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節
如果季菲說的都是真的,當初就算左時從戈壁活著回去,等著她的結果也是一樣?略有不同的是,也許親手送她進精神病院的人將會是左時? 夏晝后背冒冷汗,不,左時不會這么對她的。都說那是古時候天芳師一代代傳下來的秘方,實際上哪會有千年一說?左時經過改良規避古秘方的弊端,純化秘方的功能,當時她協助左時共同完成。他們的初衷很好, 目的是用于臨床,麻痹病患痛覺神經,減輕病患痛苦,可是她最終發現,無論他們如何改良,古秘方的弊端依舊存在。 左時最開始的確不以為然,但在她十分堅決的態度中終于答應她在沒有完善秘方之前絕對不會用于臨床,她深信不疑。 可是季菲告訴她,“別傻了,你很清楚,有時候有的氣味實驗如果不作用在人體上,怎么能找到完善的辦法?” “那個秘方只能廢不能完善,我們誰都沒這個本事能避免它造成病患永遠失去痛覺的漏洞!”夏晝咬牙道。 能夠麻痹病患痛覺神經是古秘方的功能,但被夏晝發現的弊端就是,那秘方并不能有時間地控制病患痛覺神經,它會讓人永遠失去痛覺。 這聽著像是沒什么,但一旦人失去了痛覺,那對病患來說是致命傷害。 季菲說,“不,誰都不會舍得去毀了一個千年秘方,正因為你無法跟左時達到想法一致,他才找上我們?!贝巴獾娘L景嗖嗖過,統統沒能入得了夏晝的眼,她只覺得胸口悶得很。一方面拼命告訴自己季菲在撒謊,當年秘方就是被他們盜走的,一方面心底深處又隱隱生出一絲驚懼來:依照左時對那道秘方的癡迷程度,他也不是沒有可能瞞著她私下跟季菲、衛薄宗合作…… 夏晝攥了攥手指,指尖冰涼。 至于季菲否認在陸東深煙草里加量這件事她是信的,也不知道為什么就信了,也許是肯定了季菲那句話:事到如今我還有騙你的必要嗎?在陸東深煙草里做手腳這件事一旦查出來,那可不是失去職位這么簡單了。地魂草多量攝入會讓人上癮,甚至會有更嚴重的后果,這是奔著蓄意謀殺去的,跟她當初利用陸東深的煙草進而與空氣中氣味成分產生的石蒜堿是兩個性質。 從事情的輕重緩急來看,h新品如果能用季菲當初的配方,的確是給了夏晝致命一擊,所以,季菲利用阮琦的果rou酒破壞夏晝的嗅覺,從而鉆個空子,這能說得過去。 至于石蒜堿一事,季菲還是那句“我不知情”、“我真的沒想到”這類回答,許是礙著靳嚴在不遠處坐著。 但夏晝一語中的:一個聞術協會的副會長,陸門集團的氣味分析師,你說你不知情沒想到?可能嗎? 季菲當時的態度其實是低軟了很多。 夏晝給出了自己的分析,“你當時是想踢走陳瑜吧?” 這不是空xue來風的猜測。夏晝沒回京時,陳瑜在天際是一枝獨秀,她是陸東深一手提拔的,并且不出意外的話,很快她就會進入陸門。雖然說打著要跟季菲學習的旗號,但季菲可不是傻子,陳瑜是陸東深的人,她怎會不防? 真要是哪天陸東深坐上權力交椅,那作為被他一手提拔上來的陳瑜必然也是勢不可擋,所以,陳瑜當時的隱患就是陳瑜。陳瑜想要進入陸門,拜在季菲門下是需要考核的。配方的更迭有時間規劃,從夏晝查出配方有問題之前,陸東深的失眠已經多少有些受氣味影響,夏晝當時之所以后背發涼,是因為知道如果長期在那種氣味影響下陸東深的身體機能會嚴重受損。 可這個長期真的就是很長期,需要長達數年之久才會有所影響。夏晝那時在公司稍作打聽了一番才知道陳瑜原本要進入陸門的時間,如果不是因為她被陸東深帶了回來,從而打擊了陳瑜入職陸門的希望,那按照陳瑜既定的入職時間, 季菲恰好就是把氣味效果控制在只影響陸東深睡眠層次上。換句話說就是,陳瑜一旦入職陸門,季菲就會以她過往的業績作為考核,她是主考官,到時候怎么說都行,會將陸東深的失眠統統算在陳瑜訂制的煙草身上,整個陸門氣味組都是季菲的人,陳瑜有口難辯。只是,季菲千算萬算,沒算到她夏晝會空降陸門,將她的計劃全盤打亂。 第353章 我記住你了 夏晝還記得季菲早年的模樣,賺到第一個工資時真就是給她買了市面上最大最好的水蜜桃,然后好一番清洗。 當時她就斜靠著廚房的門框看著戴著膠皮手套將水蜜桃捧在太陽光底下猛勁瞧有沒有桃毛余孽的季菲,跟她說,再洗,這個桃兒就沒了。 季菲摘了手套,用雙干凈的手小心翼翼地把桃皮剝了,“我得百分百確定你不會深受其害啊……” 昔日有多美好,現在就有多殘忍,是這樣嗎?暫且不說左時,就單說季菲和衛薄宗,這兩人曾經一度是她心里的白月光,為了夢想為了信念努力拼搏。她是個懶散慣了的人,這倆人就總是在她耳邊叨叨時光寶貴莫要蹉跎。 她就頑劣地以老歌回復:時光一去永不回,往事只能回味…… 氣得兩人夠嗆,左時的性子好,就寬慰他們兩人,朋友都是自己選的,哭著也得處下去啊。 往事只能回味,可對于他們來說,往事就只是把刀子,割得彼此身心俱疼。 季菲末了壓低了嗓音問她,靳嚴說的都是真的嗎?關于左時……她的話只說了半截,剩下的話全都湮在她略有不安的瞳仁里。素葉看懂了她的眼神,當年她、左時和饒尊前往戈壁這件事算不上秘密,但在戈壁灘發生的事鮮少人知,靳嚴通過撫仙湖底的尸體情況推斷出當年的情況,季菲想要確認只能直接問她。 如果靳嚴說的是真的,那在季菲眼里她何嘗不是一個怪物? 可是…… 夏晝沒回答季菲的話,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了兩下,反問,“左時尸體沉入撫仙湖底這件事,你之前不知情?” 季菲盯著她的眼睛說,我不知道,這些年我一直以為他只是失蹤,也想過他是死了,但這個念頭每次剛起就會被我掐斷,我不愿意相信他已經死了。 夏晝朝前探身,與她的目光相對,不說話。季菲被她看得渾身不自在,皺眉問她,你這種眼神看著我什么意思? 夏晝這才開口,一字一句,你知道一個撒謊的人為了不被人拆穿,都強迫自己這么直盯著對方的眼睛說話。 季菲臉色很沉,我騙你什么了? 夏晝沒再多說什么,只是冷笑著起身,臨走時甩了最后一個問題給她,那么你呢?真就那么相信衛薄宗? 季菲怔怔地看著她,直到進了安檢,這個回答也沒有給出。 靳嚴作為當天的“劊子手”,出于紳士風度特意跟夏晝道了歉,“夏小姐,作為我的工作我當天只能那么做,我跟你道歉,只是出于男士對女士的傷害和不禮貌?!?/br> 夏晝對他的態度不好,但相對于那天差點殺了他的架勢,冷言冷語對靳嚴來說已經算是開恩了?!疤峁┦w去向的匿名者,難道靳先生不該一并查了嗎?” 靳嚴保持微笑,實際上心里也緊張,他可是見識過夏晝殺氣騰騰的時候,就怕她隨手將他毀容。 “除非是對陸門和陸門中人造成傷害和即將造成傷害的事件我們會插手,否則調查科不會浪費人力物力?!?/br> 見夏晝面色一冷,靳嚴心里一激靈,又故作鎮靜地慢悠悠補上句,“當然,如果是牽扯前事有關的事件和人,調查科不會掉以輕心的?!?/br> 夏晝看了他稍許,笑得發冷,靳嚴是吧,我記住你了。 靳嚴后背的冷汗等過了安檢才消。這幾日饒尊幾乎是兩點一線,下了班就回老宅,商宴、應酬能推則推。這么頻頻地往家跑,最后弄得饒瑾懷都有點不習慣了,生平都是個穩重的人,被饒尊鬧騰得直嚷嚷,“你很閑嗎?” 饒尊也不頂嘴,就是瞎樂,在外面生龍活虎的男人,在父母面前永遠是個孩子。 喬臻就數落饒瑾懷,“你啊,別老了老了還自作多情上了,要不是夏夏在這,他還能想起你這個老頭子?” “想不起來更好,天天在我眼前晃悠,暈得慌?!别堣獞咽庆o慣了的人。 喬臻抿唇淺笑,口口聲聲煩兒子,一星期見不著他回來還想得緊。 饒尊甩了句,“我以后在您跟前爬著走,您老眼珠子別往下瞧就看不見我了?!?/br> 氣得饒瑾懷把報紙往茶幾上一撂,“越說越沒家教?!?/br> 晚餐夏晝吃得挺好,喬臻親手煲的湯,她喝了兩大碗。饒瑾懷見狀很是欣慰,“以后就該這么吃飯,你看你現在,臉都快瘦沒了?!?/br> “是伯母做的菜好吃?!毕臅兤饺绽锿聿突静怀灾魇?,今晚倒是開戒了。喬臻做的飯菜有家里的味道,以前養父母還在的時候她沒少來饒家蹭吃蹭喝,之后負責饒瑾懷的身體,她也幾乎都是在饒家用餐。在她覺得,這世上除了養母,還有喬臻做出的菜有mama的氣息。 “喜歡吃你就多吃點?!眴陶橛霉杲o夏晝夾了油爆蝦,“這世上沒有過不去的坎兒,不管發生什么事都要先填飽肚子?!?/br> 饒尊現在每次吃飯都會坐在夏晝的左手邊,這樣一來他和她一起用筷子就不能打架,所以,眼睜睜地看著喬臻將那塊油爆蝦越過他夾到了夏晝盤子里。原想著自己也能得一塊感受一下母愛,結果饒尊把盤子端了半天也沒等到喬臻的筷子,饒瑾懷反倒訓他,“不好好吃飯端個盤子干什么?誰吃飯還把盤子端起來?餐桌上一點規矩都沒有!” 自打饒尊從商,饒瑾懷就時不時對他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對他的言行舉止也挑剔得很,但凡丁點差池,饒瑾懷都認定饒尊在商場上學壞了。 饒尊心里這個委屈啊,但這個委屈早在幾年前就習慣了,只要有夏晝在,他就是最不得寵的那一個。 他乜斜了一眼蔣小天,就連這小子都能得到他爸的笑臉,上哪說理去?見他又大敞四開地去盛湯,饒尊喝了一嗓子,“差不多就行了啊,能吃能喝的好意思???” 蔣小天縮了一下頭。這次是喬臻開口了,溫聲溫氣的,“小天是我們的客人,你怎么這么不禮貌呢?嚇唬他干什么?來小天,伯母給你盛湯?!?/br> 第354章 我怨他 “不勞煩不勞煩,伯母,我自己來?!笔Y小天又看向饒尊,一臉委屈狀,“我也不是白吃白喝啊,這兩天一直幫著伯母干活呢。伯母做的飯菜好吃,我打小爸媽就都不管我了,都沒吃過這么好吃的菜呢……” 聽了這話,喬臻更是心疼了,把整個砂鍋都推他跟前了,“喜歡吃就吃,別搭理饒尊,小天啊,可憐的孩子,打小吃了不少苦吧?”饒尊死盯著蔣小天,裝!怎么這么能裝?什么叫不管他?不管他能長這么大?不管他能上學讀書?騙的了他爸媽能騙過他?當時知道夏晝身邊多了個蔣小天的時候,他就把蔣小天查了個底兒朝上了。入夜后,夏晝陪著饒瑾懷和喬臻聊了會天,然后回房。她的作息饒尊都是看在眼里的,每天六點起床,吃些早餐然后去花園散步,午餐后會看書,偶爾能發呆個一小時, 不吃下午茶,晚餐吃得不算多,吃完一小時左右要么去跑步要么在花園里抻筋,都是些不影響傷口的簡單運動。 陪他父母聊半小時天,十點整就入睡了。 她從沒這么規整過,至少在饒尊認為,隨性慣了的夏晝從來都是困了就睡,餓了就吃,向來沒什么生物鐘。 所以,在她前腳回了房間,后腳饒尊就敲門進來。 夏晝看了一眼時間,那意思很明顯的,我該睡了。 饒尊故意視而不見,往單人沙發上一坐,“聊聊?!倍歼@些天了,也該好好說說話了。 夏晝見狀作罷,就在斜對面的單人沙發上坐下,兩人之間隔著一張迷你茶幾,再旁邊就是落地窗,透過玻璃,可瞧見花園的風景。兩人離得近,夏晝是洗漱完去聊天的,現在頭發差不多干了,干凈清爽的洗發水氣味鉆進了饒尊的鼻腔??伤褪怯X得異常好聞,不單單是洗發水的味,許是還有她的體香。 夏晝雙腿蜷起,赤腳踩著沙發,一條胳膊搭在膝蓋上,一手攏了下頭發,問他,“聊什么?” 饒尊眼尖看見她搭在膝蓋上的手有傷,在手背的關節上,擦傷。他皺了皺眉眉,拉過她的手。 雖說處理過了,但他看著還是心疼。 夏晝沒容他細看,抽回手,整個人斜靠著沙發一側。 饒尊的臉色不大好看,“你身上有傷不知道嗎?怎么還去打拳了?”饒家有拳室,是饒尊以前住家里的時候自己布置自己打著玩的,現在雖說工作忙不?;貋?,但拳室一直保持他要求的模樣。夏晝進他地盤他是高興,可現在哪是她任性的時候? 夏晝雙臂輕輕環著膝蓋,頭發散下來,身上又是寬大睡衣,像個孩子似的慵懶干凈,她說,“我已經說過了,身上這點傷不算什么?!?/br> 她語調不高不低的,聽不出情緒來,這樣一來饒尊也不敢再刺激她的情緒,嗓音低柔了下來,“就算你真想打拳,那也得戴上拳套啊。你看你現在,舊傷沒好又添新傷?!?/br> 夏晝看了一眼手背,斑斑傷口的血跡已經凝固,她輕聲說,“可能,我這個人就容易受傷吧,沒關系,傷著傷著就習慣了?!?/br> 她將下巴一并抵在膝蓋上。 饒尊聽了心口一疼,伸手揉了揉她的頭,“有我在,以后不會讓你受傷了?!?/br> 夏晝歪頭瞅著他,長發傾了一側,露出一小截脖子,白凈得很,唇還是沒太多血色,巴掌大的臉,眼睛更大。 看得饒尊心頭泛軟,忍不住靠近她,手沒收回來,將她的發輕輕別在耳后,“我說到做到?!?/br> “阮琦呢?”夏晝突然問,“什么時候回來?” 饒尊的手一滯。 “她走了,你覺得你還能找到她嗎?” 饒尊緩緩收回手,臉色多少有些難堪,沉吟片刻說,“她一直關機,可能……在忙?!?/br> “你知道她離開的原因,也知道她在躲著你?!毕臅兊蛧@,“這世上沒什么人是找不到的,除非那人是有心讓你找不到?!?/br> 饒尊眼里多了些沉重的東西。 夏晝抬起頭,看著窗外夜色闌珊,“饒尊,我很好,真的?!?/br> 這句很好,把他推得很遠。 兩人距離很近,近到他一伸手就能碰到她,可是,她生生在他們之間建了一堵看不見的墻?!拔抑滥阆肓氖裁?,也知道你在擔心什么,我是成年人了,清楚地記得自己做過的事、說過的話?!毕臅冝D過頭看著他,眼睛亮若明月,“我也很清楚自己要什么,是你不清楚我需要的從來都不是你?!?/br> 饒尊的呼吸漸漸急促,胸腔起伏不定,他不是不知道她的心思,只是想著這么近在咫尺,一些所想的、所要的,上天是不是就會成全? 他看著她,她落寞、她憂傷、她歡笑、她沉靜,每一個她都是他深愛的,他想要告訴她他有多想她,哪怕就在他身邊,他還是想她想得緊。 “你恨他嗎?”饒尊壓了心口的疼,半晌后問她。 “不恨?!毕臅兇鸬酶纱?。 饒尊心里一激靈,“你還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