沖突。之前糊涂著過去,現在也會糊涂著來。 這件事里,他們家是受害的一方,只要秉公辦案就能賣人情給老師的事,徐府尹一定會干的。 宋師竹勉強被封恒說服了,可是她又擔心道:“到衙門告狀要證據充足才行啊?!?/br> 不是什么都查不出來嗎。 “誰說沒有證據?”封恒道。 宋師竹看著封恒胸有成竹的模樣,突然就好奇起來了。最近封恒跟舅舅家借了人幫忙調查的事她是知道的。 就是見他一直鼓搗不出動靜,宋師竹才覺得這件事許要成為無頭公案。沒想到封恒居然還真查出什么了。 封恒也不想賣關子,先前宋師竹如驚弓之鳥一般,封恒嘴上不說,心里卻一直為自己不能護好妻兒內疚。 宋師竹斬釘截鐵說一定是馮遠秋干的,封恒便也深信不疑。 這兩日他想了又想,從馬腹里刨出來的草渣,份量極少,藥性這般強烈的毒草并不容易得到。封平認出了藥草是南邊特有的莨莨草后,他心里就更有把握了。 馮遠秋日常沒事,家中應該不會備著這些東西,毒草應該是他最近才拿在手里的。 封恒最近只做了兩件事。 他推測,馮遠秋的毒計不成,一定日日關注著他們家的后續動靜,他就讓家里的小廝每日出動,在馬市跟馬販子打聽毒草的事情,又私下跟宋師竹的舅家借了幾個家丁,吩咐他們出城去找線索。 封恒道:“馮遠秋身邊有個端茶倒水的小廝,前些日子出城去了?!备畬W讀書的學子身邊幾乎都帶著書童。上課時,書童們只能在外頭站著,一塊站了大半年,其中好些也結下交情。 他讓封印著意打聽,馮遠秋的心腹書童出門的消息,就是這么被探聽出來的。 宋師好奇:“你怎么確定是這個小廝干的?”就連她到府城陪讀,帶來的下人都好幾個。馮遠秋家也是富戶,這個人選確定得還真是隨意。 “我不確定?!狈夂銚u頭,但以常理論,這種歹毒的事,馮遠秋一定不會隨便交給別人去干。 宋師竹十分確定這件惡事是他干的,兇手確定下來后,查出幫兇的難度其實便低了許多。如果他找錯了幫兇,再重新找線索就是了。 封恒早在事發時就下定決心,一定要查出結果來,這件事要真是馮遠秋干的,一定會留下蛛絲馬跡,總不能讓他以為對他們家動手不用付出代價。 他對著宋師竹解釋了幾句,便繼續說下去。 馮遠秋的書童是自幼賣進馮家的,未曾為奴前,也是府城周邊的人。這種害人的毒草,他肯定不會在府城的藥堂里買,一旦出事,很容易就查到他身上。 封恒先是讓借來的兩個家丁去了書童的村上,看看他最近有沒有回來。 沒等宋師竹發問,他就道:“……我讓人找他們村里的混混打聽消息?!编l下地方一向閉塞,家丁是陌生人,貿然探問鄉人消息,別人肯定有戒心,找混混問話便不一樣。 他繼續道,“錢帛動人心,我給了十兩銀子他們就什么都說了?!睘榱舜蝰T遠秋一個措手不及,他還約好等此事了結,他再給一筆銀子作為保密銀。這才能把馮遠秋瞞得死死的。 封恒說完,便從案上拿了一疊紙給她看。 宋師竹翻了一下,上頭做供的人不少,封恒居然真的查出毒草是從哪家藥堂賣出去的,上頭筆跡清晰地寫著是瓊州府下面的一個縣城,這疊紙中還有藥堂掌柜的供詞。 知道馮遠秋的書童回過家后,事情就簡單了。其實鄉間混混消息最為靈通,封恒給錢給得爽快,他們很快便幫著打聽出來書童那一日還去過他們縣里的藥堂。 “……藥堂掌柜就那么容易把客人的消息告訴你嗎?” 宋師竹覺得封恒這太順利了。她爹在縣里查案的時候,遇到這種關乎醫藥的事,都要拿出衙門手令,掌柜的才會配合。 “當然不是?!狈夂愕?,一開始家丁去了兩趟,掌柜的都把他們轟出去了。第三回是封恒親自去的,本來還以為要磨破嘴皮子才能讓掌柜的松口—— 宋師竹突然伸手刮了刮他俊挺的鼻子,笑盈盈道:“是不是覺得很驕傲?” 讀書人立德博施濟眾,立言傳于天下,便是為了獲得別人心中的敬重。這就跟上輩子的明星上街一樣,一出門就有粉絲眼睛發亮,心情肯定格外不同。 封恒佯怒地瞪她,又將她的手握在掌心里。他這幾個月一直在府城呆著,雖然知道他那本算學書賣得不錯,卻沒曾想就連一個下縣的藥堂掌柜也看過。 跟掌柜的聊了半個時辰后,掌柜的便答應幫他指認馮遠秋的書童。 因著家馬被害的事,宋師竹這些日子一直十分郁悶,現在確切知道馮遠秋要倒霉后,心情立刻就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