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節
似乎又感覺到了灼燒。 對,是戈壁灘的砂礫,燙人得很,茫茫得一眼望不到頭。 她聞到了死亡的氣味。 絕望,又無助。 然后是饒尊痛苦地吼叫聲,吃,你給我吃??!你是想死嗎? 吃! 夏晝的呼吸愈發急促,鼻腔里似乎又有了那一股股烤rou的香氣,那香氣明明誘人,可呼吸入肺就是翻江倒海的惡心。 饒尊焦急的聲音漸漸抽離,又成了靳嚴的嗓音?!坝羞^那么一段令人窒息的經歷,怕是你這輩子最不想合作的人就是饒尊吧。我們調查過瘋人院,曾經有段時間你一度想要自殺,終于有一次割腕被送進醫院,你跟所有人說你沒瘋,你撞墻、你歇斯底里,可這一切在旁人眼里跟瘋子沒什么兩樣?!?/br> “只有一個人相信你,譚耀明?!?/br> “住口,別再說了!”夏晝顫抖著聲音,雙手死死地按住頭。 林林種種的過往無孔不入,瘋狂地吞噬著她的理智和冷靜。 那些瘋子們的叫聲就如電鉆般往她耳朵里鉆。 那些醫生們看著她的眼神就如同在看著個瘋子。 她是瘋了。 被他們逼瘋了! 手腕上的傷口似乎又疼了,縫針的地方像是要崩裂似的,然后骨和rou分裂,成了一汪血泊。 靳嚴卻步步緊逼,“沒有譚耀明,你壓根就走不出瘋人院。是他給了你重生的機會,也是他一手掩埋了你的過去?!?/br> “住口!”“你成了蔣璃,譚耀明就是你的保護傘,這份已經超出普通概念的恩情你要怎么還?你跟著譚耀明出生入死,做他身邊最得力的女人,你為了譚耀明的利益可以豁出一切。而譚耀明對你呢?整個滄陵誰不知道譚耀明只對一個突然出現在滄陵的女人鐘情?只要是她想要的,譚耀明二話不說奉上,只要她高興,譚耀明就讓她當滄陵的爺。譚耀明死了,滄陵的半邊天塌了,但所有人也都知道,就算譚耀明至死那天都護了你周全,哪怕他是死有余辜?!?/br> 夏晝顫著手,撐著桌子起身,指著靳嚴,眼睛里是狠、是毒,是恨不得將他拆骨入腹的架勢。 這眼神幾乎驚了周圍人。 那是他們從來沒見過的夏晝,就連景濘看了都害怕,讓她想到了殘冷的狼,走入絕境,抱著最后一點反抗的孤冷。 “你有什么資格說譚爺?你又有什么資格這么說我!”最后一句近乎是吼出來的。靳嚴與她直視,“你為了譚耀明付出的也不少,江山圖鬧鬼事件是你搞出來的,救活邰國強不過是你靠近陸總的手段,終歸還不是為了給譚耀明牟利?所以,譚耀明的離世對你來說打擊最大,面對這么一個愛你護你甚至為你遮掩三年前丑陋不堪記憶的男人沒了,你會怎樣?不恨陸總?不想為譚耀明完成他未完成的事?我不信?!?/br> “我沒有!沒有!”夏晝的眼睛泛紅,是仇視的紅。 靳嚴沒再看她,看了一眼大家,“吃人rou、進瘋人院、混黑道、又使用非法原料,這個女人的經歷決定了她的狠辣,也決定了她的野心?!?/br> 又看向秦蘇,“或者再問一句,別說作為陸門集團的氣味構建師了,就連嫁入陸門也會遭人詬病吧?!?/br> 秦蘇的手指也在微顫。 她很想質問夏晝是不是真的。 可靳嚴能出手,就說明這件事是百分百實錘了,更別提夏晝此時此刻的神情。 從夏晝的眼神里她的確看到了狠,這哪是尋常姑娘家能有的眼神,若不是經歷人性卑劣,怎會有這種眼神? 所以,這般表情已經告訴了她真相。 夏晝的手指緊緊扣著桌板,扣得關節都泛白,指尖都疼得麻木。她想開口否認些什么,可喉嚨里堵得死死的。 她恨。 恨眼前這個叫靳嚴的人,他代表的陸門就在今天將她剝得體無完膚,或者是恨不得將她剝皮碎骨。 她是罪人嗎? 是上天讓她承受了這一切,是他們自認為的正義和真相將她唾棄到泥土里、塵埃中。 如果有把刀。 她會狠狠扎進這個靳嚴的心臟上,讓他體會什么叫痛不欲生! 會議室里死一般安靜。 相比之前短暫的沉靜,這一次是極度的壓抑和不安。 也許他們誰都沒想到會有這么一段經歷的女人站在他們眼前,聽著他們從未聽過的事,看著他們從未看的場面。 直到,打火機發出一聲輕微的響。 陸東深點了煙。 所有人都像是被解了xue似的看向陸東深,卻驀然心驚。 他的確在抽煙,抽煙盒里定制的煙。 有著地魂草成分的香煙。 夏晝也有了反應,轉過僵硬的脖子,見這幕后怔了一下。 大團煙霧從他嘴里逸出,這個角度,夏晝總算看清了他的神情。 眉川肅穆,眼睛里沒溫度,寒涼至深。 她的嘴巴動了動,想叫他的名字,可有著這么陌生神情的男人,哪還是她的陸東深? 秦蘇見他抽那煙,急了,“東深,你——” 話到一半被陸東深微微抬手給止住了。 煙霧散,他的臉清晰可見了。 平靜得很,卻也沉涼得很。 誰都沒再說話。 因為誰都讀不懂他為什么明知道煙草有問題還要去抽。 就這樣,陸東深抽完了一整支煙。 然后,他將煙頭掐滅。 食指和拇指一下下地捻著煙頭,直到,捻得細碎,煙草的碎末沾了他修長的手指。 整個過程他都沒看夏晝,但終于打破了整場下來的沉默,開了口,字字低沉,“譚耀明對你來說就這么重要?” 嗓音極低,卻似一聲雷,擊中了夏晝,緊跟著她的大腦就嗡地一聲響。一身戾氣瞬間化為烏有,身子一軟,跌坐在椅子上,不可置信地盯著他。 滿腔的怒火終于被一場傾盆的悲愴給澆滅,再也無力延燒,只留茍延殘喘的嗚咽聲。 在心底發出恰似絕望的聲音,他終究還是不信她。 他不信她。 是她的聲音,還未發出口的聲音。 煙頭終究在陸東深手指間銷毀,他這才看向夏晝。 夏晝的嘴唇翕動,看著陸東深起了身,將她的椅背一轉,直抵住會議桌。 未等她一口氣喘上來,陸東深彎下身來,一手搭著會議桌,一手輕輕摩挲她的脖頸。 他的手指挺涼。 幾乎都能涼到夏晝的骨子里去。陸東深的大手漸漸用了力,扼住了她的脖頸。力量是一點一點收緊,就像是他的眼神,隨著他聽似平靜如水的字眼也一點一點加重、轉涼,最后是徹骨寒霜,“為什么背叛我?” 第327章 真正背叛你的是她 夏晝只覺窒息。 下意識去掙脫,陸東深的手似鐵鉗緊扼她的脖頸不放。 血似沖上了大腦,連同莫大的委屈、驚駭和不甘,等等情緒都瞬間在即將窒息中不滅反增。 太陽xue竄跳得厲害,耳膜里聒噪著的都是嗡嗡聲。 周圍是倒吸冷氣的聲音、驚叫聲、桌椅撞動的聲響,都恍惚得飄向了遙遠天際,依稀又見不少人影涌上來。 似乎是在拉陸東深。 隱約還有秦蘇焦急的嗓音,“東深,你先放手……” 他們是打算把她從陸東深手里救出來嗎? 然后呢? 再繼續拿刀子捅她?或者將她身上的衣服一件件扒掉曝光于光天化日之下? 夏晝幾乎看不清他們的嘴臉。 可那么奇怪的是,她將陸東深的眼睛看得那么清楚。 于她的上方,他的臉有多平靜他的眼睛就有多冷。明明是沒有動怒的跡象,卻令她仿佛墜入寒潭。 耳畔那些嘈雜聲已經隱去。 有道聲音卻是真真的清晰。 “囡囡,我想成為你丈夫?!?/br> “只要是你說的我就信?!?/br> …… 是曾經的他,是她最愛的男人,在上千盞孔明燈盛開的夜空下,他將最美的鉆戒戴在她的手指,然后跟她說,他想一輩子跟她在一起。 一輩子,多美的字眼。 她惶恐又憧憬這個字眼,可他說,他愛她、疼她、護她、信她。 那樣一個溫柔的陸東深失蹤了。 失蹤在此時此刻冰冷的眼神里,失蹤在即將要把她扼死的力量里。 他扼住了她的呼吸,也扼疼了她的心。 她想告訴他,她沒有背叛過他,她也從來沒想利用他來為譚耀明做什么事。想告訴他,她不知道香煙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自己的鼻子是在什么時候失去了精準判斷…… 想告訴他的太多,卻是一句也說不出來了。 眼前這個男人是她從不熟悉的姿態,陌生得讓她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