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相城覺得這話很好聽,便有些得寸進尺,從后面扶住了她的腰。 腰肢可真細,掐住她的腰,根本用不了兩只手,他把雙手交疊在她腰前,緊緊的貼著她的耳廓:“臣忙得很,忘性也大,要是臣把公主忘了怎么辦?” 有些癢,步長悠不耐癢,往邊上躲了一下,道:“六月、七月、八月、九月……四個月你都沒忘,一個冬天,忘不了?!?/br> 他笑了,公主可真會調情,但他肯定不能承認:“那是因為公主跟裴炎和恒淵鬧得滿城風雨,臣去茶樓喝茶,能聽到說書的講,去會個友,他們也談,若沒這些人的推波助瀾,臣早就忘干凈了?!?/br> 步長悠轉身來看他:“那怎么辦?你要忘了誰,我也攔不住?!?/br> 他抬起她的下巴頜,這樣一來,就大眼對小眼了:“不如公主給臣一點甜頭,臣記住這點甜,人有了念想,過起日子來就不覺得漫長,別說冬天了,四季都能捱過去?!?/br> 眼睛真好看,步長悠每次近看,心里都會生出這種感嘆。不是好看在眼形,她見過很多相似的眼,會覺得好看,但從未生出這樣的感嘆。他的眼好看在里頭,瞳仁黑而清澈,望人的時候,像是有水,水溢出來,把人整個淹沒。這樣的眼,到底是什么樣的水土養出來的,她實在很奇怪。她問:“比如?” 相城覺得這是明知故問,但同時覺得這是邀約,他從腰上抽出一只手,正要握住她的臉頰,親上去,天人交戰一番,叫她記住自己的滋味,叫她一個冬天都要念著,叫她一年四季都念著。 步長悠看到他的手過來,卻往后退了一下。 相城的手頓了一下,隨之放下,有些失落:“公主,你什么都不愿意給,還叫人等一整個冬天?!?/br> 步長悠瞅著他,忽然有了主意,這個主意既能報仇雪恨,還能解了他的刁難。 她道:“那你閉上眼睛?!?/br> 他的眼睛亮了,就著話就閉上眼:“公主喜歡故弄玄虛,臣也喜歡,來吧?!?/br> 步長悠勾住他的頸兒,低聲道:“你太高了,低一點,我不方便?!?/br> 他便聽話的低了一點,步長悠俯身上去,在他頸上咬了下去。 相城猛地握住她的腰,這下算徹底體會了一下牙尖嘴利。 他的臉本就白,跟涂粉了似的,現在更白了,疼得他額頭都冒出了汗珠。 步長悠松開牙齒,相城抬手摸頸上的傷口,一摸就疼,他抬眼來看她。 步長悠看他臉色發白,莫名覺得痛快,人要是受委屈了,還是得發泄出來。她道:“這是你教的,我沒生氣,你也不能生氣?!?/br> 相城被咬得有些上頭,又被這么激了一下,眼里都冒火光了。 步長悠看著他,就在等他發作。她的本事是,你生氣,她就不生氣,你若生氣了,她不會想撫順你,而是要再氣氣你,看能不能把你氣得兩眼翻白,死過去。 相城看懂了,好,他眼里的兇狠盡數散去,忽然笑了,道:“公主,臣不喜歡跟人爭東西,公主既然讓臣等,就別在碰別人?!?/br> 入冬后,宮里果然來人了,是太后派過來的,在住持的陪同下,到步長悠清修的小院看了看,步長悠將手抄的佛經交給她,讓她帶回宮。 太后的人走后沒幾天,祁夫人和劉氏也來了。 鄢王的大駕離開桐葉宮之前,祁夫人硬著頭皮去給自己求了道手諭,讓她可以時不時的出宮來看看步長悠。鄢王沒準她時不時,只準她一年探望一次,但她已經心滿意足了。 祁夫人說,現在音書臺的人手都撤了,只剩下她、劉氏和流云三個人,很清凈。讓步長悠不用擔心,好好修行,但也別只顧修行,等這事漸漸淡下去,多出去走走,若遇到合適的人,也別怵。那人若是有身份,就讓他自己去跟鄢王求婚,倘若是個小老百姓,就由她寫封信,讓人遞到宮里去,大大方方的,請求婚配,上頭不會為難一個在外修行的公主的。步長悠點點頭,說知道。 祁夫人走時,給步長悠留了一筆錢,那是步長悠受封文莊公主后,食邑所得。 鄢國關于爵位的封賞,有實封和虛封兩種。實封是給予土地,受封者擁有土地的全部租稅。虛封則沒有土地,但會給受封人相當于封戶數量的錢財物資。實封過多會削弱君權,所以鄢國的實封很少,除王室宗親外,功再高,都只虛封。步長悠食邑千戶,就是虛封,但對步長悠來說,這就夠了。只不過因為步長悠在清修,食邑就先轉移到了祁夫人身上。祁夫人在深宮里也用不到什么大錢,就帶出來給步長悠,以防不時之需。 捏著這沓票子,步長悠有種踏實感。 雖然清修用不到什么大錢,無非就是買買菜之類的,但長久下去,坐吃山空,挺令人心慌。她本來打算若帶來的那錢用完后,就開始賣字畫養活她們仨,冷不丁來了一筆意外之財,她忍不住感慨起來,跟裴炎這樁婚事雖鬧得很難堪,讓她失去了很多東西,但同時也得到了不少實際好處,挺劃算的。裴炎也很劃算,這么一鬧,婚事暫時擱置,他爹娘就沒辦法逼他娶什么名門正派的妻了,他可以跟星河燦爛過自己的小日子。 祁夫人沒留下用膳,步長悠送她們下山。 一路上,祁夫人幾度欲言又止,步長悠一直沒問,再等她把那句話說出來,可一直到山腳下,要分手了,祁夫人都沒說出來。 祁夫人說不出來,步長悠心里也放不下,于是找了個借口,把流云揪出車廂,問她最近有發生什么特別的事情么。 流云便偷偷跟她說,她哥哥來鄢國了。步長悠沒聽懂,流云小聲補充,祁國那個。步長悠立刻懂了。流云掩唇道:“十月初,鄢春君歸國,穆太子一行人來送聘禮,王上在桐葉宮設宴招待,公主的哥哥就是穆太子的隨行使臣之一。他中途從宴會上出來,可能早打聽好了,找到了音書臺,給夫人磕了三個頭,之后就立刻走了,夫人都快哭死了?!庇值?,“公主若是得空,去看看吧,聽說還沒走,在懸泉官驛里頭呢?!?/br> 步長悠很少見祁夫人哭。這么多年,她一直平靜,像沒有過往一樣,平靜的近乎強悍。步長悠想,這次大約是真的觸痛了她。 祁國滅亡,夫君殉國,骨rou分離,那時她還不到三十歲吧,疏忽之間,什么都沒了,她成了俘虜,被帶到異國,生了女兒,與女兒相依為命,整日憂心女兒的將來,好不容易為她博出一條出路,偏偏女兒還是個不聽話的,把她苦心安排的坦順人生搞砸了,非要去吃苦。只不過她是個通情達理的母親,理解女兒的任性,可還是會覺得委屈吧,但也沒有誰能分擔她的委屈。分離多年的兒子來看她,這是一個出口吧,她終于忍不住哭了出來。 第36章 喝茶 步長悠決定去看看自己的哥哥。 雖然鄢春君說她像太子, 她的母親也表達過類似的意思,可步長悠心里仍有疑慮。因為并沒有人言之鑿鑿的告訴她, 大家都含糊, 模棱兩可,閃爍其詞。再加上鄢王對她長達十幾年的不聞不問。步長悠想,倘若她真是祁王的女兒, 那這個哥哥就跟她同父同母了, 說不定他倆長得很像呢。 次日做了早課,吃了早膳后,步長悠拿了青檀一身衣裳, 給自己化了一個麻子妝,仨人一道進城去了。 青檀和紫蘇自進宮后, 沒出來過。之后跟著步長悠到清平寺清修,走動的范圍也在山上。這乍一進城, 都興致盎然, 東瞧瞧西瞧瞧的,見什么都稀奇。步長悠答應她們,倘若此行順利, 天色尚早,就跟她們逛逛去。 清平寺在琮安城南郊,她們下了山,一路走著,走了沒多久,在進城的道上遇到趕毛驢進城的老夫妻, 青檀給了老夫妻幾枚銅錢,求他們捎一程。 老夫妻歡歡喜喜的接了錢,讓她們做到板車上。 可能是還沒進城就掙了錢,心情好,趕毛驢的老漢唱起了歌兒。 紫蘇聽詞里有吃餃子,哎呀一聲,道:“咱們在山里都過糊涂了,公……小姐,咱們午膳去吃餃子吧,城里有家店的餃子特好吃,尤其立冬這天,人特別多,我和青檀老不愛在家吃,就愿意上那排隊去?!?/br> 紫蘇這么一說,青檀也想起了那餃子的香味,她罕見了加入了勸說的隊伍。 步長悠被她們倆弄得也有點心動,說那就去試試。 快到南城門時,她們仨從板車上下來,謝了兩位老人家。老人家就趕著車先入城了。 紫蘇玩笑道:“不是說裴大人在守城門,不知道在哪個門,咱們有沒有福氣撞見?” 青檀略微一沉吟,認真分析:“南門是琮安城的正門,多半就在這吧?!?/br> 步長悠上次陪裴蓁回武平君府走的是西門,這是頭次從正門入,步長悠抬頭看了看城門上那兩個石刻的大字,道:“走吧?!?/br> 她們仨跟著人潮過去,步長悠目不斜視,青檀用余光掃,紫蘇光明正大的掃,都沒看見。 城門是客旅進出城的必經地,人流量最大,店鋪很多,客旅進出城的基本需求,比如打尖、住宿、雇車等都能在這滿足。青檀和紫蘇在城里長大,雖然幾年沒回來,但還算熟門熟路。姐倆領著步長悠雇了輛馬車,告訴趕車的,她們要去懸泉官驛,趕車的就駕著馬車送她們過去了。 不多時,馬車停下,趕車的打起車簾,說到了。 青檀和紫蘇扶步長悠下了馬車,付了車錢,又多給了馬夫茶錢,讓他在附近找個地兒喝茶,等會她們還要用車,并囑咐他別走太遠。 馬夫讓她給個時間,等時間差不多他回來接人,青檀想了想,就說一炷香的功夫吧,讓他還到這來,馬夫應下,趕著馬車喝茶去了。 懸泉官驛門口站著守門的衛士,左右掛燈籠,燈籠上寫著龍飛鳳舞的懸泉官驛四個字,而高高挑起的旗桿上懸著標旗,風一吹,燈籠搖晃,標旗飛舞。 懸泉官驛對面是茶樓,青檀建議到二樓找個臨窗的地方坐著,順便打探一下情況,看看穆國使臣到底走了沒,于是仨進了茶樓。 茶樓為了攬客,請了說書人,一樓有,二樓也有。一樓的在講史,二樓的講時事。相比傳奇史事,眼皮子底下的時事顯然更令人感興趣,所以二樓的客人比一樓多。好在臨窗距離說書人遠,還有位置,小二領她們過去,坐下之后,開始給他們推薦樓里的名茶和點心。 紫蘇側耳去聽說書人,正聽著呢,忽然笑了:“真是巧了,他們正說公主和裴大人呢?!?/br> 小二詫異的看了她一眼,青檀立刻瞪她,紫蘇發現自己說漏了嘴,吐了吐舌頭,拿腔作勢道:“這事都過了這么久,怎么還在說,我的耳朵都聽出繭子來了,小哥,你們能不能換點新鮮的?” 小二附和道:“您是聽出繭子來了,可架不住大伙愛聽,您瞅瞅,二樓的客人多半都是沖這個上樓的,下邊的《天子東征》都沒人聽?!?/br> 紫蘇仔細又聽了一耳朵,道:“但也太不靠譜了吧,什么鄢王勃然大怒,抬手撿起硯臺,朝裴炎砸了過去,頓時血流如注.......”紫蘇質疑道,“血流如注,還能活嗎?” 小二理所當然道:“是當場砸死了,人都沒氣了,拉回武平君府,據說那府里有武王賞賜的不死草,那草覆在臉上三日,死人可以復生?!?/br> 紫蘇:“......” 青檀都忍不住笑了:“這也太傳奇了吧?!?/br> 小二嗨了一聲:“傳奇不傳奇的咱們不知道,但大家都這么說,咱們就這么聽唄。再說,三人成虎的道理誰不懂,但大家就愿意相信,圖個趣兒,誰管真假呢?!?/br> 步長悠點了點頭,覺得這話實誠,在理。 青檀點了茶和吃食,小二一甩肩上的抹布,下樓去了。 今天是個晴天,日頭高掛,也沒什么風,二樓的窗子都開著,坐在窗邊,能看到街道上人流如織,小二端著茶盤上來送茶和小食時,青檀問:“聽說穆國的使臣來送聘禮,就歇在懸泉官驛?” 小二一邊從茶盤上往桌上擱東西,一邊壓低聲音說:“早就到了,十幾輛車的聘禮,豁,大家都看呆了?!?/br> 紫蘇不知道他為什么壓低聲,但她也被帶得壓低了聲兒,問:“走了嗎?” 小二朝步長悠身后的方向努了努嘴:“那不,角落里那兩桌就是?!?/br> 步長悠攥緊了自己的手。 青檀因為正對著,一下就看到了,東邊角落的確有兩桌,一桌三人,一桌兩人。 紫蘇悄聲問:“哪個是穆國的太子?” 小二越發小聲:“最角里的那桌來頭比較大,外頭那桌的倆人估摸是護衛,他們愛喝咱們樓里的茶,來好幾次了。我們掌柜猜,中間那位一身黑的是穆國太子,他每次都走在前頭,落座時也是,他落了,其他的人才敢落?!闭f完,他直起身子,道:“客官,您的東西都齊了,慢用?!比缓髲倪吷系臉翘菹氯チ?。 步長悠這桌和角落的那桌是在一條線上,都在窗下,但中間還隔了兩桌,青檀雖正對著他們,但也看不見什么,非要歪出一點身子從旁邊才能看到,但她才剛歪出一個角,斜對著她們桌的護衛的目光就像箭矢一樣打了過來,青檀只好順其自然的將目光落在了別的地兒。 紫蘇是側對著,要看動作更大,她怕打草驚蛇,沒敢,問青檀如何。 青檀搖搖頭,壓低聲音問:“公主,我這還能稍微看清一點,咱們要不要換換位兒?” 話音剛落,她看到角落里那桌上一個跟自己坐同樣位置的人側身跟旁邊倆勁裝的護衛說了什么,護衛點點頭,喊了結賬。 青檀道:“他們要結賬了?!鳖D了頓,“他們起身了?!庇值?,“他們下樓了?!?/br> 步長悠這才回頭去看,但只看到了倆護衛的背影。 步長悠忙起身走到窗邊,紫蘇也靠了過去。 她們看到那行人走出了茶樓。 除掉一身黑的穆國太子和倆護衛,剩下那倆一個穿月白色深衣,一個石青色深衣。 仨人一邊說一邊往懸泉官驛去,道上有馬車過,他們停下來讓路。 月白深衣側著身子同石青深衣的同伴說話,說話時不經意的往邊上瞟了眼,這一瞟瞟到了窗口的步長悠。 他本沒在意,把目光收回,繼續跟同伴說話,但說了兩句,余光發現步長悠似乎看他們,就又看了回去。 同伴發現了他的目光后,也順著也看了過去。他倆這么往上一望,倆護衛也發現了,譚太子也看了過去。 步長悠摸了摸腰間,發現沒什么東西,看了一眼紫蘇,她腰里掛著一個小巧的荷包,她抬手拽下來,朝他們擲了過去。 護衛以為是暗器,一個旋身護住太子,一個騰到半空來接。荷包被護衛納到掌中,原以為是什么剛硬的東西,結果卻是個軟綿綿的東西,落到地上后,攤開手掌一看,是個荷包。他不放心,扯開荷包繩看了看,里頭只有幾枚銅錢。 穆太子朝他示意,護衛將荷包雙手捧給,太子拿過來看了看,不是什么精致的東西,他又去看窗口。 步長悠和紫蘇轉身下了樓,青檀也跟著下來了。 路邊的幾個人也不急著走,畢竟接了人家的禮,直接走掉很無禮。 月白深衣從太子手里取過荷包看了看,笑道:“臣聽聞鄢姜之地有扔荷包示愛的風俗,這姑娘八成是看上太子殿下了罷?!?/br> 石青深衣將荷包從他手里接過來,來回看了一番,又把荷包轉遞給穆太子,也道:“都說鄢姜民風彪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