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別這么看我?!彼暤?。她這樣看他,他便想將她按在懷中…… 洛梨不高興的垂下眼簾,她不這么看他,讓她怎么看他?聽到他要去打仗,她就是高興不起來。 倘若可以,她真想陪著他去,可是偏偏又不行。她若去了只能給他添亂。 她伸出腳去踢他的腳,也不管踢在他雪白的袍角上會不會落下灰塵,“壞人?!彼T著嘴嘟囔。 讓她高興了一天,便給她這么個消息,這不是壞人是什么? “好,我是壞人?!彼樦脑?,將她的雙手握在手中,沒理會她的一只腳還在使勁的踢他。 女孩驀地身子前傾,緊緊抱住了他的腰,將臉貼在他的胸前,帶著幾分哭氣道:“不管怎么樣,反正……反正你要平安回來。你要是受了一點傷,我就……我就不饒過你。還有,你別忘了,三月上巳節是我們的婚禮,你若是那個時候不回來,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br> 沈胤輕嘆一聲,伸手輕輕撫著她的背心。過幾日就是新年,只是他和父親注定沒辦法在家中渡過了。三個月后便是上巳節,是他和她成婚的日子,他又怎能不拼命趕回來呢? 按照他以往的經驗,一城出亂,若要平亂,一般一個月足夠了,再加上來回路上的時間,只要日夜兼程,兩個月應該可以趕回來?;槎Y自然應該是趕得上的。 “我答應你?!彼p聲道,低頭,在她發頂輕輕一吻。 洛梨心里酸酸的,窩在他懷中不想撒手。他伸手從懷中取出一樣東西塞進她的手心。 “此物要緊,在家中遇緊急事時可出?!?/br> 洛梨一愣,低頭看了看手中的東西,那是一塊雕琢十分精致的玉牌,掛著淡紫色的櫻穗。 她擔心他在外征戰,原來他也擔心自己在家中被人刁難。 她心中暖暖的,點頭“嗯”了一聲,將玉牌收進了懷中。 這時,馬車已經進了沈家二門,停在了院落當中。洛梨掀開簾子往外看,見紅豆和明月都已經在車邊等著了。 她沒奈何,只得放開了沈胤,眼角還留著幾滴晶瑩的淚漬,癟著嘴望著他。 他無奈的淺笑,伸手擦了擦她眼角的淚漬,輕聲道:“紅了眼睛,不好看?!?/br> “誰惹的?”洛梨氣嘟嘟的瞪著他。 沈胤搖了搖頭:“下車吧?!闭f罷扶著她下了馬車。 紅豆在一旁瞧著,滿以為姑娘同公子在一起應該是高高興興甜甜蜜蜜的,沒想到下了車臉色卻不怎么好,也不曉得發生了什么事。 沈胤送了洛梨回青華苑,才過游廊,卻見對面過來一個人。 他束岫玉冠著青色錦袍,披著一件銀灰色披風,腰佩玉華劍,身姿挺拔風度翩翩,正是沈曦。 沈曦抬眼,見洛梨同沈胤并肩而行,兩人靠的極近,衣袂相挨,心中涌起一股難言的情緒。 “大哥?!彼W?,看了洛梨一眼,叫了一聲“洛表妹”。 洛梨見他臉色沉郁,垂下了眼簾,輕聲叫了一聲:“二表哥?!?/br> 沈胤沒有說話,只是淡淡點了點頭。 擦肩而過之時,卻聽到沈曦道:“大哥,聽聞你和父親明日要出征塢城?” 沈胤停了腳步,回頭看了他一眼,道:“沒錯?!?/br> “我也去?!彼氖志o緊按在玉華劍的劍柄上。 洛梨一怔,如今天下動亂,戰亂十分頻繁,而沈家同拓跋家的地界頗多戰事,從前每次出事都是沈寬和沈胤奔赴前方,沈曦身為沈家世子,老太太和竇氏都舍不得他去危險的地方,便是偶爾他要出去,也會被攔下來。今日聽到他說出這樣的話,洛梨如何不吃驚? 沈胤挑眉,問:“你可問過父親?” 沈曦出征,并不是他自己能決定的。倘若沈寬不同意,他也沒法出去。 沈曦滿十六時,沈寬曾經打算讓他出去歷練,但是被老太太和竇氏齊齊攔住,說他還小。后來沈寬再打算讓他出去時,老太太和竇氏又說他沒有經驗,讓他大哥去就好。如此幾次,沈寬便再沒提這茬事了。這也是拓跋煌鄙視的說他是錦繡堆里長出來的璧玉公子的原因。 聽到大哥的詰問,沈曦冷笑一聲:“我自會讓他同意?!彼仡^望著二人,一字一句道:“我早晚讓世人知道,沈家,并不是只有麒麟子?!?/br> 洛梨一怔,這句話倒像是說給她聽的。 她抬頭看去時,那青衫少年已經走遠。 她拉了拉沈胤的袖子,有點擔心的問:“你覺得行嗎?” 沈胤蹙眉,凝重道:“戰場,不是兒戲!” 第42章 送他(一更) 青華苑外,洛梨抬頭看著他,眼底禁不住又浮起薄薄的霧氣。 “明早什么時候走?” “辰時?!?/br> 洛梨撅起嘴垂下頭,嘆了一口氣,抬腳又在他腿上輕輕踹了一下。 沈胤低頭,看到雪白的袍角上,落下了兩三個灰色的印記,無奈地搖搖頭。 他睨了一旁的紅豆一眼,紅豆識趣的進了院子。外間無人,他伸手將她按在胸前,輕撫著她烏黑光滑的頭發,低頭叮囑道:“好好等我回來?!?/br> 還想說些什么,但看到她這樣子,那些話仿似梗在心中,到底沒有說出口,只是在她光潔的額上印下一吻。 他放開了她,轉身便要離去,卻被女孩握住了手指,她忍著眼淚道:“明早我去送你,你就是看在我的份上,也要早些回來?!?/br> 他沒有回頭,只是“嗯”了一聲。 洛梨放開了他的手指,看著他一步步向著遠處走去,仰起了頭,強忍著不想讓眼淚流下來。 英武侯的書房外,一人跪在冰冷的青石地面上,竇氏聞知消息,飛快的扶著丫鬟的手趕了過來,盛棠聽聞也急急的跟著過來了。 見到兒子跪在門外,書房的門卻是關著的,竇氏禁不住氣的雙眼發紅。她快步走過去要將沈曦扶起來,沈曦淡淡看了她一眼,從她懷中抽回了手臂。 “到底是為什么?”竇氏又是心疼又是生氣,“你堂堂世子,何必如此?有什么事不能同我說的?還要跪著?你難道不知男兒膝下有黃金,你身為沈家的兒子,怎能輕易下跪?” 沈曦執拗的望著前方,朗聲對書房中人道:“倘若父親不許我上戰場,我便一直跪在這里!” 竇氏大吃一驚,一雙眼瞪得圓圓的,上戰場?上什么戰場? 她急切道:“戰場豈是玩鬧的地方?你小小年紀去什么戰場?” 沈曦冷笑,定定望著母親:“以母親的看法,兒子莫非就只適合去玩鬧的地方?兄長十六時已經經歷了數次大戰,而我呢?今年已經十八,還小嗎?” 這番話,說的竇氏無言以對。 “可是……你畢竟是世子,怎能跟你長兄相提并論?”在她的眼里,他不過是一個不知道哪里冒出來的野種罷了,怎能跟她的兒子相提并論? 沈曦唇角譏誚的揚起,淡淡道:“母親回去吧,今日我已下定了決心,倘若父親不許,我便跪到死!” 竇氏一聽那個“死”字,嚇得臉都灰了??墒撬⒉幌雰鹤尤饒霭?,若是有個三長兩短,以后叫她怎么活。 她一時間左右為難,立在兒子的身邊不知如何是好。 盛棠心中既擔憂又難過,柔聲勸道:“表哥何須如此,偌大的沈家也要有你在才行啊?!?/br> 沈曦冷冷一笑,看了她一眼:“在你眼里,我就是只適合窩在家里的紈绔子是嗎?” 這一句問的盛棠無語。 書房的門“咯吱”打開,門口立著高大俊朗的中年男子,正是英武侯深寬。 沈寬低頭看著兒子,濃眉微蹙,他瞥了竇氏一眼,問:“今日是他想去,你看如何?” 他并不是不想兒子上戰場鍛煉,只是每次都被阻撓,到后來,便是想帶他去,也擔心他歷練太少會出事,如此便做罷了。 他也未曾想到沈曦這次意志這么堅決。 “我?”竇氏被他問住了,她揉著額角,望著兒子,沒有回答。 老太太不知怎么聽到消息也聞風而來。見沈曦跪著,便要他起來,沈曦搖頭不語。 “這不是胡鬧嗎?”老太太抹著眼淚,“沈家的孫子,有一個去就已經夠叫我心驚膽戰的了,你還要去?你……你豈不是要讓我這一把老骨頭不得安生!” 沈曦跪的直直的,置若罔聞。 老太太和竇氏你一言我一語,在一旁勸的口都干了,跪著的人卻并未動搖分毫。 沈寬見此,嘆道:“罷了,你們也別勸了,他既想去,便讓他去吧?!?/br> 沈曦聞言眼底放出光來,立即向父親叩頭:“多謝父親!曦這就去做準備!”一骨碌爬起來,轉身便回了齊玉軒。 老太太和竇氏見他真的要去前方,一個個都向沈寬抱怨起來,可是抱怨完了那孩子還是要去的,眾人又都無可奈何起來。 回到玉安閣,竇氏冷靜下來,蹙眉自語道:“這次他為何非要去前方?” 盛棠卻是心里清楚的,恨恨道:“倘若不是因為洛梨,我的盛字倒過來寫!” 竇氏深吸一口氣,五指緊緊的攥在了一起。曦兒受傷是因為誰?如今要奔赴戰場又是因為誰?洛梨,那個該死的丫頭! 青華苑中,洛漣漪剛剛聽說了沈曦和沈胤都要前往塢城的消息,連忙回來告訴洛梨。 沈胤要去洛梨是早已知了,她沒想到沈曦這次真的要去。 洛梨回到房中時,看到桌面上擱著大紅色的錦緞,和幾盒彩線。 她疑惑的看向姑母。 “這是你嫁衣的布料。我們大隨女子都有出嫁自己縫制嫁衣的習慣,你嫁期在三月,這三個月的功夫,正好做出一件嫁衣出來?!?/br> 洛梨心中微動,伸手輕輕的撫在柔滑輕軟的錦緞上,她將穿上自己親手縫制的嫁衣,嫁給那個人。 洛漣漪坐在桌邊,輕聲道:“我倒是不擔心沈胤,若說擔心,我更擔心沈曦。畢竟,他年紀小,又沒什么歷練,我真擔心……” 她搖搖頭,后面的話卻沒有說出來。 “應該無事的,無論如何,他的父兄都在身邊?!彼橇私馍蜇返?,雖然他從來都不多說什么,可是若是真的有危險,他定然會護著弟弟?!?/br> 洛漣漪輕輕合掌,閉目祈禱:“希望他們,都能平安回來吧?!?/br> 夜里,洛漣漪發現阿梨屋子里的燈光一直亮著,隱約聽到有聲音,也不曉得她在忙什么。她猜測著大約因為沈胤出征的事情侄女睡不著,也就沒有多問。 早上辰時,天剛剛亮,本是朝食時間,可是幾乎整個沈家的人,無論主子還是仆從,都聚集在二門的門口。 竇氏和老太太、盛棠都圍著沈曦,喋喋不休的說著話。 一旁,沈胤頭束白玉冠,戴著銀色面具,身著素錦白衣,牽著一匹金鞍白馬,明月和清風伺立在旁邊。他正要上馬時,卻聽到人群中傳來一聲:“大哥哥!” 那是阿元的聲音,沈胤驀地回頭,便在阿元小小的個子后面看到了身著煙霞色襦裙的少女。 他望著她,遠遠的,隔著人群,殷紅的唇角揚起一絲淡淡的笑。 “大哥哥,你早點回來!”阿元拉著他的袖子,小臉上眼睛紅紅的,“等我再長大一點,我同你一起去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