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
她將裝著玉石小物的木匣取下來,舉高手掛在衛瞻的肩上。 衛瞻一愣,詫異地瞥向她。 霍瀾音飛快收回視線,目視前方。隨著她的動作,帷帽的白紗輕輕晃著。 衛瞻視線下移,掃了一眼木匣,煩惱地冷呵了一聲,不過并沒將木匣拿走,就這樣背著了。 到了不二樓,趙老板親自見了霍瀾音。 自打見了王景行,衛瞻心情就不大好。進了屋,他徑自坐在圈椅里,翹著二郎腿,一副誰也別煩老子的表情。 “手頭又有些小玩意兒,想放在趙老板這里掛賣?!被魹懸糸_門見山。 “梅姑娘這是說的什么話?!壁w老板連連搖頭,“如今這不二樓一半都是你的,你自然隨意!” “趙老板這話是什么意思?”霍瀾音詫異問。 趙老板“咦”了一聲,疑惑地上下打量著霍瀾音,問:“梅姑娘還不知道?” “知道什么?”霍瀾音更懵了。 “你的表兄前些日子過來想以你的名義盤下不二樓。你也知道,這么多年了,我對不二樓很有感情。最后定好五五分成。我這正要請你過來,一起兌兌賬目……” 霍瀾音驚了。她和趙老板認識許久。誠懇說,趙老板人不錯,可到底是jian商。不二樓的名氣擺在這里,王景行這是花了多少錢…… “呵?!?/br> 衛瞻很輕的一聲輕笑,讓霍瀾音回過神來,她望向衛瞻,心里有了種不好的預感——衛瞻恐怕是真的動怒了。 店里的伙計跑上來,他手里抱著個沉甸甸的木箱子。箱子很重,使得他費力彎著腰。 “老板,剛剛王家四爺身邊的王順過來送錢。說是聽聞梅姑娘缺錢,給梅姑娘拿來應急的?!?/br> 他將木箱子放在桌上,甩了甩發酸的手腕。 箱子打開,里面是滿滿的金條,一室金色。 就連趙老板都倒吸了口涼氣。 下一瞬,衛瞻一腳踢翻了四方桌。木箱傾翻,金條落了一地。 衛瞻的臉色陰沉得可怕。 霍瀾音即使向后退了一下,仍沒躲過,一根金條彈碰到她的手背,很疼。 “趙老板!”霍瀾音立刻說,“知道趙老板有飼養良駒的嗜好,還請借一匹快馬,向西追去,拿著這些金條送還給我表兄?!?/br> 趙老板瞥了一眼衛瞻,隱約明白了些。他問:“梅姑娘確定?這……倒也能追得上??捎惺裁丛拵н^去?” 霍瀾音略一琢磨,道:“我不缺錢。沒有用他的錢幫別人還債的道理?!?/br> 趙老板聽不太懂,只管吩咐手下人記住原話。 霍瀾音和趙老板說話的功夫,衛瞻已經暴躁地踹了房門,往樓下去了。 霍瀾音又與趙老板說了幾句話,意將她在不二樓的名額轉回王景行名下,然后匆匆下樓去尋衛瞻。 霍瀾音快步跑下樓尋到衛瞻時,他正被一伙人圍住。 那伙人瞧著衣著打扮和神態,就不太像良民。只是他們卻沒拿出兇神惡煞的嘴臉,反而嬉皮笑臉地對著衛瞻。 “紀公子,你再考慮考慮?哎呀,那些債務都是小事兒。咱們焦爺一句話,九霄樓的那群慫禍一個銅板也不敢再要!” 霍瀾音聽得沒頭沒腦,默默走過去。 臉色陰沉許久的衛瞻卻笑了,被氣笑的。 衛瞻想不通這群盯著他的地痞混子除了錢財,還貪圖他的什么。原來竟是將主意打在他的身上。 一個男人,一個地頭蛇老男人。 真他媽搞笑。 “艸?!?/br> 第96章 “紀公子,你是從蜜罐子里生出來的,不知道這世道無賴的無賴程度?!蹦腥诉肿煲粫?,“更不知道商賴一途的道理。咱們明目張膽地作惡,那些jian商卻是個個笑面虎。如今還能寬限你,日子久了,那討債的法子多得你想不到?!?/br> 后面一個男人跟著附和:“說不定到時候,九霄樓姓林的那只笑面虎還要找咱們幫忙追債?!?/br> 圍在一起的幾個男人哈哈大笑。 “怎么了?”霍瀾音從里面追出來詢問。 男人的視線上下打量了一番霍瀾音,笑道:“紀公子放心,咱們焦爺大度得很。你不必擔心你養著的這小倌沒落處。你們還能繼續在一塊,一塊去咱們焦爺那兒享福!” 霍瀾音茫然不解,走到衛瞻身側,微微側首,隔著一層白紗,望著衛瞻的目光里充滿了詢問。 焦高就坐在不二樓斜對角不遠處的一家茶肆的窗邊。雖是茶肆,他手中握著的卻是酒。自打衛瞻出現,他的目光就沒離開過衛瞻,眼中興致nongnong。 待霍瀾音從樓上下來,他目光隨意一瞥,在霍瀾音纖細的腰身剮了一眼,收回目光后忍不住又將目光移過去多看了一眼。先前便覺得這小郎君腰細身軟,如今再看更覺得秀色可餐——即使沒看清臉。 他回憶了一番,好像先前見過梅無不戴帷帽的樣子。不過只是隨意一瞥的側臉,他亦沒在意。只記得容貌不錯,應當對得起這身段。 焦高沖遠處的劉德順擺了個手勢。 劉德順了然。他笑了笑,伸手想要去拍衛瞻的肩膀。衛瞻冰冷的目光擲來,劉德順一怔,莫名覺得心虛畏懼,那只手懸在半空,僵了僵,又收回來,莫名尷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他很快反應過來,覺得自己剛剛一定是著了魔。一個沒錢落魄的嬌貴少爺,有什么可怕的? “紀公子,我們已將來意說清楚。你要是同意,這就跟咱們走。要是還有顧慮,也不妨先見一見咱們焦爺。呵呵,咱們焦爺重情重義,不是強人所難的主兒?!?/br> 霍瀾音聽得更迷糊了。 她輕輕拉了一下衛瞻的袖子,衛瞻煩躁地甩開她的手。 從衛瞻這里得不來答案,她只好去問這群地痞。她用壓低的嗓音,警惕詢問:“你們是什么人?打算做什么?” “剛好,你也勸勸紀公子。是這樣……” “閉上你的狗嘴!”衛瞻大怒。 他不想讓霍瀾音知道,完全不想。 彼時,霍瀾音挑起白紗,夸張問她:“咦?這世間優秀的男郎和女郎誰沒幾個追求者?難道殿下沒有嗎?” 是啊,他也有,一個男人。 呵。 身為分文債務壓身,狗皮膏藥似的王景行竟想幫他還債。如今他更是被一個男人給看上了。 真他媽。 真他媽…… 衛瞻的舌尖動作緩慢地舔過牙齒。 劉德順愣了一下,顯然是沒想到衛瞻脾氣這么大。到底是在豐白城猖獗慣了。冷不丁被人這樣訓斥,實在不舒服。更何況兄弟們都在一旁看著。 可又一想到衛瞻是焦高看上的人,日后好相見。他倒也沒立馬發火,捋一捋八字胡,嬉皮笑臉地說:“紀公子,這胳膊擰不過大腿……” 劉德順的話戛然而止。 他倒在地上,喉間一甜,一口血吐出來。變故發生得太快,他還沒反應過來。嘴里的血都吐了出來,臉上的笑還沒收回去呢。 他抬起頭來,仰視著衛瞻。 衛瞻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劉德順,天家威嚴徐徐展開。 “劉大哥!” “你這黃毛小子膽子不??!” “我看你要吃點教訓才能懂事兒!” 衛瞻薄唇抿著,一言不發。他抬腳往前走,玄靴踩在劉德順的臉上。骨裂聲入耳,牙齒崩碎一地。劉德順瞪圓了眼,細小的碎裂聲后,眼珠從眼眶里蹦出來。 那些嘈雜之音,一瞬間熄了。 人來人往的街市看熱鬧的人群也在一瞬間噤了聲。 人頭攢動的街市頓時成了死寂之城。 衛瞻倒是想愛民如子,寬厚慈悲??杉词故怯H爹有了混賬兒子也要大義滅親。 嘖。 衛瞻腳步并未停歇,跨過劉德順,繼續往前走。 人群自動讓開路。 衛瞻的腳步忽地停下,側過身回頭看向立在原地的霍瀾音。 霍瀾音輕輕舒了口氣,繞過劉德順,快步追上衛瞻。 茶肆里,焦高身邊的小六子驚得瞪大了眼睛,結結巴巴:“這、這……怎么會這樣?焦爺,這怎么辦?” “哈哈哈哈!”焦高大笑,“夠味兒,夠味兒!爺喜歡!” 焦高猛地拍了拍桌子,興奮得差點跳起來。 在各種震驚畏懼的目光中,衛瞻徑直走進不遠處的一家成衣店。他指了下架子上的靴子,大搖大擺在太師椅里坐下。 店里的伙計嚇得雙股瑟瑟,躲在衣櫥旁邊,雙腳猶如灌了鉛,不敢動。 還是老板親自硬著頭皮迎上來。 衛瞻沒說尺寸,他也不敢問。趕忙蹲在衛瞻腳邊,去脫他沾了紅白污穢的靴子。 他雙手抖抖索索地脫下衛瞻的靴子,小心翼翼地抬頭偷看一眼衛瞻神色,卻在衛瞻瞥過來的那一瞬間,心中生出畏懼來,原本蹲著的他一下子跪下去。 他趕緊慌張站起來,硬著頭皮,去看懷中的靴子,忽略令人作嘔的紅白污穢,看清了尺寸。趕忙去抱來新靴子,跪在衛瞻面前為他換好。 店老板做這一行許久,對尺寸的把握沒有問題,可仍舊賠著笑臉,低聲討好詢問:“您瞧瞧可合適……” 衛瞻起身,習慣性地理了理衣襟,隨手摘下腰間的佩玉扔給店老板,大步往外走去。 衛瞻走出去許久,成衣店的老板和伙計才真的松了口氣。 霍瀾音默默跟在衛瞻身側,有些恍惚地回頭望了一眼人群驚愕畏懼的神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