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次日一大早,用過秦氏做的早飯,紫蘇、青檀和步長悠帶上薛寶薛根,去了梅山。 梅山在城西十里外,一山的梅花,如今正到開放時節,游人如織,非常熱鬧。 梅山山腳下有很多小攤販,賣些小玩意,什么梅花荷包,梅花帕子,梅花簪,梅花戒指,還有小食,梅花粥,梅花糕,梅花雞等等。 兩孩子倒不要什么玩意,就一直盯著吃的,見什么都想吃,但是也不說要,就一直盯著看。 青檀和紫蘇做姑姑的,難得回來一趟,也不忍心苛責,想吃什么都給買了。兩孩子還沒上山呢,就吃了一肚子。 梅山一整山梅花,披煙帶霞,冷香彌漫,步長悠走一路嘆一路。倒是紫蘇和青檀比她平靜,因為兩人都來過,于是紫蘇打趣,說公主像個剛進城的傻丫頭,見什么都哇哇哇。 步長悠由然認同這話,她在桐葉宮那方寸之地待了那么多年,的確沒什么見識。雖說讀書在一定程度能彌補不能走萬里路的缺憾,但她仍然是個沒見識的。 梅山上有個小寺廟,就叫梅花寺,廟宇不大,平時來上香的人很少,只有到這個時節,山上有了游客,梅花寺才跟著熱鬧些。 梅花寺里有兩棵綠梅,據說是寺里的僧人閑來無事嫁接而成。這兩株綠梅有幾十年的光景,是老梅樹。綠梅不常見,來梅山的游客都把綠梅當做祥瑞,既進了梅花寺,總要在那兩棵綠梅樹上掛許愿符,許個愿什么的。時間一長,僧人們就在樹下做起了生意。有賣許愿平安符的,有看面相、手相的,有卜卦、解卦的。 紫蘇過去買了五個許愿符和七個平安符,還掏錢讓大師開了光。許愿符她發給在場的一人一個,平安符也一人發了一個,剩下那兩個帶回去給自己的哥嫂。 步長悠不許愿,就把符給了紫蘇。紫蘇許了兩個愿,青檀雖不信愿望會成真,但也不完全不信,她當個樂趣,許了一個愿掛在樹枝上。 許完愿后,兩孩子問二姑姑許了什么愿,紫蘇說愿望說出來就不靈了,不能說,要他們也別說,兩孩子點點頭。 紫蘇說她替公主許了一個,至于許了什么不能說,等某一天實現了她再說。 步長悠見她認真,覺得有意思。她想,或許信什么不重要,有信的能力才重要。 看了綠梅,許了愿還不滿足,紫蘇還帶著倆孩子挨個看面相、手相,還要卜卦、解卦,把僧人的生意全照顧了一遍。 步長悠和青檀看紫蘇玩得開心,就打了個招呼,說到后面去轉轉,等會兒還來這找她。 梅花寺很小,三進的院子,帶著東西跨院,這就是全部了。兩人轉完了東跨院,正要出去往西跨院,迎面撞上倆穿得花里胡哨的小青年。 小青年兩只手十根手指,每一根上都帶了東西,像個什么暴發戶。 青檀見他倆眼神有問題,也不想叫他們讓路了,省得讓出麻煩來,想從旁邊繞過,其中一個伸手一攔,嬉皮笑臉道:“兩位小姐,今日在此相逢,真是三生有緣,在下琮安劉芒,敢問兩位小姐芳名?” 青檀冷下臉來:“無可奉告,請讓一下?!闭f著就要走。 劉芒不依不饒的跟著來回擋:“在下一番好意,小姐未免太不近人情。在下和田兄尚未婚配,而兩位小姐貌若天仙,與我倆天作之合,若能結成良緣,豈不美哉,不知兩位小姐年方幾何,可有婚配,倘若沒有,在下不日就到府上提親可好?” 步長悠握了一下青檀的手腕,讓她穩住,看著劉芒笑了起來,笑靨如花,聲音細軟:“今年十七歲,尚未婚配,姓相名宓,家在安道街,兩位公子若是有意,請快些去提親,能得如此良婿,想必父親大人會很高興?!?/br> 劉芒沒反應過來,只以為是尋常人家的小姐,見大美人如此痛快,喜出望外:“哪個香,哪個福?” 說著探身往她近前滋溜一聞,道,“是美人香的香,福氣的福嗎?” 步長悠糾正道:“不是美人香的香,是丞相的相?!?/br> 劉芒還沒反應過來,倒是他旁邊的反應過來了,安道街上沒等閑之輩,且安道街相氏,除了丞相府,還有哪一家?他趕緊拽劉芒,讓他別說了。 劉芒不愿意,同伴強硬的把他拽開,賠禮道:“相小姐,真不知道是您,劉兄口無遮攔,多有得罪,請您見諒?!?/br> “要我見諒很簡單,跪下來磕頭就放你們走?!彼麄z身后的月洞門那傳來一個清亮的聲音,伴隨著聲音走出來的是一個手執冷鞭的小姑娘。 步長悠一愣。 劉忙和他的同伴也一愣,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又是何人,他道:“不知小姐何出此言?” “調戲誰不好,偏偏要調戲丞相的女兒,你們不知道丞相愛女如命嗎?”相宓用手中的鞭子一指,“你叫流氓,哪個流,哪個氓,住哪,要不要丞相大人親自上門求親去?” 劉忙嚇得三魂七魄都沒了,噗通一聲跪下,砰砰砰,磕起頭來,口中還不住道:“是小人有眼不識泰山,沖撞了小姐,還請兩位小姐原諒,不要跟小人一般見識?!?/br> 相宓冷冷的看了一眼還沒跪的同伴,同伴立刻領會,噗通一聲跪下。 相宓不耐煩道:“行了,滾吧?!?/br> 兩人連連告謝,從地上爬起來,屁滾尿流一般的滾出去了。 步長悠正要開口道謝,相宓先笑了起來,邊笑邊打量她:“公主,上次不知道是你,說話沒分寸,得罪了,請公主見諒?!?/br> 看著都是不著調的人,可正兒八經起來,又都是那么回事,步長悠道:“多謝解圍?!?/br> 相宓擺擺手,道:“不用謝我,我是受人之托,你要謝的人在那?!闭f著扭身看了一眼月洞門。 相宓這么一說,步長悠就知道是誰了。 她走出去,月洞門外有株紅梅,人就站在樹下,見她走出來,臉上沒什么表示,眼睛先委屈了起來,越委屈越晶亮,晶亮的望著她。 一個挺拔俊秀的青年。 青年望著她,就等她走過來,問問他,最近還好嗎? 可公主遲遲不過來,他等了一會兒,實在心焦,就自己過去,低聲道:“公主,你有空來看梅花,卻不去瞧瞧我?” 外頭有來往的游客,偶爾也能看著依偎著的情人,青年男女相戀,不是什么稀罕事??珊箢^的月洞門內,青檀和相宓都在。在這樣一個場合下,步長悠著實不能像他一樣心無旁騖,只問:“你怎么來了?” 他手里捏著一小枝梅花,三朵梅花,兩朵開著,一朵含苞。她一頭青絲稠密黑亮,原本有根發帶墜著,還算有點顏色,現在發帶沒了,只余烏黑。相城把紅梅插在她發間,烏發就有了點綴。這么年輕的女孩子,還是需要顏色襯一下的,他很滿意,手下來時,路過她頰邊,摸了一把,低聲道:“昨晚夢到公主了,所以就來了?!?/br> “夢到什么了?”步長悠瞧著他。 他把聲音壓得很低,像在說悄悄話,只給她聽到:“夢見公主一個人躺在開滿蜀葵的山野里,臣走過去,把公主脫光,跟公主野合?!?/br> 步長悠被那字眼狠狠撞了一下,一股難言的滋味從心頭往四肢百骸化去。 相城發現了,公主被他撞到了,喉嚨一陣發緊,立刻想實施夢,剝光她,同她在一起。 公主一定以為他在說葷話,可那是他心里的話。想與她融為一體,她生他生,她死他就會跟著一起死掉。 也許經歷了一個輪回,也許只是一個瞬間,步長悠將目光從他身上收回去,慢慢的走了。 她的目光一離開,相城心頭就一陣陣的失落,他走在她身邊,也不說話,像個乖巧的小情人,她走那,他跟那。 步長悠從梅花寺的后門出去。相城想,要是沒有人,他就緊緊抱住,以慰相思之苦。 后門出去,還是如煙似霞的梅花,梅花樹下,有成群的香客和游人。 人怎么這么多,他心里有點急,像久旱之人面前擺了一壺水,他卻怎么都夠不著。 步長悠停在一塊石板上,遠處山峰上有道瀑布,瀑布挺大,水流急,隆冬臘月,也沒能動住它,依然嘩嘩往下落水。 她的兩手垂在身側,相城和她并肩站著,悄悄的摸她的手。手指在她的手背上游移,他是懂得舉重若輕,若有似無這一套,功夫簡直爐火純青。 步長悠本不動如山,可一會兒就被弄得心猿意馬,她決定收回自己的手。 他的手似乎能感受到,在她想要逃跑時,一把抓住,手心騎手背,五指分開她的五指,一點一點的摳進去,然后握住。 手上已經暗流涌動了,面上一派正經,兩人都在看瀑布,都沒有說話。 步長悠很快就把手抽了出來,問:“我看好了,你呢?” 她的手離開他時,他有些失落,但剛才也讓他滿足了,他沒回答這問題,往她耳邊湊了湊,小聲道:“初一是公主的生辰,公主能歇一歇么,臣上山去找公主玩兒?!?/br> 步長悠去瞧他,兩人的目光便又膠著上了。 他喜歡公主看他的樣子,又薄情又深情,可公主不能老這么旁若無人的看他,他道:“公主,這人多,別這么看著我,我怕自己受不了,等到無人的地方,公主想怎么看就怎么看?!?/br> 步長悠把目光收回,往寺里去。 他道:“公主,臣送你回去,好不好?” 步長悠道:“別送了,初一再來吧,我等你?!?/br> 我等你。 相城心尖一顫,立即道:“公主不用等了,臣現在就跟公主回去,一直待到初一那天?!?/br> 步長悠果斷否認:“不行?!?/br> 他委屈道:“可現在離初一還有五天,這五天怎么過?!?/br> 步長悠毫不知曉她那句話的厲害之處,或者她知曉,只是裝作不知曉:“你之前怎么過的,現在就怎么過?!?/br> 他就順桿子爬:“那等會公主得親親我,親得越多越好?!?/br> 步長悠波瀾無驚的從了:“好?!?/br> 相城不說話了,心里納罕,公主怎么回事,他耍流氓了,可公主竟然說好。 跟青檀、紫蘇和相宓會合后,一行人下山去。 兩孩子在最前面歡呼雀躍,紫蘇和青檀小心跟著,怕他們摔了。相宓在中間,步長悠和相城落在最后。 相宓一直留心他倆,見兩人一路不說話,就緩了步子,偷瞄一瞄相城,再偷瞄一瞄步長悠,怎么沒那種羞羞澀澀呢,她很失望,揪相城的袖子,悄聲道:“你巴巴的來見她,見了面怎么不抓緊說話?” 相城有些甜蜜,說話不一定靠嘴,他瞧了一眼步長悠,道:“我們喜歡這么著?!?/br> 相宓撇了撇嘴,輕哼一聲:“故弄玄虛?!闭f著要追青檀和紫蘇,卻又被相城一把拽住,拖到后面,悄聲道:“等會你們四個坐咱們的馬車走,我跟公主一塊走?!?/br> 相宓鄙夷的看著他:“你想干什么?” 相城回以嫌棄的眼神:“什么想干什么,好不容易見一次,當然是爭取相處的時間?!?/br> 相宓看了一眼步長悠的背影,狐疑道:“可我怎么覺得你是剃頭挑子一頭熱呢,公主好像不愛搭理你?!?/br> 相城加重語氣解釋:“公主是外冷內熱?!?/br> 相宓甩開他的手,輕蔑的看著陷入情網的哥哥:“熱不熱的,你自己知道?!闭f著走到了前頭。 馬車在山腳下,相宓先領著紫蘇青檀薛寶薛根進了丞相府的馬車,步長悠有些不明白:“他們干什么去?” 相城道:“反正都得回城去,讓他們坐一輛車,我跟公主坐一輛?!毖鄄ɡp綿一轉,“公主剛才說要親我,我可念了一路,得找個地方把這個實行了?!?/br> 步長悠問:“我不會趕馬車,你會嗎?” 相城理所當然道:“會啊,不過我要跟公主坐在車廂里,今兒先不做公主的車夫?!?/br> 正說著,他的書童和車夫就小跑著過來,相城吩咐道:“李瑋,你去跟二小姐,我這和生一個人就成?!崩瞵|道了聲是,就又回去了。 步長悠帶著他倆找到自己的馬車,相城給她打起車簾,兩人前后進到了車廂里。 一進到車廂里,相城就急急的將她拉進懷里,迫不及待的親她,待馬車猛地一啟動,顛了一下,相城一不小心咬到了她的舌頭,她呲的一聲,抱住了他的頸。他喘息著離開她的嘴唇,問,“疼嗎?” 她仰躺在他懷里,除了抱著他,一點力都用不上,只能緊緊的摟著他,以防自己摔下去,她說有點,他低頭啄了一下她的鼻尖,問:“還親嗎?” 公主這會兒眼里的渴望像星星,明晃晃的,根本不用問,他也的確沒等她回答,她一看他,他就知道了,公主說不出來,那他就直接一點吧,他又含住那唇。 路不平穩,馬車走得不穩,可他這次沒再咬到她。唇齒間溢出令人耳紅心跳的吞咽聲,公主快被他親哭了,他還沒見過公主哭,他要是把公主親哭了,估計得驕傲好久,回味好久。男人的征服心理,現在知道厲害了吧。 公主時而彪悍,時而脆弱。彪悍時候,他想參拜她,脆弱時候,他想擁抱她。她的每一寸都恰恰撞在他心尖上,公主是個大寶貝。 后來不親了,相城也那么抱著公主,緊緊的抱著,要心貼心才行,他不信她真的一點感受不到。 公主這會兒心跳如擂鼓,頭暈目眩,只有一個念頭,他可真會親人。而親人這件事,是會上癮的。她的嘴唇隱隱發疼,可還是想親。她在頭暈目眩中想起祁夫人來,想起她說要適可而止。 后來步長悠想起什么,叫他放開自己。他不放,想多抱一會兒。步長悠只好道:“我有個東西給你?!?/br> 相城一聽這個,就將她扶可起來。步長悠坐在旁邊,在袖袋里摸索了一會兒,掏出一枚平安符,遞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