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喲,今天這么殷勤,辦壞事兒了吧?!绷涸谝敖舆^杯子喝了一口,往展廳里面走,邊問他,“昨晚一個人在酒店睡的?” 文羚肩膀一顫:“嗯?!彼奶摿艘煌砩?,連做夢都是梁在野踹門進來把自己拖出去打得皮開rou綻的模樣,但又有點刺激,似乎安靜的青春叛逆期潛伏到二十歲終于姍姍來遲了。 他裝作無意地掃了幾眼四周,沒看到梁如琢,默默松了一口氣,又有點失望。 梁在野見他魂不守舍,停下等了他一會兒,在他走過自己身邊時攬住了他的肩膀,親了親白皙的額頭。 “生氣了?昨晚就是玩玩?!绷涸谝疤蛑齑叫?,“今天好好陪你待會兒?!彼錾衔牧绲难?,避著旁人視線調笑他,“外國佬的屁股沒你的光滑,沒你的緊,腰也沒你細?!?/br> 文羚是不敢跟金主生氣的,但聽了這話就覺得特別討厭,肩膀沒忍住掙扎了一下。 “小鬼,還敢跟我賭氣?!绷涸谝澳罅艘话盐牧绲哪樀?,他手勁兒大又粗糙,捏過之后的皮膚紅了一塊,疼得文羚把他的手扒拉下去。 搞得文羚一下午心情都差。 酒會上跟馳林控股的林總見了個面,林大公子被林總叫來給梁在野打招呼。梁在野端著紅酒慢慢地醒著,他對馳林控股一直很不痛快,他的不痛快也從不掩飾,懶洋洋地寫在臉上。 文羚像小助理一樣在后邊跟著,看見林大公子,才猛然想起替他畫的作業還差一大截兒,梁如琢又邀請自己去園博策劃會,真沒時間幫他弄這破作業,可馳林控股的大公子他又惹不起。 林權達注意到文羚也在,特別驚訝地盯著他:“你怎么在這兒?”他只想著自己參賽的事兒,眼看著日期要截止,這人怎么這么不靠譜,不留在畫室畫作業跑來這兒干什么了,誰帶他來的? 文羚抿了抿唇,猶豫了一下,從背后猛地撞上梁在野。 梁在野踉蹌扶了一把桌沿,紅酒濺了林權達一身,周圍一圈人都安靜了。 梁在野肯定是不屑于跟任何人道歉的,回頭瞪了一眼文羚,壓著火氣低聲問:“你長眼沒?” 文羚暗暗歡喜地給梁在野擦手,一邊慌張地接過杯子說著“叔叔我不是故意的”一邊拉著梁在野往別處走,一副給梁在野一個正當理由離開的精明模樣。 梁在野被他弄得莫名其妙,他能看穿文羚拙劣的小把戲,但他以為文羚是用屬于小孩子的拙劣心思幫他擺脫這個讓他懶得應付的林總。 另一邊,林權達看得一愣一愣的,拿過侍者送來的毛巾擦身上的酒漬,趕緊找了個地方給人打電話:“別找文羚畫我那個參賽的東西了,對,換人,哎呀,人家有靠山,你看你瞎么瞪眼找的硬點子,什么啊這是,真成,快換人,再給他弄點禮物什么的道個歉?!?/br> 不遠處的單人沙發上,梁如琢抿了一口紅酒,透過香檳塔的縫隙看著小嫂子導演的這場可愛鬧劇。 壞天使。 第14章 文羚盤腿坐在更衣室的地毯上,趴在沙發邊用ipad畫漫畫稿,三個小時過去了,給草稿勾線這種枯燥的工作讓他連連打呵欠,只有時不時看一眼手機上有沒有收到梁大爺的吩咐才讓他一次次打起精神。但今天的更新不能再鴿了,他要保持熱度以保證自己能挑到性價比最高的商稿。 勾到差不多之后,文羚截了一張局部在微博預告了一下,趕緊收拾東西準備跟梁在野奔赴晚宴。 跟了梁在野太久,以至于文羚下意識以為有錢人最愛做的事情是吃飯,作為一個對外宣稱生活助理的情人,文羚在晚宴上要做的除了給梁在野抱文件、點文件、數文件、下載文件、上傳文件之外,最重要的一項工作就是擋酒。 他自己琢磨出一個絕活,堪比在酒桌上出千。 ——從展廳回來的路上,梁在野給文羚發了個消息叫他過來。 梁如琢與他順路,偶爾看一眼時間,畫師白羊更新了微博,他才知道原來那小孩是躲起來畫畫去了。忽然有位身材曼妙的女侍者端著酒盤經過,梁如琢被提醒般關了屏,朝梁在野笑道:“嫂子身段不錯?!?/br> “難得一句奉承,真好聽?!绷涸谝奥N起唇角冷笑,靠坐進大廳的沙發里,剪了根雪茄。 “你從哪兒弄來的?”梁如琢抵著水晶護欄俯瞰遙遠的一樓大堂,漫不經心地問。 “什么叫我弄來的,是他自己上門求我收留他?!绷涸谝般紤锌窟M沙發里,吐出一口煙霧,注視著朝這邊走過來的文羚,“他是個小魔鬼,必須隨時鎖起來,不然就上房揭瓦,很難對付的?!?/br> 梁如琢倚靠著欄桿回味了一遍他哥的話,不置可否:“不喜歡為什么留在身邊?” “你喜歡貓就可以忍著被它撓?!绷涸谝败E起腿,“換我就打服它為止?!?/br> 晚宴上都是互相認識的幾位老板,都跟梁家沾親帶故,梁家兄弟難得同時出席某一個飯局,做東的唐時民倍兒有面子。 算起來梁家兄弟得叫唐時民一聲表哥,梁在野的前妻就是這個大學老師的meimei。 這人學問上有點真東西,但與集團央企談融資的時候總是姿態頗高,是個缺少圓滑的學術派。 梁在野最瞧不起這種孤高的學究,梁如琢也不喜歡結交經常會得罪人的角色。 唐時民在桌上旁敲側擊地問老爺子遺產的事兒,借著酒勁兒跟桌上幾位叔叔伯伯訴苦,說我們家唐寧兒確實任性了點,可怎么說也是個女孩子,你們說離就離了,唐寧在家里是委屈得哭天抹淚的,這么大個梁家,都沒個小姑娘立腳的地方啊。 梁在野悶頭喝酒,梁如琢的視線又被小嫂子勾了過去。 他穿著緊身的西服馬甲,纖瘦的腰掐在多打了兩個孔的腰帶里,乖巧地坐在梁在野和梁如琢之間,看得出他有點坐立不安。 桌上都是中國人,上的是自帶的白酒,酒過三巡,桌上只有梁在野還不見醉意,梁如琢不經意間瞥見了小嫂子的手,似乎在自己和梁在野的酒杯之間蹭了一下,梁在野專注與人談笑,拿起手邊的酒杯悶見了底,臉不紅氣不喘。 坐在身邊喝水的文羚倒是臉越來越紅,在暖光吊燈下變成了白里透紅的一顆小水蘿卜。 唐時民紅著一張大臉,跟梁在野喝完又來灌梁如琢,他既不敢得罪梁家這棵大樹,又非得梗著脖子給meimei爭口氣。 梁如琢酒量還可以,但平日自律,也很少參加這么沒品的酒局,他剛拿起酒杯,手指碰到了觸碰自己酒杯的guntang柔軟的指尖。 文羚默默抽回手,垂著眼瞼,臉頰紅透了。 梁如琢還沒參透小嫂子這次意義不明的觸碰,入口的酒液卻淡得讓他愣了一下。 是水嗎。 他順勢一口氣喝干,回頭去看文羚,愕然看見那孩子捧著一杯透明液體艱難地喝,小口小口地往下咽。 ——酒杯被他換了。 不知道從哪一杯開始,梁在野喝的都是文羚換給他的水,剛剛他喝的那一杯也是。 迄今為止,梁如琢還沒在任何酒局上遇見過這種只有他大哥才干得出來的惡作劇,簡直令人震驚。 他沉默了片刻,不知道剛剛忍住的提起梁在野衣領揍一拳的沖動是為什么而萌生的,許是醉得有點厲害了。 文羚小聲道了個歉退席,匆匆捂著嘴跑進了洗手間,大開著水龍頭趴在水池邊嘔吐。 心臟跳得很快,被強勁的酒勁一股股沖擊著瓣膜,仿佛驟雨敲打著脆弱的蛛網,擔心這片薄膜隨時會被沖碎。 他咽了一片藥,眼前忽明忽暗,腿一軟就跪了下去。 地板很硬,膝蓋撞在上面很疼,從皮膚開始疼,骨頭先是被震麻了,緊接著也鉆心地疼了起來。 他向后仰倒過去之前還留有一點清醒的意識,把兩只手抱在胸前保護著。 這是他身上最值錢的東西,不要摔傷了。 沒有疼痛,他好像在落地的前一秒死去了。 文羚靠著梁如琢的胸膛,難受地貼著他,睜開眼睛從他懷里望他。 梁如琢幫他脫了吐臟的襯衫,洗了洗臉,再脫下外套把他裹了起來,帶到洗手間的隔間里鎖上了門。 他的身體給人一種顯而易見的易碎感,類似莫氏硬度很低的歐泊石,在他眼睛里可以看得到深海、冰川和日光,女孩們會因為觸摸到這樣一塊寶石而欣喜,但誰都不能把它從孤獨的櫥窗里解救出來,因為價牌上寫著“店主所有,僅展示用”。 文羚抱著他的脖頸只知道笑,含糊地問:“怎么你抱我總是在廁所里啊?!?/br> 梁如琢替他揉著摔疼了的膝蓋,輕拍著脊背哄他這叫廁所愛情故事。他想讓這個心思重重的小東西高興一點,至少忘記幾秒鐘身體上的難受。 文羚就眨了眨眼睛,鼻尖濕嗒嗒地紅著,嗚咽著說我沒有愛情。如同淋濕臉龐的維納斯,淋漓在向日葵花瓣上的太陽雨,他看起來哭得悲慟,其實又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只有聽不見的傷心浸在臉頰上的水漬里。 他說,我沒有愛情,你只是想干我。 第15章 梁在野的消息一條一條發了過來,反復在文羚的手機上出現提醒,梁如琢替他拿過手機,發現手機并沒有任何密碼。 在梁在野的囚籠里他沒有隱私可言。 屏幕停留在一條未發的微博上,配圖是一支定制鋼筆,正在編輯的一行文字是“咩咩的星星會收下禮物嗎?” 梁如琢抿了抿唇,替他關上微博頁面,心臟里有某些溫暖的東西短暫地經過。 他的身體在向下滑,梁如琢不得不用腿接住他,再像抱小孩一樣托著腋下向上抱了抱。他分量很輕,梁如琢想著也許這樣堅韌的靈魂會讓他稍微比同齡人重一些然而并沒有。 梁如琢為他脫下襯衫時就像把一只還未成熟的蝴蝶從繭殼里剝了出來,薄薄的一層白皮膚下,肋骨的移動清晰可見。 他不帶性欲地撫摸著文羚的側腰,無聲地吻著他發燙的額頭:“回國以后我帶你去做一次檢查,你這個年齡的孩子不能這么輕?!?/br> 文羚醉得厲害,在梁如琢手上抓出了細細的指甲印,掙扎著要把身上裹的外套剝下去,西服邊緣勾在了他胸前的翡翠環上,把自己扯疼了,埋頭在梁如琢肩窩里小聲啜泣。又去揉被自己扯紅的胸粒。 “疼……”文羚的吻技因為酒醉而變得生澀,薄唇在梁如琢脖頸上討好地蹭著,躲避危險一般拼命解釋,“我好乖,不要打我,我還給您買了生日禮物?!彼鍪謾C顫著手指找到那張鋼筆的圖片,品牌定制logo很獨特,文羚小聲咕噥著說,“用完就扔的東西您應該喜歡的……” 梁如琢愣神的幾秒,文羚的膝蓋不小心磕到了門板,那孩子的臉色刷地白了,條件反射抱住膝蓋,有點絕望地看著屏幕上的禮物照片,把手縮進衣袖里保護起來,訕訕地問:“野叔,您生氣了嗎?” 梁如琢隱約聽到自己心里咯噔了一聲,靠在廁所隔間的門上,仰起頭,喉結隱忍地動了動,又自嘲地笑了起來。 世上沒有哪一對親兄弟天生是互相仇恨的,即使積怨頗深也只是基于孩童時期的爭奪思維。但在把這只孱弱的蝴蝶從繭殼里剝出來,看到他辛苦地伸出皺巴丑陋的翅膀那一瞬間,梁如琢恨上了他哥哥。 他要陳宇然去查這個孩子的來歷。 對于文羚,陳宇然只知道一些邊角的傳聞,大約四年前,梁在野叫鄭晝彭程他們幾位太子黨在自己的歌廳里嗨,嗨上頭了就想玩兒點臟的,那時候梁在野比現在更不知收斂,那渾貨不知道從哪兒弄來一個干干凈凈的高中生,給他們一群大男人玩兒。 那天文羚背著畫具小心翼翼地敲門,問哪一位是梁在野先生。 鄭家公子鄭晝摟著一位嬌艷欲滴的黑抹胸姑娘,蹺腿戲謔地學著他的語氣問:“你找梁在野先生干什么呀?” “我、我舅舅說……梁先生找我畫幾幅裝飾畫,還付了二百塊錢的定金……”文羚像受了驚嚇的小狗,往門外縮了兩步,后背撞在了解手回來的梁在野懷里。 在場的幾位都笑了起來。 鄭晝笑得快抽筋了:“你錢都交媳婦兒手里了啊,二百定金是不是還借錢湊的?” 梁在野看了他一眼,抽了張紙巾擦手上的水,順便托起文羚的下巴簡單打量了一下。 外邊下了雨,小孩細軟的褐色頭發打著綹,大眼睛里裝滿不安,和寵物市場上待價而沽的滿月小狗一樣,單純又害怕地觀察著自己沒見過的世界。 鄭晝把文羚拽過來,挑了杯度數低的:“來點?” 文羚抿著嘴搖頭,戰戰兢兢跑回去躲到梁在野身邊,尋求庇護般牽住了梁在野的衣角。 梁在野讓人再叫幾個漂亮少爺小姐過來,在公子哥兒們的起哄聲里把文羚帶進了客房。 煙味讓文羚警惕地縮到角落里,小心地盯著斜靠在沙發里的梁在野。 梁在野問他:“說吧,怎么回事?!?/br> 文羚悄悄用指頭卷著畫具背帶,輕聲說:“我想考美術大學,但沒有去集訓的錢了,舅舅叫我來給您畫畫……” 梁在野很好奇,什么舅舅能給自己外甥拉皮條,況且他掏了五十萬,要找干凈小鴨子給兄弟們玩,怎么到小孩兒這就成了二百,這中間商差價賺得也太黑了。 文羚見梁在野不說話,就地坐在地毯上畫筒里的紙張拿出來,一張一張鋪在梁在野面前,認認真真地向梁在野介紹:“叔叔,這是我的畫,您先看看喜歡什么風格,請問是要畫壁畫嗎?畫在大廳的話我建議設計成拼接……” 梁在野撿起地上的一幅畫看了看,廉價水彩讓劣質的紙張起了皺和毛,給他精致出色的畫工減了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