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霍瀾音懷疑自己聽錯了,轉過頭望去,竟真的看見衛瞻去而又歸。 圍著霍瀾音看熱鬧的人同時噤了聲,又偷偷去打量著見不到容貌的衛瞻。衛瞻大步朝霍瀾音走過來,看熱鬧的姑娘們紛紛向兩側退開些,讓開路。 霍瀾音警惕地看著衛瞻一步步走近。她心里又氣又懼,又帶著一絲祈盼。 她應該氣惱衛瞻的莽撞,可是當衛瞻握住她的手腕,牽著她轉身的時候,她溫順地沒有一絲抗拒。 她真的好想逃離這里,一張張濃妝淡抹的靚麗臉龐將她圍繞,只讓她覺得是洪水猛獸。她想逃離這里,無所謂帶她走的人是誰。 周玉清腳步匆匆地趕回來,看見衛瞻牽著霍瀾音,他悄悄松了口氣。他目光掃過人群,對角落里的大女兒周靜蘭使了個眼色。 當衛瞻牽著霍瀾音離開的背影看不見了,人群又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你們看夠了沒,議論夠了沒?三妹成親的時候會給你們發帖子的?!敝莒o蘭高聲說。 周靜蘭脾氣不好,在西澤不是秘密。 人群立刻又圍上周靜蘭打聽。 周靜蘭嗑著瓜子兒,冷笑了一聲,說:“你們一個個腦子是不是不好使?沒看見我父親沒說瀾音半句?他們兩個訂了親的都看不出來?” 周靜蘭嗑著瓜子兒,心里不爽極了。她從小就和霍瀾音不和,沒想到有朝一日還會幫霍瀾音說話。 王嘉瑜也急忙附和:“瀾音meimei的確是與那位遠房表兄訂了親的。只是今日是荷珠的生辰宴,沒想喧賓奪主說這事兒?!?/br> 有周家大姑娘和表姑娘同時這般說,很多人不由信了。周靜蘭雖然和霍瀾音不和,可為了周家名聲遮掩也不是不可能??墒峭跫舞ぴ谖鳚擅晫嵲谑呛?,她如此說,別人更是又信了三分。 周府門口,一輛馬車停在門前。見衛瞻出來,奚海生急忙跳下來,打開車門。 周玉清也停下腳步,立在門口相送。 霍瀾音沒有問衛瞻要帶她去哪兒,衛瞻先上了馬車朝她伸出手的時候,她將手遞給了他。 鶯時是一路跟著霍瀾音出來的,可是瞧著馬車門關上,她只能立在大門口,眼巴巴看著霍瀾音的馬車走遠。 馬車轆轆,遠離周府。 霍瀾音垂著眼,安靜地坐在一側,臉上沒什么表情。 “什么音?”衛瞻問。 霍瀾音反應遲鈍地偏過臉,望向他。 “名字?!?/br> “霍瀾音?!?/br> 衛瞻盯了霍瀾音半晌,道:“要哭快哭,半個時辰后到地方不許哭?!?/br> “沒什么可哭的?!被魹懸粽f道。 馬車忽然一陣顛簸,她浸在眼眶里的淚珠兒隨之落下,落在她規矩搭在膝上的手背。 霍瀾音垂眼望著落在手背上的淚珠兒緩緩滑落,濕了膝上裙子。她拿出帕子,慢條斯理地將雪帕展開,然后微微仰著頭,將雪帕覆在臉上,雙手壓在帕上,任由眼淚濕透雪帕。 衛瞻新奇地瞧著她這哭法,說:“名分會有的?!?/br> 霍瀾音帕下抿唇,無聲地回:誰稀罕。 第16章 馬車尚未停下,霍瀾音已經收拾好情緒,在馬車的轆轆聲中,取下覆在臉上的雪帕,將它仔細疊好。她的臉上已經看不出哭過的痕跡。她微微側過身子,將車窗前的垂簾稍微挑開一點點,去看馬車外倒退的冬景。 衛瞻的視線從她的側臉落在她的手上。 原先只覺她的小手握在掌中過分柔軟細膩,就算是她將手抵在他胸口推著他,也只是感覺輕軟如云。 原來還是這樣好看。 垂簾縫隙透進來的那些許光芒照在她的手上,盈盈珠澤。這世間最好的璞玉也抵不過她的柔荑澤軟。 “過來?!毙l瞻開口。 霍瀾音回過頭看了衛瞻一眼,放下垂簾,起身彎腰走向車廂內另一側衛瞻所坐的長凳。她尚未坐下,衛瞻朝她伸出手,她只好將自己的手放在衛瞻寬大的掌中。 衛瞻順勢一拉,將霍瀾音拉進自己的懷里,讓她坐在自己的腿上。他雙臂環過霍瀾音的細腰,在她腹前擒著她的皓腕,捏了捏她的手,慢條斯理地把玩。 就這么玩了一路。 馬車終于停下來,奚海生在外面喊了聲:“爺?” 衛瞻煩躁地隨意踢翻了車廂內擺放茶水的小幾。馬車外的奚海生立刻噤了聲。 霍瀾音看著打翻的茶器,倒也算習慣了衛瞻的脾氣,沒多少意外。她看了一眼被衛瞻揉玩的手指,抿著唇等他放開她。 過了好一會兒,衛瞻才放開霍瀾音,下馬車。 霍瀾音跟在后面,眼看著衛瞻跳下馬車繼續往前走,她抓著車壁望向地面,有些高,她不敢跳。 姑娘家坐馬車一般都是備著踩腳凳,可這次衛瞻是臨時帶了霍瀾音出門,車上沒有帶。奚海生正在馬前低著頭拴馬,沒注意霍瀾音這邊。 霍瀾音眼看著衛瞻越走越遠,她試探著彎下腰探足,前面的馬忽然走動了兩下,細微的顛簸讓她慌忙收回了腳。 “小娘子需要幫忙嗎?” 忽聽見一道粗獷的聲音,霍瀾音轉頭去看,見到一個穿著獸皮衣的魁梧男子抱著長刀立在一旁,瞅著霍瀾音咧著嘴。 待霍瀾音看過來,他又朝霍瀾音邁出一步,且伸出了手。 “不用?!被魹懸粝蚝笸肆送?。 “小娘子客氣什么?老三我也是好心不忍美人跌倒。扶一把只是舉手之勞嘛。不用客氣不用客氣!” 說著,陳老三又往前走了一步,他吸了吸鼻子,聞到霍瀾音身上的香氣,笑著說:“呦,和咱們西澤第一美人一樣是個香噴噴的小娘子!” 他伸出的手朝霍瀾音抓去。 “大公子?!被魹懸籼а?。 陳老三笑呵呵地說:“不是大公子,我是老三!” 下一刻陳老三的肩膀被人捏住。陳老三一愣,立刻回頭去看。原本的憤怒卻在看見衛瞻身上上等的衣料時熄了,笑呵呵地朝一側退了一步,說:“這位客官怎把小娘子落車上了。老三我沒壞心,就是想扶一下,嘿嘿?!?/br> 衛瞻沒理他,朝霍瀾音伸出雙手,霍瀾音急忙朝他走去,彎下腰來,握住他的手腕,想要撐靠著下馬車。然而衛瞻寬大的手掌握著霍瀾音的腰側,直接將她從馬車上抱了下來。懸空的瞬間,霍瀾音下意識地攬住衛瞻的肩頸,攀著他。衛瞻頓了一下,才將她放下來,轉身往前走。 霍瀾音避開陳老三,小碎步跟上衛瞻。她抬頭看了一眼——萬福鏢局。 陳老三摸了摸下巴,跟了進去。 這家萬福鏢局是陳家三兄弟開的。在一次押鏢中,陳老二不小心喪了命,只剩陳老大和陳老三兩個。 陳老大的娘子瞧見霍瀾音一個女人也跟了來,賠著笑臉迎上來,說道:“他們男人聊事情,咱們去后面說說話?!?/br> “多謝,不用了?!被魹懸粑⑿χ鴵u搖頭,又向衛瞻靠了靠。鏢局這種地方她從未來過,可也猜得到都是五大三粗的漢子。更何況還有與陳老三剛剛的小插曲,她更是不敢節外生枝。 陳老大的娘子笑了笑,頓時明白了霍瀾音的意思,端上茶水后轉身下去。轉身的時候,她不由翻了個白眼,在心里罵了一聲:富貴人家的女人就是一樣,裝什么假清高,做作。 霍瀾音跟在衛瞻身邊很快弄明白,衛瞻這是為繼續往西走尋萬福鏢局的鏢師做護衛?;魹懸裟樕蠜]有什么表情,心里卻有了猜測,猜到衛瞻前路恐有危險。不過她倒是很好奇為何衛瞻西行這一路竟沒有護衛? 她留心去聽衛瞻啟程的日子,可竟然沒有敲定,衛瞻只讓鏢局的人等消息。 霍瀾音也曾好奇衛瞻為何親自來辦這事兒,還將奚海生留在了外面。不過她很快就想明白了。奚海生和小豆子是宦臣,說話聲音與尋常男子不同。想來是為了不讓旁人生疑。至于江太傅年紀可不小,身份也不低,總不能讓他跑前跑后。林嬤嬤也是多有不方便。 事情很快辦完,霍瀾音跟著衛瞻離開。 萬福鏢局的人將衛瞻和霍瀾音送出去,看著人走遠。陳老三摸了摸下巴,說:“哥,咱們鏢局今年賺的不少,這一筆單子咱們就不收錢了,成不?” “不收錢?你腦子被驢踹了?”陳老大朝陳老三的腦門拍了一巴掌。 “別打!別打!”陳老三望了大哥一眼,又伸長了脖子望向走遠的馬車。 陳老大順著他的視線看了一眼,不太確定地問:“你看上那小娘子了?” “嘿嘿,什么都瞞不過大哥?!标惱先眉绨蜃擦俗碴惱洗?,“大哥,你現在老婆孩子熱炕頭,我可光棍一根吶!你忘了二哥咽氣前咋說的?可是讓你罩著我的??!” 他眼珠子轉了轉,又壓低了聲音,說:“大哥,我知道你看上春蓮院的云娘了,我幫你跟大嫂說說?” “你小子!”老陳大笑著又拍了陳老三一巴掌。 他沉吟了一會兒,才開口:“這人瞧著眼生,不像是西澤人。應該是路過的富貴人家,身邊應該也沒什么人手才想著聘咱們護送。你想要他的女人也不是不行,而且也能錢也要人也要……” “大哥不愧是大哥!”陳老三的眼睛亮了。 兩個人勾肩搭背一邊說一邊往外走去花樓吃酒。 霍瀾音與衛瞻回去時,生辰宴已經結束,賓客已經離開了大半。周府正門前,有陸續的賓客登上自家的馬車。 姚mama等在角落里焦急張望著,鶯時也在一旁等著。如今姚mama在周家的處境有些尷尬,她已很少露面,今日宴席,她也是一早就躲在了廚房幫忙?;魹懸舯恍l瞻帶走許久后,她才從鶯時口中得知。 當看見霍瀾音被衛瞻抱下馬車,姚mama立刻松了口氣,趕忙迎了上去。 下馬車時,衛瞻幾乎沒有給霍瀾音選擇的機會,直接將她抱了下來?;魹懸糁篮芏嗳丝匆?,可是有了先前的事情,她倒也沒那么窘迫,還能怎么樣呢? “音音!”姚mama和鶯時趕緊跑了過來。 衛瞻不發一言,徑直進府。 霍瀾音猶豫了一下,沒跟著他走。 “瀾音,你定親了怎么都不與我們說一聲?什么時候成親吶?”林家姑娘迎上來。 定親?成親? 霍瀾音抬眸望向已經走遠的衛瞻。 另外一家姑娘也圍上來詢問:“你這位表哥究竟是哪房的遠親?以前沒見過呢。他為何一直帶著皂紗遮臉?” 霍瀾音淡定地撒謊:“是很遠的親戚,最近染了風寒不能吹風才戴著帷帽。成親的時候會宴請你們的?!?/br> 霍瀾音輕易打發了她們。今日發生了不少事情,她覺得有些累,只是快些回去休息。 姚mama和鶯時知她心意,默默跟著她回去,有什么話,回去再說。 周府正門前不遠處的一輛馬車前,王景行看著霍瀾音歸家,才揮動馬鞭,驅車離去。 霍瀾音剛剛繞過影壁,驚訝地看見一臉焦急的宋氏。 “音音,你回來了,沒、沒什么事吧?”宋氏皺著眉問。 她很猶豫要不要過來等著,可最后還是過來了。 “沒什么事情,有勞您掛心了?!被魹懸粑⑽⑶?,“若是沒有旁的事情,瀾音先回去休息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