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她剛說完,祁正突然走過去,一把搶過大娘手里的塑料袋,把口撐開,問夏藤:“去多少?” 大娘被這蠻橫行為嚇一跳,剛準備張嘴說人,定睛一看,這不西梁那頭祁家的混賬兒子么? 嘴巴閉上了,眼睛卻“噌”的亮起八卦之光,一遍遍往他身上掃。 祁正全然無視,又問她一遍:“去多少?” 夏藤剛要說話,他又沒耐心聽了,直接把塑料袋翻過來,倒出去半袋子再翻回來,“這些夠了?” 夏藤這回回答的很快,“夠了?!?/br> “還要什么?” 夏藤眼睛往旁邊掃了一下,“蘋果吧?!?/br> 祁正動作很快,又給她扯了個塑料袋下來,沒讓她挑,也沒讓大娘動手,他親力親為,一邊往袋子里扔蘋果一邊嘲諷她:“也就你這個傻逼晚上買水果,買的全是人家挑剩下的?!?/br> 夏藤想反駁,倒是大娘先忍不住了,白眼一翻,“祁正,你不買也別膈應人家姑娘買啊,這話說的誰心頭舒服?” 祁正把兩個袋子丟過去,“我掏錢就是我買?!?/br> 大娘憋著火把倆袋子一拎,擱稱上稱公斤,“頭回見追姑娘這么兇的?!?/br> “不是,您誤會了?!毕奶僬媸堑谝淮我娖钫@種人,跟誰都能杠起來,“我自己買,你別……” “就讓他掏!什么態度啊真是?!贝竽飯罅藘r,把塑料袋遞給夏藤,“姑娘,我要是你,我就擦亮眼睛,堅決不跟這種人!也不出去打聽打聽……” 夏藤不想被這種商販誤會,被這種跟誰都能嘮兩句的人誤會,謠言基本上可以病毒式傳播,她解釋:“沒有阿姨,我們就是普通同學?!?/br> “她跟不跟,關你屁事?” 她和祁正同時開的口。 后者聽見她說的話,臉一沉,把兩張零錢往鋪子上一甩,轉身就走。 脾氣發的猝不及防,也不很禮貌。 大娘眼尾看人一路離開,嗤笑一聲:“就他還能有同學?厲害咯,混子上學還是混子?!?/br> 夏藤看她一眼,沒說話,接過找錢,又拎上袋子,在商販們一片探究又驚奇的目光中追了過去。 … “祁正,祁正!” 她在他身后喊,祁正走的快,沒一會兒就已經過了西梁橋,走到橋頭的馬路上。 夏藤提著袋子跑,跑的上氣不接下氣,“祁正!”她又喊,他還是不回頭,背影凌厲,冒著寒氣,仿佛能割破濃重的夜色。 夏藤跑不動了,叉著腰沖他喊:“你再不理我我回去了!” 他仍然沒回頭,走的不近人情。 發狠這方面,他一直比任何人都決絕,誰威脅都沒用。 夏藤想,她也是被逼出來的。 她從袋子里拿了個蘋果,揚起胳膊,直接對著那道背影砸了過去,命中率挺高,砸中祁正的背,他往前磕了一步。 這下他肯回頭了,眼冒寒光,盯住夏藤,把蘋果撿起來狠狠砸回去,他比她狠多了,“嗖”的一道風聲,夏藤尖叫,蘋果在她腳邊炸開花,濺的滿地都是。 祁正臉色黑的可怕,幾乎是在低吼: “不想跟老子扯上關系就滾?!?/br> 結合那個大娘各種嫌棄又憎惡的反應,夏藤知道他在發什么火了。 他們看不起他。 他們討厭他。 他就以為她也是。 “我只是不想讓她誤會,那個阿姨以為我們是一對?!毕奶夙樳^點氣了,站直腰身,“了解清楚再發火行不行……你怎么脾氣這么壞,跟誰都吵,不是每個人都愿意追著你解釋的?!?/br> 確實不是每個人都愿意追著他解釋的。 但也不是每個人解釋,他都愿意在暴怒狀態下回頭聽的。 “你有喬子晴,我也有我自己的生活,這種謠言最沒必要,傳起來反而是負擔,我早解釋清楚不好么?” 夏藤慢慢走到他面前,把大娘找的零錢遞給他,他不接,她就卷成捆兒往他白馬褂胸前的兜里一塞。 祁正一直不說話,她抬頭望他,“還氣么?” 氣,她拎的清清楚楚,他比剛才更氣。 夏藤語氣柔下來,在勸:“你別總這么跟人說話,人和人都是互相的,你先拿仇視的目光看別人,別人肯定不會對你抱有善意,你……” “真把自己當回事了?” 他突然打斷,居高臨下的看著她,眼神冷漠,話比眼睛更冷。 “你算個什么東西?” 夏藤嘴巴還張著,聲音卻發不出來了。 她沒反應過來,眼神還是柔軟的,昏黃的燈光照進去,無辜又無害,越是這樣,他就越想欺負她,想看那雙眼睛有了受傷的情緒,然后布滿淚水,這才是他要的。 所有美好的東西,他都想撕碎。 除非只綻放給他一個人,因為他從來得不到。 直到祁正轉身走出去很遠,他都沒忘記最后一刻夏藤的眼神。 讓人興奮。 又讓人心碎。 …… 那天之后,夏藤兩點一線,學校,回家,再沒有去過別的地方。 班上有了些變化,比如秦凡和江挽月,倆人嗆的次數越來越頻繁,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從前她在女神的高度,如今被秦凡這種痞子拉下來,成天被外班幾個男生打趣。 但是說來奇怪,她似乎接受了這個局面,丟掉了些曾經的包袱,和同學之間的距離感消失不少,跟仙女下凡一個道理,仙女誰不愛,請教她問題的同學越來越多,她身邊也有了偶爾能結伴的朋友。 總之不再獨來獨往了,她變柔和了許多。 開學就和夏藤找過事兒的趙意晗,依舊和她的小團體招搖過市,自從有祁正替她欺負夏藤,她就不出手了,每天研究涂什么色的指甲油,畫什么眉毛燙什么發型,像只花孔雀立在六班。最近好像新認識了個什么厲害人物,逢人就要提兩句,眉梢之間的得意難以平斂。 唯一沒變的只有江澄陽,對誰都是一張笑臉,干凈如名,澄澈的太陽,遠遠看見人就跳起來打招呼。 教室最后一排始終是空著的,班上座位換了幾輪都沒人敢坐,也還是會有人提起他,畢竟曾經坐在那里的人,足夠深刻印在每個人的學生時代里。 他或許會忘記他們,但他們不會忘記他。 夏藤沒有要求換座。 她和這個班仍然保持著相對距離,你進我退,不融入任何一個團體。 她從商店要了幾個大紙箱過來,把原本堆在那張桌子上的東西全部歸整好,羅列在箱子里,擺在桌子底下。她做這些的時候,班里沒有一個人問,但是打那之后,大家有實在放不下的東西都會放箱子里,而不是扔在那張桌子上。 幾個大箱子沉沉置在他的桌子下,好像這樣就可以封存在那里發生過的一段回憶。 關于祁正,夏藤知道他從未消失,他只是回到了他原來的生活,秦凡一直和他保持著聯系,有時候是去喝酒,有時候是去打架,年級里那幫男生嘴里也沒停過他的消息,連江挽月和江澄陽都能在放學路上碰到他。 偏是她一次沒碰上。 也不奇怪,她有意避開,碰不上對她來說是好事。 她不想看見他。 夏藤漸漸喜歡上了靠窗的位置,從窗戶看出去,她可以躲在暗處,靜靜觀察外面的世界。 你永遠不會知道,下一秒會出現什么景色。是陰是晴,是風是雨,都逐漸成為影響她喜憂的一部分。 日子就這樣過著,看似歸于平淡,實則駛向未知。 但風暴仍未來,以為一場雨,就只是一場雨。 一場秋雨一場寒,轉眼間,窗外茂盛的綠葉變黃,枯萎,凋謝。 開學兩個多月了。 距離最后一次見到祁正,也是將近一個月之前的事兒了。 …… 新一周,昭縣一中迎來一位客。 夏藤早上來上學就看見校門口停著一輛寶馬,平時門口也停私家車,但大多是她沒見過的品牌,款式老舊,車前玻璃總是蒙著一層土,還有雨刷器硬生生刮出來的半弧。 這輛車放城市里也不會多引人注目,但開在昭縣,還停在校門口,就有點兒讓人好奇了。 來領導也不敢這么大張旗鼓吧。 還是哪位學生家長的? 夏藤是今天的室外值日生,她沒上樓,而是先去了趟清潔區。 天兒冷,她想早早掃完早早上去,懶得上去再下來的跑趟了。 頭天晚上放學她就把室外值日用的垃圾桶給拎下來了,鎖在他們班的工具房里,夏藤拿著鑰匙過去,拿了把大掃帚,垃圾桶也提出來,然后去清潔區掃地。 大清早的,還沒太多外界的噪音,所以那道女人的聲音和高跟鞋聲就非常明顯。 夏藤往聲源地看過去一眼,一個女人正和兩位老師從樓里走出來,沒看錯的話,樓是校長辦公室的樓,兩位老師,一位是校長,一位是……韓主任? 女人黑發緊緊低盤在腦后,黑色長大衣,高跟靴,手里拎的包,夏藤瞇眼看了會兒,dior戴妃包。 天還沒大亮,五官看不太清,但氣場逼人。 這應該不能是領導吧…… 夏藤還肘著個大掃帚發愣,那邊已經交談完畢,校長回到樓里,韓主任帶著女人走下臺階。 夏藤趕緊轉身,怕被發現自己在偷看。 高跟鞋的聲音由遠及近,再由近及遠,最后不知道去哪兒了。 天氣緣故,逗留在外的學生變少了,清潔區垃圾不是很多,夏藤掃的差不多的時候,其他值日生差不多到齊。 大家都背著書包過來打掃,一個想法,掃完直接回教室,省得回到暖烘烘的教室就不想下樓。 夏藤把自己負責的那一塊清理干凈,然后提著桶去把垃圾到了,回來的時候另一女生說:“垃圾桶留著吧,我待會兒倒完拎上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