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節
然后又是身材偉岸西裝革履,大有一副睥睨天下的架勢,她覺得…… 正在想詞,就聽見饒尊一聲咆哮,“駱小牛,別給臉不要啊,老子帶著你就是要騎你的,你讓老子自己下地走算怎么回事?”阮琦從曾經的初見畫面里走出來,定睛看眼前的饒尊……沾滿沙子的黑色工裝褲、已經看不見原色的軍靴、前往大漠前臨時買的沖鋒衣,嗯,彩色的,十分招搖的撞色,夸 張的西部牛仔帽和跟身上沖鋒衣同樣色系紛亂的口罩,外加一副墨鏡…… 又跟駱小牛吵上了…… 但很顯然駱小牛不愛搭理他,自顧自地往前走,饒尊……嗯,在后面追。 阮琦趕忙轉過頭,不能再看了,否則會徹底打碎她心中的美好……狠心悔婚,跟他分道揚鑣。 跟老人說的一樣,走到遺址后已經晃過去大半天時間了,太陽懸空,近了午后。誰都沒心思再多歇一腳,將駱駝安置好后就進了遺址。 遺址在高處,有一段挺長的石階,那石階經過千年風沙打磨已是殘破不堪,甚至好幾截都埋在黃莎里,走上去深一腳淺一腳的。 老人在進遺址前跪在沙地上,嘴里不知念叨什么,是在叩謝天地,然后,就見他注視著遺址方向,眼里的神情是沉重,是寂寥。 蔣璃心有疑惑,不知老人為什么要用這種眼神看著遺址。與此同時,這一路上遲遲沒能問出口的問題在心里發酵得更是厲害,這老人既然是沙漠原料商,但為什么就不販賣泫石?就是因為開采泫石的代價太大嗎?既然如此,他 這么熟悉泫石的開采條件,是不是他曾經就開采過? 他也付出了血的代價? 如果不是,那……當時流了血的人又是誰? 正想著,老人從地上起來了,拍了拍褲子上的沙粒,跟他們說了聲,走吧。 蔣璃看著他進遺址的腳步,沉重得很。進了遺址,觀看四周,像是一處廟堂,面積不是很大,一眼能看見頭,殘墻呼呼漏風,里面已經不剩什么了,有一大片空地,空地上有一圈稍稍凸起的石臺,蔣璃看得清 楚,十有八九這里就是被人用作過祭臺,只不過被荒廢了。 但這里有泫石? 老人果真指了指她腳旁的石臺,說,“就在下面?!?/br> 饒尊走上前,先是踢了踢石臺,見有細沙簌簌朝著石臺縫隙往下掉,就給一同前來的手下示意了一下,打算兩人合力將石臺搬開。 石臺的分量不輕,兩個大男人第一下竟然沒搬開,老人提醒他們盡量往旁邊挪,兩人照做,卻不想只挪開一手寬的縫隙后,只覺得嗖嗖涼風自下而上,還有股子腐臭味。 嗆得饒尊一趔趄,差點將隔夜飯吐出來,嚷道,“這到底是藏著泫石還是藏著尸體???” 老人沒說話,表情很凝重。 等兩人挪開石臺后,往下一瞅,愣住了。 蔣璃和阮琦也早早地守在石臺旁,跟著兩人的視線一并往下看,也都紛紛一怔。 就像是在滄陵時蔣璃院子里的那口水井,黑黝黝的,里面也是有水的,倒映著他們幾人的臉。 那就暫且叫它沙漠水井吧??蛇@水井直徑不到一人身寬,小得很,手電筒打下去窺不到底,橫看豎看就是一口井,可腐臭味的確是從里面傳出來的,饒尊叉腰站在井邊,說,“這是水又不是硫酸,就 算曾經有小動物掉進去了也不至于這味兒吧,再說了,石臺這么重,除非是之前有人打開過?!?/br> 說到這,他轉頭看了一眼老人。 老人沒說話,他就坐在墻根那,沒上前。 蔣璃蹲身下來查看。 是腐臭味,但這氣味不單單是腐敗的尸體造成。氣味刺激著她的鼻腔,心口微微一窒,其實這氣味……她熟悉。 整口井是由鵝卵石砌成,人工痕跡明顯,想來是當初在這里生活過的人建造的,自古都奉水為圣潔之物,所以將祭臺建在水井之上也沒什么奇怪的。 倒是距離井口有半手的位置…… 蔣璃用手電筒仔細掃了一圈,饒尊和阮琦看得真切,阮琦指著那一圈有異于其他鵝卵石的石子說,“看著像是雨花石啊,看著挺漂亮,跟暗紅色的寶石似的?!?/br> 蔣璃伸手去摸,被饒尊一把控住手腕,“當心?!?/br> 她抬眼看了看老人,老人只是看著這邊仍舊沒說話,她便放心了,說了聲沒事后繼續探手下去。 摸了一把,石子并不光滑,上面有很細密的坑洼,還有點濕濕的,但不是水氣。她收回手,聞了一下手指,臉色微變,“是血?!?/br> 阮琦在旁不解,“血?你手指頭沒紅啊?!?/br> “準確說應該是血清?!笔Y璃抓過一把沙子,利用沙子的干燥吸去手上的濕黏,然后又擦干凈了手,“體質不同疾患不同,血清的顏色也不同?!?/br> 阮琦驚愕,“怎么會有血?不是產泫石的地方嗎?真有尸體?” 蔣璃沒說話。老人這時起身過來,距離井口只有半步遠,臉上的神情很復雜,他抬手指了指井口之下一圈暗紅色的石頭,說,“它們就是泫石?!?/br> 第638章 真正的價值 陸東深這兩天并不好過。 不是因為公事,不是因為身體,不是因為外界的流言蜚語。 只是因為蔣璃。一直聯系不上,臨信號失去前的頭一天,她還給他發了張清晨在沙漠里行進的照片,寬大的遮陽帽下巴掌大點的臉,她笑靨如花的,指著一個方向,告訴他,他們即將往 那個方向走。 無人之境。 該是大漠深處,更甚者是受了黑戈壁的影響。陸東深擔心之余還有心疼,自打她走了之后,她最多的就是跟他通話,尤其是進了西沙漠之后,視頻通話少之又少,一是信號狀態實在不佳,二是,她說不想讓他看著鬧 心。 怕他擔心,怕他擔心她所在的周圍環境,每次電話里都是只報平安,說各種在沙漠里的見奇、好玩的事,甚至還讓他認識了每天都能把饒尊氣得半死的駱小牛。說了百般好,就是不說在沙漠里有多苦有多累,他問及,她就會說,不苦不累啊,當然,這里的氣候確實是折磨人,但我一想到能見到泫石就可高興了,陸東深,我這么 興奮可不是完全因為你,更多的是為了我自己,你想啊,找到泫石,配方研發成功,那可是我事業生涯的一個壯舉啊。 蔣璃向來報喜不報憂,而且口口聲聲這么說,陸東深也明白她的良苦用心。照片里的她又瘦了一圈,本來就纖瘦得令人疼惜的姑娘,現在更是看著就讓他揪心。所以,在跟蔣璃失去聯系的這段時間里,陸東深沒有一秒不在后悔中,他當初就該小 心再小心,謹慎再謹慎,怎么就那么相信她了呢? 楊遠進辦公室的時候,陸東深不在辦公,辦公桌上的文件堆了厚厚的三大摞,都沒有翻動的跡象。楊遠暗自嘆了口氣,想起臨進門前特助近乎哭喪著臉尋求他的幫助,要他無論如何都要幫著催一下文件審批,說市場部那頭都在等著上頭的意見,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似 的。 沒人敢進來催。 這不是平時該有的現象。 陸東深向來工作狂,誰能催他工作進度?大多數情況下都是別人跟不上他的工作效率。 哪像現在? 連外面的小秘書都能看出他們的老板這陣子魂不守舍,心都不在工作狀態上。 陸東深站會客廳的衛星動態地圖前,獨立放大的版塊就是塔克拉瑪干沙漠那一帶。他雙手插兜佇立地圖前,面色凝重。 楊遠瞧了一眼,地圖上有一大片區域是黑漆漆的,代表無信號反饋。 那是片死亡之海,雖然他沒去過,但也聽說過。楊遠走上前說,“放心吧,我讓咱們的人進大漠了,以信號臨近點為中心,在四周駐守,他們既然選好了直升機??奎c,說明離他們要去的地方也不算遠,咱們的人都在24 小時輪流守著,不會有問題的?!?/br> 陸東深盯著地圖遲遲沒說話。楊遠見狀,抬手拍拍他的肩膀,“知道你最近的情緒不好,在擔心,但實際上你現在多想也沒用,我和靳嚴該安排的都已經安排了,而且那邊還有尊少的人,兩方人馬能把 危險系數降到最低。而且蔣璃從來都不是個溫室花朵,在戶外她是最能如魚得水的一個?!?/br> 陸東深始終沉默。楊遠見狀,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更重要的是他都猜不透陸東深現在想什么。但不管怎么樣,看住他別離開陸門就行,這個時候如果陸東深真不見了,那整個陸門就亂 了。 他轉身想走。 不想,陸東深這個時候開口叫住了他。 楊遠回頭。 陸東深的嗓音低低沉沉的,像是從天際邊壓下來的烏云,透不過氣,“我總有一種預感,好像會隨時失去她?!?/br> 楊遠一激靈,趕忙道,“不可能的,蔣璃是什么人啊,她都是那種能從死神手里奪命的人,放心吧?!?/br> 陸東深沒再說話。 其實這種預感一直都在,從戀愛到結婚,哪怕是抱著她的時候也會有這種感覺。 他討厭這種感覺。 是一種無法掌控、無論怎么做都無法更改結局的無力感。 ** 蔣璃、饒尊和阮琦三人將井口團團圍住,各個都恨不得垂直入井仔細觀察一番。 它們就是泫石?這的確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尤其是阮琦和蔣璃,這兩人常年跟原料接觸,對于生長在各種地形下的各式原料本也該見怪不怪,可這泫石生長環境之奇特,形狀樣式 之怪異也著實罕見。 饒尊干脆,將背包往地上一放,說,“那還等什么,直接下井挖吧?!?/br> 老人依舊坐在離井口半步的位置不動,說,“你現在挖出來,它也只是礦料?!?/br> 饒尊詫異,“不就因為它是礦料嗎……”“作為礦料的話,泫石壓根就不值錢,一來它沒什么觀賞性,就跟普通的雨花石似的,二來以固定性狀呈現的時候也沒什么罕見的元素,從價值上看還不如孔雀石、綠松石 這些?!袄先藝@了口氣,”但泫石之所以是大多數原料商都夢寐以求西得到的東西,就是因為它可以分泌出的結晶體,這種結晶體才是最值錢的?!?/br> 關于這點,阮琦和蔣璃都明白。 蔣璃打著手電筒,靜靜地看著井里的那一圈暗紅色石頭,所謂結晶體,就是她所知道的紅色礦液,那礦液不但可以用作顏料,更是忘憂散的主要原料。 一種類似石頭的不值錢的東西,分泌出來的東西既能用來美觀,又能用作治病,這種原料的存在本來就是天地間的奇跡了。 但話又說回來,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從古至今不知有多少讓人驚訝的原料存在,尤其是生物方面,其精妙之處也未必是常人想象得到的。就像是一種植物羊的神奇生物,活生生的羊是從植物里長出來的,曾經一度活躍在中外各類動植物學志考里和奇聞異事中,現如今沒見過就意味著它不存在過嗎?不一定,就像是冬蟲夏草,你說它是動物還是植物呢? 第639章 一個故事 阮琦見老人的神情高深莫測的,又見蔣璃沉默,她自身就是個原料商,對這種原料的分層價值最明白,聽聞老人的話后,她將手電筒往下一照,瞧明白后坐在蔣璃身邊, 問,“泫石的分泌結晶體沒那么好拿吧?!?/br> 蔣璃看了看老人。 老人也看向蔣璃,眼神復雜,輕嘆一聲,“你真的想好了?” “我能一路走到這,就沒后悔過,只是,方式方法還需要您告知一下?!?/br> 饒尊見情況不對勁,皺眉問,“什么意思?” 老人看了看饒尊沒說話,稍許后掏出自己的煙袋鍋子,又拿出煙草袋,從中捏出研碎了的煙草,一點點地往斗里塞。他像是想要抽煙,但實際上,他更想跟大家伙說話。 “我講一個故事給你們聽,聽完了,你們就知道怎么取泫石的結晶體,和為什么明知道泫石有可能存在都一直沒人敢來開采的原因?!?/br> 所有人都不說話了,看著老人。 老人這時才燃了煙,啪嗒啪嗒了兩聲,煙斗就亮了。煙霧迷糊了他的臉,他的嗓音蒼涼深遠,又如這大漠般寂寥。 “曾經有一對原料商,他們是夫妻,同時也是最親密無間的搭檔,心有靈犀。他們喜歡尋找天底下最奇特的原料,也癡迷于罕見原料的發掘,尤其是泫石?!?/br> 煙霧漸漸散了,老人的目光透過他們看向破舊的殘墻,又像是透過殘墻看向荒蕪廣袤的大漠,來尋找他口中所講的時光。 他緩緩講述了那對夫妻的過往。 那對夫妻對泫石有著執拗的癡迷,不是因為有人高價要買,只是因為泫石太奇特的屬性吸引了他們。 他們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終于皇天不負有心人,他們找到了泫石。 以血試石是古籍中記載的,不能說全信,也不能說不信,用古籍的話說就是,這就好比去喚醒一塊化石的活力一樣。 男人刺破了手指,幾滴血注入其中,然而并無反應…… 老人磕了磕煙斗,目光收了回來,落在眼前這口井上。蔣璃在旁聽著,心開始不規則跳動,她看著老人的臉,開始隱隱有了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