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
霍瀾音經過隔壁的時候猶豫了一下,停在隔壁的院門前。她不過剛停下來,隔壁的院門從里面被拉開,王景行出現在院內。 霍瀾音毫不意外。她輕嘆了一聲,有些無奈地扯了扯嘴角,喊了一聲:“表哥?!?/br> 王景行回以微笑,輕輕點頭:“表妹?!?/br> 霍瀾音笑著說:“表哥這是生意不好嗎?有大宅子不住,來住農家小院?!?/br> 王景行望著霍瀾音的眼睛,道:“身在異鄉對這里不太熟悉,有個照應總是好的?!?/br> 分明就是不放心霍瀾音,可他卻永遠都不會直白說出來,永遠都會用這種委婉的、不會讓人覺得唐突尷尬的說辭。 “沒想到表哥竟將生意做到了豐白城?!被魹懸舸怪劬?,隨口說。 “前些年行商經過這里時,便覺得豐白城人杰地靈,百姓富足。今年想做玉石生意,便多來了幾次。沒想到……” 沒想到在這里遇見你。 霍瀾音沉默下來。 “你母親很好?!蓖蹙靶兄鲃拥?。 霍瀾音抬眼驚訝看向他,輕輕點頭:“多謝?!?/br> 她拿來鶯時手里的帷帽戴好:“下次再與表哥閑聊,我要去城里一趟,有些事情要去做?!?/br> 王景行頷首,做了個“請便”的手勢。 然而霍瀾音剛走了沒幾步,就發現王景行又在后面跟著她。她回過頭望向王景行。王景行沒等她開口,先光明正大地說:“順路?!?/br> 小石頭偷偷掐了一下鶯時的胳膊,用眼神來詢問鶯時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兒?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滿了好奇。 鶯時的眼睛也是亮的,翹著嘴角傻笑。她開心呀!她覺得自家主子實在是吃了太多的苦,若是王家表哥當真對姑娘一片真心,好好對姑娘,那該多好呀! 第67章 還沒走到鑒玉街,忽然開始下雨。 小石頭“哎呦”一聲,一臉的懊惱,說:“出門前,我阿娘說最近常下雨讓我帶著傘的,我給忘了!我這就回去……” 小石頭眼珠子轉了轉,看向霍瀾音頭頂上的傘。 王景行撐著傘舉過霍瀾音頭頂為她遮著雨,而他站得不近,整個人都在傘外,任由雨水落在他的身上。 “表哥……” 霍瀾音剛想說不用,王景行晃了晃另一只手里的雨傘,打斷她:“出門時見你沒帶傘,就為你多帶的一把?!?/br> 說著,他看向鶯時。 “哦哦!”鶯時回過神來,立刻接過王景行手中的傘。 王景行微微頷首,撐開另一把雨傘,也不再多言,繼續往前走。 他看見霍瀾音沒帶傘,會為她多帶一把,絕不會為了同撐而故意只帶一把。倘若是巧遇他手中只有一把傘,他也只會將傘讓給霍瀾音一個人用。 霍瀾音多看了一眼王景行的背影,輕嘆了一聲。她回過神來,道:“小石頭,現在雨不大,等下恐會越下越大?;厝ケ鹊角懊驿佔淤I傘更快些,你還是回去取傘吧?!?/br> “好哩!”小石頭應了一聲,雙手抱著頭,飛快地往家跑。 霍瀾音和鶯時撐著一把傘往前走。王景行走得并不快,始終和霍瀾音保持一定距離,旁人瞧著倒不像同行。 霍瀾音望著王景行的背影,想起去年兄長對王景行的評價。 “王家家風端正,從老到小行事正派又不死板,良善又不愚鈍。景行這孩子不論才貌還是行事都沒可挑剔之處,除了是庶出倒也沒旁的缺點?!?/br> 周自儀是個驕傲的人,他是極少夸人的。 鶯時用胳膊肘輕輕碰了碰霍瀾音,壓低了聲音說:“姑娘,王家表少爺為人可真好。對姑娘也上心得很呢!” 霍瀾音垂下眼睛,沒回應。 遠在西澤時,王嘉瑜已經將話說得很明白。這次再遇,王景行雖然只字不提,可他做的一切已經表示得很清楚了。 霍瀾音眉心微微蹙起,心里有些亂。離了家,才知一個人的不易。倒也從未想過尋個男人嫁了做依靠。只是再遇王景行,分明不過一日,心里卻生出幾分感動來。 雨越下越大,就算撐著傘,傾斜灑落的雨水也濕了裙子。 王景行停下來,待霍瀾音走得近了,說道:“這雨下得急,先到前面避一避。等這雨小了些再走?!?/br> 霍瀾音往前望去,前面有一處小寺廟,一些路人站在檐下避雨。 不僅檐下有人避雨,小寺廟里面也站了些避雨的人?;魹懸暨M到寺廟中,略彎下腰用帕子去擦裙子上的水漬。 原以為是急雨,卻沒想到一刻鐘之后不僅沒有變小的勢頭,反倒越下越大。原本在檐下避雨的人也都躲進了屋子里,開始閑聊起來。從豐白城的趣事談到國家大事,一會兒談到邊疆西夷圖謀不軌,惹得群情憤慨。一會兒又談到朝中形勢,京中幾大勢力。 “紀家的氣焰還沒因為前太子被廢而有影響?” “嚯,你想什么呢?莫不是忘了當今皇后可正是紀家女兒。圣上還在咱們豐白城光著屁股亂跑的時候,紀家可就在京中大搖大擺作威作福嘍!再說了,誰不知道圣上只是一氣之下廢的太子,總要重立回去重新當太子爺的?!?/br> “嘿嘿,聽說前太子發配邊疆的這一路走得像游山玩水似的。想在哪兒停下來小住幾日就停下來,看上了誰家女兒誰家不是巴巴送上去?甭說咱們北衍,就是戲本上也沒聽說過有這樣的?!?/br> “是走了挺久,估摸著應當到了吧?再不到可實在過分了吧哈哈……” “到了到了,三月就到西荒了。我做生意剛從西邊過來。聽說前太子到了西荒也是過享福日子,好吃好喝地供著,逍遙快活著呢。就等圣上一句話,隨時都可以回京咯……” “……” 霍瀾音默默聽著那一行商販的談話。白紗遮了她的容顏,她輕垂著眼瞼,藏起眸中的情緒。 鶯時有些擔憂地望向霍瀾音。自從她們逃走,再也沒有提到太子爺。她擔心霍瀾音聽到旁人談論衛瞻會想起過去不開心的記憶。 再說了,過去半年,再聽到衛瞻的消息,鶯時心里也犯怵。當初她是真的以為自家姑娘是被野狼給吃了,那么絕望和難過的情況下才敢用那樣的語氣斥責衛瞻,如今想來還要后怕。 王景行看不見霍瀾音的表情,可是看見鶯時望向霍瀾音時眼中的擔憂。他收回了視線。 過了好一會兒,外面的大雨忽然變小,只剩下蒙蒙細雨。避了半天的商販們立刻收拾東西往外走?;魹懸舨⒉患?,等其他人都走了,才邁出小寺廟的門檻。 她回過頭,挽起帷帽的白紗,抬眼望向王景行,問:“表哥就不好奇我為什么會在這里?” 王景行直視霍瀾音的目光,反問:“這重要嗎?” 霍瀾音一怔,心里忽然變得輕松許多,她的眉眼間逐漸浮現笑意。 相視一笑。 王景行問:“我更想知道表妹現在可好?” “嗯?!被魹懸糨p輕點頭,“很好。做自己喜歡的事情自食其力,日子簡單、充實又愜意?!?/br> “這便足夠?!蓖蹙靶袕澊?。 霍瀾音將白紗放下來,和王景行一起往前走。她說:“對了,還請表哥回到西澤之后不要將我在這里的事情說出去,也不要讓旁人知道我就是梅無?!?/br> “連你母親也不說?她總是很掛念你?!?/br> 霍瀾音有些驚訝,她轉過頭望向王景行,詫異問:“表哥見過我母親?” 王景行別開眼,說:“只是去看望過幾次?!?/br> 霍瀾音了然,誠心道謝:“多謝表哥的照拂?!?/br> 王景行淡淡笑著,道:“不過是順路罷了,表妹不必記掛在心里?!?/br> 霍瀾音也沒有將話說穿,而是說:“還是暫時不要與我母親說。等過一段時日,我再穩妥些置換套大些的宅子,再將她接過來?!?/br> 王景行幾乎脫口而出——“宅子的事情我給你辦?!?/br> 然而,他沒說。 君子不可乘人之危。他不允許自己的幫助成為霍瀾音的負擔。倘若真的如霍瀾音所說,她享受于現在簡單又充實的自食其力,他自然不能去打擾。 接下來的一路上,兩個人幾乎沒有再說什么話,直到到了不二樓。不二樓的伙計遠遠看見霍瀾音,立刻跑出來迎接。 王景行立在外面沒有跟進去,道:“賢弟先忙,我也有些生意的事情要忙?!?/br> 聽見這一聲“賢弟”,霍瀾音不禁莞爾。她笑著點頭:“王兄盡管去忙自己的事情?!?/br> 王景行含笑頷首。 他站在不二樓的門外,目送霍瀾音走進去。 王家的伙計張望了一陣,找到王景行的身影,急忙跑過來,急說:“二爺,您去哪兒了?幾家掌柜的親自過來,賬本堆了可厚一層,就等著您來查賬了!” “知道了?!?/br> 王景行一手負于身后,不緊不慢地離開。大片零碎的記憶浮現在他的眼前,皆是霍瀾音從小到大的一顰一笑?;魹懸舨⒉恢?,在很多年前,王景行總是站在遠處默默地望著她。那時她還是個梳著丱發的小姑娘,笑起來的樣子特別好看。他站在遠處看著她長大,看著她出落得越來越漂亮,成為了西澤眾多男兒心儀的第一美人,看著西澤媒人踏破周家門檻,看著她與沈家定親…… 王景行知道周自儀對他的評價。高興不過一瞬。庶出,便是兩個人之間最大的溝壑,阻斷了他所有的念想,使他從未有過奢望。 即使霍瀾音如今從云端跌進泥里,于王景行而言,霍瀾音永遠都是他心中的云端月。 王景行剛走過對街,忽停下來,回頭指了指對面的不二樓,道:“約一下不二樓的老板,把不二樓盤下來?!?/br> “???”伙計有些意外,“這不二樓可是豐白城玉石生意的龍頭,不二樓的老板老jian巨猾。這價錢……” “隨他開?!?/br> 霍瀾音由著不二樓的伙計領到三樓。店伙計一邊領路一邊說:“那個大老板今兒個在,我們老板正在接待。老板讓我帶先生先去挑原料?!?/br> 店伙計打開玉料庫房,里面擺放著各種上等的玉料。 “我們老板說了,一定要選到和先前那枚扳指一模一樣的料子?!?/br> 霍瀾音詫異地問:“那位買家是要仿造?” 店伙計笑了,道:“先生說笑了。都是出自您的手,哪來仿造一說?!?/br> 霍瀾音捻摸一塊玉料,搖搖頭:“這世間每一塊玉都是獨一無二。就算還是我來cao刀,也雕磨不出一枚一模一樣的扳指。那位買家既然指名要我cao刀,不若信任我,讓我重新雕磨一個全新的扳指?!?/br> “這……要不我去問問?” 霍瀾音點頭。 店伙計出去好一會兒,不二樓的趙老板親自過來。他捋著胡須笑著說:“趙某做了這么多年玉石生意,十分認同梅無先生的話。剛剛轉達了先生的意思,那位買家想要見先生?!?/br> “好?!被魹懸艉芟胱鲞@筆買賣,答應下來。 趙老板親自帶著霍瀾音登上五樓?;魹懸糁啦欢堑拇笾虏贾?,店中價值連城的玉石都放在五樓。 走到五樓玉廳外,趙老板開口:“紀公子,梅無先生到了?!?/br> 他又為難地看向霍瀾音:“這帷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