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他把她的卷子搶走,趴在第二排的同學桌子上改掉名字,然后交上講臺,再出教室,前后不超過半分鐘,動作一氣呵成,正大光明,相當自然。 夏藤還在震驚中,強行逼自己的眼珠轉了一下,然后她看到了祁正給她的那張空白答題卡,姓名那一欄工工整整寫著兩個字,夏藤。 整整兩節課,他就在他的卷子上寫了這么兩個字。 第9章 祁正在二樓和一群人抽煙,遠遠就看到樓上沖下來一女的。踩得樓梯“嗙嗙”響,馬尾左搖右擺,她一路兇巴巴的跑過來,到他面前也沒減速,直接上手推他的肩,“祁正你太過分了!” 這一聲出來,人群爆發出一陣狂笑,有人捏著嗓子學夏藤,“祁正你太過分啦”。 啦,啦,啦,啦你個頭。 夏藤氣的臉頰漲紅,還要說什么,祁正把煙叼進嘴里,轉身就往樓下走。 夏藤追過去擋在他面前,“你干什么去?我還沒說完?!?/br> 祁正:“買水?!?/br> 夏藤攔住他,“我們談談?!?/br> 祁正的頭點的相當敷衍,點完繞過她繼續往下走,完全沒關心她在說什么。 夏藤咬著牙跟上去,“你能不能認真一點兒?你沒覺得你剛才很過分嗎?” 說話間他們已經走出教學樓,祁正把煙丟進樓下的垃圾桶,然后抬頭,“這不在聽你興師問罪么?!?/br> 夏藤一愣,隨即更氣了。 “你什么態度!” “阿正?”有人走過來和他打招呼,目光落在夏藤身上,調笑著說:“這你對象???” 祁正沒解釋,倒是夏藤,倏地一下低下頭,似乎很排斥別人探究的目光。 祁正淡淡看她一眼,和男生隨便說了兩句就走了。 教學樓到小賣部不長不短一截路,和祁正打招呼的人很多,一半都忍不住要打探夏藤是誰,夏藤幾次想說話都沒成功,還得顧著低頭躲開那些好奇的視線,一路憋到小賣部門口,她嘀咕了一句:“怎么誰都認識你?!?/br> 祁正沒聽見。 他走進小賣部,弓著腰在冰柜里挑水,越靠近底部的水越冰。他撈了一瓶出來,擰開仰起頭就灌,他本來就瘦,脖頸修長,這一拉伸,經絡凸顯更分明,喉結一動一動的,這畫面放在電影里絕對要給個大特寫。 不得不服,祁正很耀眼,他確實有被那么多人關注的資本。 夏藤撇開視線,站在門口等他。 祁正肺活量大,一口氣喝空一瓶,喝完順手把瓶身捏扁,轉身又在冰柜里拿了一瓶。 “兩瓶,結賬?!?/br> 輪到他付錢,收銀臺上放著一盒棒棒糖,五顏六色的,祁正掃了一眼,扭頭問她:“要么?” 夏藤看鬼一樣看他,但從小到大的家教讓她脫口而出后兩個字:“不要,謝謝?!?/br> 祁正聽見,扯了下嘴角。 夏藤恨不得自己剛才沒張過嘴。 祁正并不是真的在問她,他根本沒管她要還是不要,隨手抓了兩根棒棒糖,付錢走人。 出了小賣部,祁正撕開一根棒棒糖叼著,嘴里沒有煙他不習慣。 水買完了,招呼也打夠了,總算是能說事兒了,夏藤把自己要說的話捋了一遍又一遍,然后深吸一口氣,問:“現在能好好和我談了嗎?” 祁正聽完這話,笑了一聲,“談對象?” 夏藤眉心一皺,“祁正!” 他把糖從左邊搗鼓到右邊,似乎鬧夠了,稍微站直了點,“你有這時間跟我耗,不如直接找張惠?!?/br> “誰是張惠?”夏藤反應過來,“英語老師?” 甜味太濃,祁正皺著眉把糖拿出來丟垃圾桶,擰開瓶蓋喝了口水。 夏藤目光緊跟著他,“事情是你干的,為什么是我去找?” “不愿意去也行,等她查出來你都賴給我,想怎么說都行?!逼钫寡劭粗?,“這總行了吧,祖宗?” 他這么有耐心,絕對沒好事。夏藤抿著唇瞪他,果然,他那股蔫壞蔫壞的勁兒又上來了。 “張惠比你還能絮叨,你倆應該比一下,看誰厲害?!?/br> 夏藤要發飆了:“祁正?。。?!” 祁正捂住耳朵,自己樂的不行。 再這樣下去不行。 他太容易讓別人被他牽著鼻子走了。 夏藤背過身不斷深呼吸,平穩好情緒,重新轉過來,人已經恢復平靜。 她抬眸,道:“我不會去找她,發現了也不會揭發你,那張卷子就當是你寫的,我只有一個條件?!?/br> 氣氛被她強行轉向嚴肅,祁正沒說話,她停頓一下,繼續按照她的想法往下說:“……那天用酒潑你的事我跟你道聲歉,以后不會發生了,如果作為同學,我們不能好好相處的話,那就做到起碼的互相尊重?!?/br> 她壓著音量,控制著語速,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一些,而這期間,祁正一直側著臉,也不知道在聽還是沒在聽。 快到上課時間,外面的人越來越少,四周安靜到只有她在講話。 祁正一直沒反應,她心里愈發沒底,越說聲音越小,氣越來越短,心跳越來越快。 他明明什么都沒有做,但她能感覺到空氣在一點一點繃緊。 夏藤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講什么了,只是條件反射的重復著在腦海中設想過無數遍的臺詞: “之前我們之間可能有些誤會,我不知道我哪里惹到你了,總之這次的事我不追究,我們就當扯平,以后誰也不欠誰?!?/br> …… 夏藤有點難堪的閉上眼睛。 這本來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解決辦法,如果犧牲考試成績能換來日后的安穩,她愿意犧牲一次。 再這樣沒完沒了下去,她不知道哪天才是個頭。 然而事情的發展總是那么不盡人意,她之前覺得很完美很得體的一番話,此刻顯得那么蒼白。 祁正轉過來,看不出有什么表情,他完全感受不到她的窒息。 是她要找他談話,結果把弄得自己緊張兮兮。 “說完了?”他就問了一句。 夏藤強撐著:“嗯?!?/br> 艷陽天,風乍起,妖風吹的頭頂的樹枝張牙舞爪,像祁正說來就來的脾氣,發作的毫無征兆。 他手里的礦泉水瓶口對準她的頭頂,嘩啦嘩啦澆了夏藤一身。水灑完,瓶子被砸進旁邊的垃圾桶里,“咚”的一聲巨響,垃圾桶一陣顫動,承載著他突如其來的怒火。 夏藤被澆懵了。 不斷有水沿著臉龐滴下去,地上積了一灘水。 她打了個哆嗦,意識恢復兩秒,然后整個人止不住的后退,退到第三步,祁正一把掐住她的下巴,虎口正對她的嘴唇,他勁大的出奇,手指的骨頭硌得臉生疼。 她被他單手掐了回去。 “這種程度,才能叫扯平,懂嗎?” 他一字一句的說話,尖銳的像在冰上刻字。 夏藤一張臉慘白,眼淚唰的就涌上來,在眼眶里瘋狂打轉。 她第一次在一個人眼中看到如此濃重的狠戾。 又兇又惡,像最原始的動物,沾著吞食生rou的血腥氣。 祁正沒給她喘息的機會,一步一步逼近: “你他媽真高貴啊,高貴的新同學,你和我說互相尊重,看我就像看一條路邊的野狗?!?/br> “我用不用跪下來謝你?謝你不追究,謝你施舍給我的道歉?” 夏藤從嗓子里溢出一聲嗚咽。 祁正冷笑了一聲:“哭什么,老子配不上你的眼淚?!?/br> * 傍晚,夏藤洗過澡,濕著頭發在陽臺上吹自然風。 晚上溫度比白天低很多,黑夜之下,西梁家家戶戶亮起燈,高低錯落明暗不一,將昭縣籠在一簇簇人間艷火里。 夏天晚上蟲兒多,都躲在草叢里叫喚,小孩兒明天不上課,沿著整條街道追逐打鬧,各家老太老頭湊一塊兒嘮嗑,不知道誰家廚房里“乒乒乓乓”鍋碗瓢盆的聲音,這些來自生活的碎片,匯成西梁的周末夜曲。自然而美好。 夏藤閉著眼睛聽,放空大腦,暫且忘記白天那一堆破事。 靈魂還未出殼,被房間里突然大作的手機鈴聲拖回現實。 她不怎么情愿的睜開眼,回屋去拿。 不是陳非晚,她松了一口氣。 來昭縣之前,陳非晚給她換了個新手機號,先前的私人號不準她用,為了防止其他人找到她。 夏藤向來只記得住三個號碼,自己的,陳非晚和夏文馳的,經紀人的她都記不住。 丁遙的稍微屬于例外,因為她的號碼是專門找人弄的,尾號是她生日。 至于她怎么搞到她現在這個電話號碼的……丁遙總歸是辦法比想法多的那種人。 按開免提,夏藤拿起把木梳坐鏡子跟前梳頭,床上的手機傳來丁遙的聲音,先是一句“臥槽接了?”然后就是破口大罵,“幾天了你給我數數,微信不回電話不接,你人間蒸發?我他媽以為下次見你又得是新聞頭條?!?/br> 又得是新聞頭條。 夏藤手頓了一下,繼續梳。 “你媽也真行,把你藏的嚴嚴實實,我死皮賴臉去了無數次都不告訴我你在哪。知道多少記者蹲我嗎?都以為你在我這兒呢?!?/br> 丁遙電話那邊很吵,人聲嘈雜,音樂和酒瓶碰撞,肆意的男女歡笑,是濃烈的城市之音,她曾經最熟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