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
蔣璃的頭筋一挑一挑地疼,像是有人拿著把刀子在腦子里亂攪一樣。是的,在夢里她也夢見他在念那段詞。 她的手在抖,寒涼像是手扼住了她的脖子,令她呼吸不暢,要窒息。一種空前的絕望和害怕糾纏著她,讓她在這個地方一刻鐘也待不下去。 摸出手機,按鍵的時候手指還在抖,撥通之后,她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就連為什么要打給他都不清楚,只是覺得,這個時候似乎只有他才能帶給她溫暖。 那頭的嗓音很低很柔,見她打通了又不說話,問,“怎么了?” 蔣璃靠在床頭,空調的暖氣一層層壓過來,可在她覺得仍舊是寒意,她干澀開口,“你還沒睡嗎?” “嗯?!?/br> 她看了一眼時間,凌晨兩點。 “陸東深?!彼箘胚诉謾C,“我想回家?!?/br> “現在?” “嗯,現在?!彼f完,整個人蜷縮在一起,心底的涼促得她牙齒都在打顫?!昂?,等我?!?/br> 第138章 他容不得左時 放下手機后蔣璃就后悔了,她覺得自己做了件很沖動的事,這個時間這個地點,無疑是給人添了麻煩,她甚至都沒問一句是否方便。 可就是覺得他能來,這通電話似乎讓她找到了依托感,像是盲游在海面上的舟,彷徨不安間終于看到一絲曙光。 她環住蜷起的雙腿,用被子再把自己裹緊,就這樣靠在床上,漸漸地尋回些許溫暖。雙眼泛沉,腦子里也是恍恍惚惚。 朦朧間她像是聽到了一些聲音。影影綽綽像是有人在吊嗓子,咿咿呀呀的,那聲音飄渺悠長,像是近在耳畔,又像是遠在隔壁??伤宄浀枚鋪喸诎才欧块g時跟她說過,她住的是最靠里的一間,而隔壁的房間是用來存放道具了,沒人住。 又好像聽見有人敲門,一下下的,她想去開門看個究竟,可整個人都動彈不得,像是一場夢魘。 模糊中她好像又走到玄關了,透過門鏡看外面,走廊外空空蕩蕩沒人,只有刺眼的光亮??珊芸?,光亮里就似乎多了一個影子。 她貼得更近。 那影子一點點挪進了她的視線。 是個穿著戲服的人,耷拉著腦袋,拖著腳步來到房門口。她透過貓眼,恐懼如蜈蚣在心間爬行,她想回到床上,可又是一動不能動,就這么眼睜睜地看著那人緩緩抬頭。 一張沒畫臉譜的臉,五官卻是模糊不清,只有一雙空蕩蕩的眼眶,血汩汩而流。 歇斯底里地一聲從嘴的位置發出來:為什么這么對我? 蔣璃一個激靈猛地睜眼。 眼前著實有張男人臉,但并不恐怖,相反,英俊硬朗。他抬手,修長的手指撫在她的臉頰,“囡囡?” 他工整的襯衫袖口有著夜雨的寒涼,卻絲毫沒影響他的指溫,那溫暖成了涓涓細流,正試圖驅散縈繞在她心頭的冷。 蔣璃有好半天的恍惚不定,她剛剛是睡著了嗎?而他,只因為她的一個電話就來了? 不經意掃過墻上的表,兩點五十,他從市區到這邊竟用了不到一小時的時間。 她怔怔地看著他。 是風雨無阻風馳電掣嗎?否則他的肩頭怎么會有點濕?還有他的眼角眉梢,能捉到一絲風塵仆仆的倉促。 陸東深回頭遣了酒店幫著開門的工作人員,待那人離開后,見她還是一臉呆愣,他忍不住笑了,“怎么了?不認識我了?” 下一秒蔣璃主動摟住了他,臉埋在他的胸膛。 陸東深一愣。 然后就聽她低低地說,“陸東深,你抱緊我?!?/br> 陸東深短暫驚愕過后就將懷中女人摟緊,察覺到她在顫抖,一手圈緊了她,騰出一手輕撫她的后背,像是安撫只貓。在她耳畔低喃,“不管遇上什么事,都不用怕?!?/br> 她在他懷里漸漸放松下來,像是一只始終豎著刺的刺猬終于收斂了一身的警惕。 陸東深覺得懷里溫熱,是情緒的蒸騰,是內心的波瀾。 車行一路,他腦子里徘徊著的都是她的那句:陸東深,我想回家。聲音小小的而無助,他該心疼這樣的她,因為即使沒有看到,他也能想象到她在電話另一頭的模樣。 不同于面對譚耀明之死時的悲愴,也不同于面對饒尊咄咄相逼時的恐慌,她是無助,是將最脆弱的情緒交付給了他。 所以,這樣一個她又讓他雀躍擔憂,雀躍于她漸漸敞開內心朝他靠近,擔憂于她在電話那頭的狀況。 從市區到懷柔,他幾乎一路都是將油門踩到底,紅燈不知闖了多少個,強行并道不知道多少次。山間夜雨瓢潑,雨刷器拼命搖晃,這般惡劣的天氣,他心口卻是熱的。 恨不得腋生雙翼立刻到她跟前,跟她說,別怕,我來了。 現在,她就在他懷里,摟緊了他,抱緊了他,像個孩子。不亮的光線里,她的臉頰柔軟又憔悴,卻又是主動依偎。 他清楚知道,這樣的時刻,他這樣的風塵仆仆,她內心得到的會是感動。這是人之常情,可是,他要的不是她的感動。 她就那么靠在床頭,哪怕睡夢里也是眉頭緊鎖,艱辛過夢。他命工作人員打開房門后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她輾轉于夢境里,嘴里喃喃:左時。 左時。 她的夢里就只有一個左時。 他自是驕傲,也自是容不得這種狀態的滋生。坐在床頭,看著她的臉他就在想,男女之情真是怪得很,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他竟十分介意有左時的存在了?;蛟S是譚耀明將她交付他手的那一刻;也或許是在祈神山上她像個孩子似的追著麝香鼠跑,然后歇斯底里地喊他:陸jian商,你別動啊,千萬別動;又或許可以追溯到第一眼見到她時,在古城的青石街上, 在一群人中,她聽見譚耀明喚她時轉頭朝著他這邊看。在那之后不知多少個失眠的夜里,他總能想起那個午后。陽光艷得很,她似罩在光線之中,周遭都是身穿奇裝異服的人,唯獨她似遺世獨立,又像是眾人的精神領袖,灑脫自在。雖是遠遠的那么一眼,卻如同驚鴻。 所以,也許就是青石街上的那一眼,他就將她看在眼里,留在心里了。 正因為這樣,他容不得左時。 在她心里,哪怕左時就是場醉人的風花雪月,他也要親手一點一點地拆分這場念想,他可以不在乎她的過去,但并不意味著縱容她心里始終裝著個左時。 蔣璃的情緒終究還是平復下來了,可內心起了波瀾,從他懷里出來,蜷坐在一旁,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 他千里迢迢竭盡全力,這樣一個男人,就這么出現在她面前,她感動之余又覺得惶惶,不是害怕,僅僅是覺得心底深處的預感在蔓延,好像從今晚之后,她和他之間會有什么東西在悄然改變。 “我……沒想到你能來?!彼胩炜赃炅艘痪?,她覺得,自己挺自私。陸東深低笑,“不,其實你能想到我肯定會來?!彼麤]容她退縮自己的情感,主動進攻,“你很清楚,只要你一個電話我就會趕到,不管有多晚,不管我有多忙?!?/br> 第139章 太敗家了 蔣璃止語。 他一語中的,其實她在抓起手機撥打他電話號碼的那一瞬就清楚的知道,不論她在哪,他一定會來找她。 稍許她說,“你甚至都不問我什么事嗎?” 陸東深坐在那看著她,“如果我問,你會說嗎?” 蔣璃沉默,其實她想說,可有些話不知道該怎么說,更重要的是,她發現自己在恐懼一些東西,例如,跟他倒出一些實話,如果真的講給他聽,他會怎么看她? 見她不語,陸東深不怒反笑,伸手捏了捏她的下巴,“這天底下沒什么事會比你的安危更重要,你沒事就行,至于有些事有些話,你不想說我也不逼你?!?/br> 蔣璃抬眼,與他目光相對。他雖含笑,可眼睛里有一種叫做認真的東西,讓她相信,他所講的就是他心中所想。 想起在滄陵冬祭,她一杯酒遞到他唇邊。他是跟她進過祈神山的,鬼八子的氣味他不會聞不出來,他明明知道她要做什么,但還是沒為難她,喝下那杯酒,笑問她滿意嗎? 她不說,他便不問。這份深情厚意,她捫心自問能承受得起嗎? 陸東深說完這話突然湊前,眼里的笑有了壞,不疾不徐補上句,“我只知道我的女人現在需要我,這就夠了?!?/br> “誰是你女人!”蔣璃的耳根子一熱,將抱枕往他懷里一塞下了床。 陸東深笑而不語。 品宣部給蔣璃安排的是間套房,她帶的東西不多,就是些洗漱用品和換洗衣物,所以就帶了只很小的手提箱。 陸東深進房間的時候就瞧見她把東西撇得滿天飛,見她蹲在那吭哧吭哧收拾,實在是看不下眼了,上前將她拉起來,“把洗漱的東西裝好給我,行李箱我來收拾?!?/br> “那多不好意思啊?!?/br> “你還有不好意思的時候?快點,別耽誤時間?!标憱|深說著扯過她扔在沙發扶手上的一件衣服。 蔣璃抿抿嘴,一扭頭去了洗手間。 等再回來的時候她簡直嘆為觀止,行李箱里整齊得不得了,每一樣東西都分門別類的安放,乍一看就像是里面有了分裝盒似的規整。她來的時候手提箱是滿滿堂堂的,經他收拾里面竟騰出一大塊的空間。 她上前盯著箱子里疊得跟豆腐塊似的衣服,咽了下口水,“陸東深,你是當過兵嗎?你家被子疊完之后是不是都這種形狀的?” 陸東深看著她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地來了句,“你是個女孩子,是不是在必要的時候有點統籌分化的概念?” 蔣璃不羞不臊,將懷里的化妝包往那空位置里一扔,“再柔情似水的女子也架不住你的強迫癥和潔癖啊?!?/br> 陸東深擺正了化妝包,似有無奈。 ** 車行一路。 凌晨之后黎明之前的北京城找不到黑暗一說,出了懷柔拐入市區,哪怕是清涼的街也都彌散著白日的喧囂和繁忙。 車子里暖氣大開,她身上還披著陸東深的外套,但還是昏昏沉沉,頭抵著車窗,任由雨點隔著車玻璃震蕩臉頰。 等她察覺聽不見雨聲、車子停下來的時候,一睜眼瞧見的是處車庫,面積不算太小,規整地停放了幾輛車,價值不菲??吹贸?,是個私人車庫。 絕不是她的地盤。 驀地清醒,“這不是我家?!?/br> “嗯,我家?!标憱|深說著就熄了火。 蔣璃一愣,“你家?”他帶她回他家?這個時間?“陸東深,按照路程來算,你送我回家更近吧?” 陸東深下了車,繞到副駕駛打開車門,一手搭在車門上,笑,“你不是好奇我家的被子嗎?”說著,一把將她拉了出來。 蔣璃被他一路拖進了電梯,近乎是抗爭,“我有你家鑰匙,想來隨時都能來,又何必急于這一時……” 結果就是,她還是頂著混混漲漲的腦袋進了他家的大門。 北京壹號院。 占了京城的龍眼之地,是真正意義上的水晶宮。 當初景濘將鑰匙交到她手里時說,北京壹號院,我已經跟那邊打過電話了,你隨時都能過去。 她詐著脖子,好半天說了句,又不經?;厝プ?,太敗家了! 現在,她就在這敗家老爺們的家里,舉目的深灰淺灰和深咖色,木和不銹鋼相結合,大面積地采用亞光面、皮革和素色材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