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
寧姒笑了聲, “堂姐別離得太近了,你的臉才好不久,別染了疹子, 又要遮面示人?!?/br> 寧婧面色微黑,而旁邊幾個姑娘聽了寧姒的話紛紛后退幾步,嘴里不滿道,“既然傳染,為何要出來,這不害人嗎?” “就是就是……” 這時姜煜將寧姒攬得更近些,眾人才想起姜煜挨著寧姒也沒有染上疹子,于是稍稍松了一口氣。 只是心里卻有些惋惜,這么出眾的公子,已經定了親,定親的姑娘還染了紅疹。 遂投來狀似同情實則柔情的眼波。 “寧大姑娘,今日怎么有閑和小姐妹游逛街市?” 姜煜突然朝寧婧搭話,其余姑娘紛紛詫異地看向寧婧,寧婧心里竟生出一絲虛榮感。只是她深知姜煜的殘忍,不敢膨脹得太厲害,唯有謹慎應答,“我、我又不是什么大忙人,怎么會沒有閑暇……今日天氣不錯,便約著大伙兒出來玩玩……” 其余姑娘便發現,在她們面前神氣活現的寧大姑娘,回答姜煜的時候結結巴巴,十分不自信,好像答錯了哪里便要受罰一般。 “哦,我還以為寧大姑娘只顧著追求楊大公子了?!苯陷p飄飄投下一記重彈,“可惜楊大公子并不覺得甜蜜,反而困擾得緊,說不定沒幾日便要傳出楊大公子定親的消息,只不過,不會是和寧大姑娘你的?!?/br> 其余姑娘萬分驚詫,數道目光齊齊匯在寧婧身上。 寧婧心里咯噔一聲,不經思考便問,“你怎么知道的?” “寧大姑娘,我知道的比你想象得還要多?!苯弦馕恫幻鞯匦α艘宦?。 寧婧聽出了姜煜的意思,他是在警告她。 方才諷刺了寧姒一句,他便要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讓她沒臉。 “這……就不打擾姜公子和meimei逛街了,我們先走一步……”寧婧拉著身邊的姑娘就往前走,好似一刻也不愿多待。 直到寧婧等人走遠了,寧姒才出聲問,“阿煜哥哥,她當真追求楊大公子去了?” “嗯,不止我一人知道,一個圈子里的,或多或少都知道點,只是還沒有傳到姑娘們那里去?!?/br> 寧姒都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寧婧和楊鄲素無交集,也不知為何會盯上楊鄲。 “我好像聽叔母說,想要把她嫁進謝姜沈楊這樣的人家里,所以她挑了楊家?” 而且眼高于頂,一挑便挑中了楊家的宗子,也是宣遠侯府的世子。 姜煜笑著將寧姒扶上馬車。 “那你說,不日便要定下的親事,是和哪家的?”寧姒坐下后便摘下了帷帽,隨即按捺不住好奇地發問。 姜煜上了馬車,回她,“沈家。楊鄲一直喜歡沈二姑娘?!?/br> 寧姒睜圓了眼,又確認了一遍,“沈二姑娘?沈煙蘿?” 姜煜點點頭。 “一直喜歡?這么說,很早就喜歡了?” 姜煜笑道,“我也不知是什么時候喜歡的,不過看他樣子,時間也不短了?!?/br> 寧姒喃喃道,“沈姑娘和哥哥沒有緣分,倒有另一份姻緣等著她?!?/br> 也不知這個小腦瓜里怎么想的,突然就問姜煜,“如果你和我沒有成,你最可能娶誰???” 姜煜靈敏地嗅到了危險,卻面不改色地答道,“一個不喜歡的人?!?/br> 寧姒噗嗤一笑,挽上姜煜的胳膊,頭擱他肩上,“那不成,不喜歡就不要娶,不然就是辜負了人家?!?/br> 姜煜心知這問題是怎么也答不對了。 馬車停在寧府,姜煜將寧姒送進府里,隨后上了馬車回將軍府。 走進院子,卻見謝夫人端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桌上的茶水已經涼了,水面平靜沒有煙氣。 一股沉悶感籠罩在姜煜心頭。 “去哪兒了?!敝x夫人聲線平平。 “和姒兒meimei出去玩了?!?/br> “那昨日、前日,還有之前許多天,都是和寧家的姑娘出去玩了?” 姜煜眉心微蹙,又很快舒展開,信步走過來,“母親,我已經及冠,不須事事向你報備?!?/br> “阿煜,你實話告訴我,你舅舅家里的事,是不是與你有關?” 姜煜笑了聲,“小舅家?表弟等人連遭不幸,我也很痛心,只不過,母親何出此言?” “痛心?我看你吃得好睡得香,哪兒有痛心的模樣?你分明一丁點也沒有放在心上?!?/br> 姜煜神情不變,“我性情冷漠,母親也不是一天兩天知道了。心里清楚就行,非要拿到明面上說?只要面上過得去,不就萬事大吉了?此類虛假表象,你們謝家人早應習慣便是。難道硬要我擠出兩滴眼淚來?” 謝夫人被姜煜這通諷刺氣得發抖。 “什么叫‘你們謝家人’?我是你娘,我弟弟是你親舅舅!” “所以舅舅的兒子生了病,你二話不說帶上大夫去瞧他,哪怕你正在為我慶生?所以我和謝華同朝為官,你要我一再忍讓?”姜煜沒有露出怒容,仍舊是那副帶笑的面孔,只不過笑容越發冷嘲,眼尾也漸漸發紅,“謝華咄咄逼人,你叫我忍,說這不過是意氣之爭。謝華差點射傷了我和姒兒meimei,你聽說了也只是道,‘幸好沒有事?!?/br> “什么叫幸好?你知道那個千鈞一發的場面有多駭人嗎?我這個幾番歷險的人都出了一身冷汗。母親,你說得太輕巧了,輕得讓我心寒?!?/br> 謝夫人怔怔地立在原地,忽地意識到,他們母子之間一直埋藏著的矛盾終于在此刻圖窮匕見。 “娘沒有親歷那個場面,或許一時體會不到你的感受,是娘的錯……”謝夫人語氣緩下來,末了輕聲問,“阿煜,這就是你報復謝家的理由嗎?” 姜煜垂眸,并未接話。 “我聽人說,華兒將你的一方硯臺摔壞了,而那硯臺是你極為喜愛的?!敝x夫人徐徐道來,“你一句重話也沒有說,是也不是?” “阿煜,知子莫若母,你當時能強行忍下,必定有更大的后招等著他,是不是?”謝夫人眼睫輕顫,“所以你打算做什么?” 謝夫人還不知道謝華使了厭勝之術。 見姜煜久久不說話,謝夫人又說,“你從小便是這樣,別人要是欺了你,你勢必要十倍百倍還回去,哪怕時隔幾月、幾年,你終究要報復回去的。娘試過糾正你、教訓你,卻總不見效。直到有一回把你逼急了,你沖我喊——” 謝夫人仿佛見到了那個年幼倔強,還不懂得以笑容作為偽裝的姜煜。 他眼睛紅紅的樣子也漂亮極了,“我要是不自己反擊回去,你們會為我討回公道嗎?是你這個偏心的娘,還是那個不著家的爹?!” 謝夫人學不出口,以嘆氣代替。 她當時心口扯著扯著痛,此后沒有再著意修正姜煜的性子。 姜煜不為所動,顯得有些冷淡,“母親,若沒有別的事,我回房了?!?/br> 說完,抬腳便走,經過謝夫人身邊,沒有絲毫停留。 “等等!阿煜你……能不能放過華兒?” “呵……”姜煜輕笑一聲,“母親,不要把你兒子想得太可怕,什么放過不放過,我又不是索命的鬼差?!?/br> 說到這里頓住腳步,轉頭沖謝夫人笑得愉悅,“不過,多行不義必自斃,他要是自己把自己作死了,就怪不得我了?!?/br> 謝夫人心里一沉,只覺得姜煜說了一句讖言。 “阿煜!你放過他!當娘求你……他是謝家嫡長,是傾盡全族之力培養的宗子,日后是要擔負起整個謝家的!誰都能有事,他不能!” 姜煜聽得荒唐,“所以小舅一家的不幸,在母親這里也算不得什么,只要謝華不出事就好了?母親,我原以為你只是在我與謝家之間作權衡的時候偏了心眼,沒想到在謝家里頭還會分出孰輕孰重來?!?/br> 姜煜轉身走過來,半真半假地提議,“不如這樣,母親。你去和謝家人示警啊,就說我正在想法子報復謝華,叫他小心一點,最好藏在家里別出來,不然妖精要吃人了?!?/br> 大概把自己比作妖精,叫姜煜覺得好笑又難過,姜煜眼底濕潤了些,卻定定地看著謝夫人,“在我的底線上來回踐踏,放過他,不可能?!?/br> “啪——” 時間仿佛在這一瞬定格。 謝夫人見姜煜怎么也勸服不了,氣急之下打了他一巴掌。 姜煜可以躲開的,卻硬生生地受了。 “娘,你手疼嗎?”姜煜的語調突然親昵起來,仿佛回到了小時候,對謝夫人還存有依戀的時候。 這樣的語調像是在對謝夫人進行處刑,叫她疼得手也顫起來,打了姜煜的手心火辣辣地燒著。 “教訓我這個不孝子,把娘氣得不輕吧?” 謝夫人眼睫不住地顫。 姜煜語調更為輕柔,“娘,你知道外人該怎么叫你嗎?謝夫人?那是哄你呢。應該叫,姜謝氏。娘,你還記得你已經嫁進姜家了嗎?有你這樣顧娘家的好meimei、好jiejie、好姑姑,謝家人一定覺得十分省心吧?用起來也趁手,哪怕人在姜家,也死心塌地,向日葵一般,一心向著謝家。夫君?兒子?是什么東西?” 姜煜慢悠悠的嘲諷仿佛凌遲一般,一刀一刀往謝夫人身上割。 “如果你不想要姜謝氏這個稱呼,我也不介意換個后母?!苯夏抗獗?,眼底卻一寸寸破碎,“對父親體貼一點的,對我……不管不顧就行。后母嘛,我沒有那么高的要求,想必后母也不會管我報不報復謝家?!?/br> 謝夫人眼里蓄起淚水。 姜煜只看了一眼便移開目光,拂袖而去。 母子倆都將對方傷得體無完膚。 ☆、相依相偎 寧姒甫一回屋便將帷帽摘下。 謝林晚的“紅疹”已經好了, 她也可以痊愈了, 裝一時不覺得, 久了便好生憋悶。 用午飯時瞧見席上多了一人,寧姒盯過去,意外地眨了眨眼。 “寧meimei?!苯R初朝她頷首,“恭喜寧meimei痊愈?!?/br> “師兄, 你不是……”寧姒說到一半不知如何說下去。 江臨初笑著點頭,“對,前段時間忙著打官司了,也不知為何,舅家逃生的小廝一口咬定是我縱火燒了舅舅一家,實在荒唐。不過還好,此事算是結束了?!?/br> 寧姒眼睫一顫, 看他的眼神有些復雜。 也不知道縱火一案到底是不是另一個江臨初做下的。 寧大學士也說,“那小廝逃出火場, 時隔幾年才來狀告你,顯然是見你今非昔比、有利可圖, 或許背后還有人cao縱。解決了就好,來,喝一杯酒?!?/br> “老師,我還不會喝酒……” “你都十八歲了, 該學著喝點?!?/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