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節
“泥泥,孤答應你后宮不會有旁的妃嬪。所以你也不可以生異心,不許對旁的男子傾心,不許覺得旁的男子比孤好,不許和旁的男子親近、生子!” 霍瀾音眨眨眼,驚奇地看向他:“你在說什么?” 衛瞻不理她的問話,徑自說下去:“我和我父皇不一樣。在他心里江山永遠擺在第一位,兒女情長這種東西他不在意。父皇因為不在意而大度??晌壹仍谝庥知M隘!我既全心交付,就有資格要求你的忠貞不渝。你若負我,千刀萬剮食你骨血!” 衛瞻的表情因為過分嚴肅而變得扭曲,有些駭人。 霍瀾音怔怔,她另一只手摸到桌子上的撥浪鼓晃了晃,咚咚咚。她像小孩子那樣單純地對衛瞻笑:“我現在是音音了?!?/br> 衛瞻盯著霍瀾音的眼睛,奪了她手里的撥浪鼓,摔得很遠。 “裝,繼續裝!” 霍瀾音頓時垮了臉,低下頭:“我又不能控制自己是音音還是泥泥……” 她身子前傾,輕輕靠在衛瞻的懷里,問:“如果我一直都時好時壞怎么辦?” 是問衛瞻,更像是在問她自己。 衛瞻扯起嘴角笑了笑,道:“那很好啊。一人當兩用,豈不是一娶兩妻?而且吧……其實音音比泥泥可愛多了?!?/br> 霍瀾音靠在衛瞻的懷里嘟囔:“一點都不好笑?!?/br> 衛瞻湊到她耳邊,壓低聲音:“尤其是音音懵懂單純把自己脫光求著我幫她洗澡的樣子,別提多可愛了?!?/br> 霍瀾音一愣,立刻將衛瞻推開。衛瞻順勢坐在地上,望著霍瀾音笑。 霍瀾音生氣地偏過頭去不看他,說:“我要回家去。被劫走的時候,我隱約聽見了母親的聲音。她身體不好,一定急得很。我要回去看她?!?/br> “霍瀾音,今日是咱們大婚!” 霍瀾音直視衛瞻:“婚宴在晚上,現在是中午?!?/br> 第172章 霍府。 沒有抱頭痛哭,沒有喋喋不休訴說這些年的經歷。屋子里過分的安靜。 軒窗半開,紅梅俯探。 姚氏坐在窗下望著窗外紅梅,霍平疆望著她。 姚氏的一陣抑制不住的咳嗦聲終于打破了屋內的寧靜。她捂著口,弓著身,咳得瘦弱的身子輕顫?;羝浇泵ι斐鍪?,指尖未碰到姚氏,已不敢再靠近。他的手停在那里頓了頓,才繼續朝前輕輕搭在姚氏的肩上。 真的,不是幻影。 霍平疆的手掌逐漸用力,傾盡全力地想要握緊,只有牢牢握緊才會覺得真實。他力氣很大,姚氏的肩開始疼起來??墒且κ蠜]有推開他,她什么也沒有說,飲鴆止渴般安靜地感受著肩上的疼痛。 半晌,霍平疆松了手,堪堪從不真實的狀況中回過神。 他在姚氏面前蹲下來,用手去擦她裙子上的泥漬。 ——他的小姐喜歡干干凈凈的,哪怕他們最窮困潦倒的逃難時,她也總是干干凈凈的。泥漬和窘境會讓她過后偷偷哭鼻子。 記憶的門一下子打開,從小到大,他蹲在她面前為她理裙角的畫面鋪天蓋地而來,重逢后靜默相對了半日,姚氏這才忽然落下淚來。那些蘊在暗處的情緒不知道積攢了多久,在頃刻間呼嘯而來。 眼淚落在霍平疆的手背,沉甸甸的。 霍平疆的手僵在那里。 “我這一生唯一一件后悔的事情就是從軍?!?/br> 姚氏溫柔地搖頭,小心翼翼地朝霍平疆伸出手。面前的人真的是他嗎?是啊,是他,她的霍石。 霍平疆先一步握住她的雙手,攤開她的手,看她手心這些年蹉跎下的痕跡。像陰云罩在心上,壓得霍平疆喘不過氣。他深吸一口氣,反復摩挲著她手心的薄繭,努力去感受她這些年吃的苦。誰說這世上沒有感同身受?他撫著她手心的薄繭,陪她再痛一次。 他們當初逃難時,還是兩個小孩子??墒窃儇毟F的窘境下,他也不會讓她吃一點苦,做一點重活。即使被現實打進泥里,他也要將他的小姐抗在肩上,免淤泥臟了她的鞋子。 他當初為什么要走?為什么那么狠心丟下他們母子,讓她一個人受苦。他不敢想,只覺心如刀絞。他做錯了嗎?他只想給他的小姐更好的生活,想要她和先前家中未生變時那般養尊處優,再不受旁人白眼。 霍平疆再一次深深吸一口氣。壓在他心上的東西太重,他終究是承受不來。九尺男兒高大的身軀跪在他的小姐面前,抱著她的腰,將臉埋在她的腿上,嚎啕大哭。即使當年得知她的死訊,也未曾這樣失態過。 姚氏頓時手忙腳亂起來,慌忙輕撫霍平疆的肩背:“沒事了,沒事了……我挺好的?!?/br> 霍平疆抬頭看她,哽聲問:“好?” 姚氏臉上掛著淚,眉眼間卻是溫柔笑意,她點頭,說:“挺好的。遇到了很多好人,日子過得也還行。沒有再打仗,不用逃難,國泰民安,女兒也懂事……” 只是……思君令人老歲月忽已晚。 她闔動眼瞼,讓花了視線的眼淚落下,望著眼前的霍平疆溫柔地笑。她輕撫他的臉頰,發自內心地歡喜?!皶缘媚氵^得很好,那便是更大的好?!?/br> 霍平疆并不覺得受到安慰。他的小姐永遠那樣心善與知足??墒撬澬那易运?!他一點都不覺得好,只覺得造化弄人,命運可笑!開疆擴土平天下有何用?自己的妻女卻在承受這樣的苦難! 霍平疆滿腔的恨。 姚氏一眼看穿,無聲輕嘆。她輕拍霍平疆的手背,沙啞的聲線里溫柔如故:“我餓了?!?/br> 霍平疆緊繃的情緒在一瞬間松散,那些恨也在消散,什么都抵不過他的小姐一句話罷了。 他說“好”,踉蹌起身。 整個霍府的人都心情復雜。 周玉清將周家人聚在一起商討如今情形。向來有主意的他,也沒了主意,在屋子里走來走去,焦慮不已?;魧④姷脑浞蛉嗽谒募抑凶鋈槟?,這……這這!周玉清只覺得十分危險,周家恐危矣! 霍瀾音和衛瞻趕回家時,白管家相當意外。 “白管家,我母親今日是不是出府了?她可還好?” 白管家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說話竟變得結巴和猶疑:“好……好吧……?主子您……您病好了?” 雙重意外讓白管家驚得不輕,全然沒了往日的冷靜老練。 霍瀾音一邊往里走,一邊問:“這府里府外怎么會有那么多官兵?” 若不是她認得出這是霍平疆的玄甲兵,定以為是哪方的勢力要作妖。 “那個……那個……”白管家一時之間不知道怎么接話。 霍瀾音覺察出不對勁,停下腳步看向他。 “說話?!毙l瞻沉聲開口。 白管家嚇得一哆嗦,直接跪了下來。他指著姚氏院落的方向,心虛回話:“霍、霍將軍在……在那!” 霍瀾音既詫異,又擔憂,趕忙加快了步子。 到了庭院,衛瞻沒有進去,在院中亭中隨意坐下等著。 霍瀾音剛邁進廳中,還沒進屋,就聽見了趙氏和宋氏的說笑聲。 霍瀾音更為驚駭。趙氏和宋氏之間水火不容有你沒我的架勢,這怎么還能說笑起來? “夫人今日的氣色好了很多?!壁w氏說。 宋氏接話:“我那里有一套牡丹頭面首飾,最襯夫人的氣質。我讓丫鬟一會兒送來。哦不,等下我親自送來給夫人。也能順便瞧瞧還有沒有旁的首飾配得上夫人?!?/br> 聽著宋氏和趙氏的話,霍瀾音心里疑惑更重。府里這是來了什么尊貴的夫人?可即使來了什么尊貴的夫人,為何要在她母親的住處?母親身體不好,哪里受得了這樣的叨擾? 霍瀾音已皺了眉,眼中帶了幾分慍意,推開房門邁步進去。 一屋子的人,主主仆仆。 霍瀾音的視線越過一屋子的人,望向坐在窗下的母親。 “音音?你怎么回來了?”姚氏又驚又喜,急忙起身,朝霍瀾音小跑過去。她起身的那一刻,擋在她身前的人紛紛讓開路。 霍瀾音趕忙迎上去,扶著母親回去坐下。 “我果然沒有聽錯,真的是阿娘喊我?!?/br> 姚氏驚喜地望向霍瀾音的眼睛,仔仔細細地打量著她。好不容易壓下去的眼淚又在頃刻間翻涌?!耙粢?,你……你好了?” 她去摸霍瀾音的臉,目不轉睛地望著霍瀾音的神情。今日的驚喜的太多,讓她懷疑這是不是一個太過美好的夢。 霍瀾音也不知道怎么跟母親解釋自己還沒有完全康復,只好敷衍:“這段日子讓母親擔心了?!?/br> 她疑惑地環視屋內,只覺得每一個人的神情都古怪得很。 她問:“來了什么夫人?人在哪里?” 分明沒有看見什么夫人。 宋氏張了張嘴,頓時覺得尷尬不已。她不敢直視霍瀾音母女的眼睛,微微側過臉,說道:“我們說的夫人正是娘娘的母親啊……” 霍瀾音心中更加疑惑。因為她成為太子妃,所以周家人對她母親的態度變得這樣恭敬?可是霍瀾音瞧著趙氏和宋氏的神情,卻發現她們對姚氏的態度不僅是恭敬,更多的是畏懼。 畏懼? 緊接著,霍瀾音發現趙氏和宋氏的目光中畏懼變得更重。 她順著趙氏和宋氏的目光回過頭去,看見霍平疆邁過門口。他低著頭,手里端著一碗粥。 很普通的紅棗粥,是他自己煮的。 勺子輕攪,讓剛煮好的紅棗粥溫度降下來。他沒有抬頭,一步步走近。直到走到姚氏身邊,將碗遞給她,道了一聲:“秋君?!?/br> 姚氏看了霍瀾音一眼,將瓷碗接過來。她低頭的瞬間,鬢間的發絲垂落?;羝浇畡幼髯匀粚⑺W間的發為她掖到耳朵。 霍瀾音猛地睜大眼睛,奮力朝霍平疆的肩膀推去,將他推開,擋在姚氏身邊。電光火石之間,她腕上暗駑連射三針。 霍平疆側身,堪堪躲過。 三根暗器射中后面的廊柱。 霍平疆用指腹抹了下顴骨,他笑了一下,道:“這次終于躲過了?!?/br> 他回頭,看見霍瀾音兇巴巴地瞪著他。 “沒想到霍將軍是這樣的人,真讓人失望!老東西,你若再欺辱我母親,不管你是將軍還是天王老子,我都要你的命!” 屋里的所有人都驚在原地,倒吸一口涼氣。 霍平疆微怔過后,哈哈大笑起來。他兩步走過去,直接將手搭在霍瀾音的肩上,順勢將她擁在了懷里。 霍瀾音又驚又怒,奮力推打,換來的卻是霍平疆的大笑聲。過分高大的他,禁錮如牢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