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怪不得,我剛才還納悶你們是怎么認識的呢,原來他現在已經是你的學生了?!?/br> 袁易陽覺得自己太難了,五分鐘前剛聽說的事,現在還得裝作芒無所知。 簡單寒暄后,談容依舊同他站著,只有竹言蹊坐在沙發,揚著臉,眼睛滴溜看看這個,又滴溜一轉,瞧瞧那個。 袁易陽瞄了眼候在一旁的侍應生,拋出成人社交里最后的客套:“聊了這么半天,我們兩個還站著呢,倒是這小子坐得舒舒服服的。不如我們坐下說話?” 最后的客套才是決定性的客套。 袁易陽高中時是班委,免不了為了班上雜七雜八的事情找談容交流,談容對他說過的話,自然也比對其他人說的多上一點。 可能就憑多出的那一點交流,談容居然沒拒絕他的客套:“好,難得這么巧?!?/br> 看起來還真像老同學碰巧重聚的場景。 竹言蹊和袁易陽來時,店內雙人座已滿,他們坐的是臨窗四人位,長桌兩側各是一架雙人沙發,空間對三個人來說綽綽有余。 出于禮貌,袁易陽對竹言蹊招手:“言言,過來,到我這邊坐?!?/br> “不用那么麻煩,”談容的右手再次按上竹言蹊肩膀,制住他站起的動作,同時在竹言蹊身側坐穩,“坐在哪里都一樣?!?/br> 點完單,侍應生退開。 談容好整以暇地十指交扣,擱在桌面,和旁邊的竹言蹊一起,看向獨占了一整張沙發的袁易陽。 袁易陽:“…………” 這畫面稍顯微妙。 他總感覺自己突然進入了培訓老師的工作狀態,而對面那兩人才是一伙的。 一個哥哥,帶著一個弟弟,找他咨詢考前輔導的諸多事項。 袁易陽輕咳一聲,打破沉默:“你來之前我正勸他呢。眼見著離考試不到半個月,我讓他每天早點起床,來我們機構看書,死活不愿意?!?/br> 說完他就后悔了,這話聽著更像他在對家長打學生的小報告了。 “哦?考試?”談家長揣著明白裝糊涂。 袁易陽正想解釋,家長同志卻仿佛不情愿聽他說話似的,直接轉頭,用眼神詢問身旁的熊孩子學生。 袁易陽:“…………” 怎么著?怕他打的報告摻了假,還得聽聽孩子的說辭? 竹言蹊拇指搓了下食指指尖,出聲作答:“國家教師資格證考試,今年筆試在三月十號,面試在五月中旬?!?/br> 談容了然頷首,聽他說完才把視線移回袁易陽身上:“時間確實緊張。你打算讓他在華陽上課?” “倒也想過讓他上課,不過有點來不及了?!痹钻柵胖?,拿到了開口的號碼牌,“國家這幾年更加重視學校教育,對教師專業素質越抓越緊,教資考試去年也新改了規定。以往只有合格和不合格的區別,現在是按考生分數,從高到低,按比例判定合格線劃在哪里,試卷難度也增強了不少。所以培訓班這方面的開課時間都變早了,現在進了沖刺階段,節奏特別快,后期插班也意義不大?!?/br> 再則,竹言蹊不是學不會,是會、但是不學。 他在大學是典型的平時一問三不知,期末逼急了抱佛腳,還能一舉奪下獎學金的那類黑馬。 他缺的不是老師教他,是能夠看住他,不讓他撒歡偷懶的人。 談容聽得認真,慢慢點了下頭。 袁易陽以為自己得到了理解。 沒想到談容隨后說道:“如果不用上課,單純只是更換學習地點,那他不愿意很正常?!?/br> 袁易陽:“…………” 敢情得到理解的另有其人? 得到理解的竹言蹊來了精神,忍不住偷偷多瞄了談容一眼。 談容察覺到身旁人飽含期待的小眼神,從容道:“最近氣溫不穩定,剛要開始回暖。不堵車的話,江大離這里至少三十分鐘的車程,算上吃飯和打車的時間,他要比平時早起很多。外面天亮不久,又那么冷,他怎么會愿意到華陽自學呢?” 竹言蹊眼睛噌地迸亮,嘴角也跟著微微翹起弧度。 在對待這件事的態度上,他堅決跟能說善辯的談教授站在同一陣營。 受依賴性心理驅使,竹言蹊不自覺地朝男人那邊歪了歪頭,隔著桌子對袁易陽頻率極快的小幅度點頭。 袁易陽:“…………” 他太難了,他指定是一道被友軍孤立的高數題。 被孤立的錯覺還沒結束,侍應生已經將竹言蹊的舒芙蕾,連同三人的飲品一并送上。 不得不說,排單速度較上次光顧快了許多。 也不知是不是出于談容過來坐鎮的緣故。 袁易陽喝了口咖啡,讓自己頭腦冷靜了一下,不再被亂七八糟的既視感帶偏:“你是不了解他的日常作息,不提他每天幾點睡、幾點醒,反正早飯基本不在他的三餐范圍之內。他的早點起床跟正常人的不一樣,那時候的室外溫度絕對沒有你想象中的那么低?!?/br> “既然他起床原本就比別人晚,讓他去江大的自習室看書,不是更合適嗎?”談容語氣像建議,立場卻堅定,“路上花費的時間,足夠他多看幾頁資料了?!?/br> 竹言蹊咽下嘴里的舒芙蕾,舔去唇邊的奶油,無比贊同地繼續點頭。 袁易陽被他點頭點得心累,無奈笑道:“多看資料的前提,是他肯耐心看下去啊。他頭腦特別聰明,就是學習習慣不太好,自制力比較差。湊巧我被調來江城,我mama就委托我,幫忙照看一下?!?/br> 談容端起咖啡,修長干凈的手指被杯柄瓷質的光澤映襯得格外好看。 他小啜一口,偏頭對竹言蹊道:“監工?” 男人說話時,仍端著一副沉穩如山的面容。 竹言蹊冷不丁和他對上眼,沒能及時緩過神,隔了兩秒才意識到,談容居然在對自己說玩笑話,連調侃用詞都跟他如出一轍。 他“嗤”的笑了,附和說:“沒錯,他就是我媽請來監視我的?!?/br> 談容也輕輕笑了一聲。 眼角線條稍許舒展,天生冷肅的眉眼輪廓跟著柔和了一瞬。 袁易陽坐在旁觀者的角度,將兩人的互動細節盡收眼底。 他屈指推了推鼻梁上的鏡架,忽然產生一個很難令人信服,并且十分大膽的念頭。 玩笑過后,竹言蹊扭頭坐正,談容也收起蜻蜓點水般的笑意,重新將眼睛對準對面的袁易陽。 他視線轉移得太過流暢,眼神也足夠的磊落坦蕩。 袁易陽在那樣的注視下,又不禁心疑,是不是因為自己知道竹言蹊對談容有好感,潛意識里把兩人的言行舉止夸張化了。 他暫時壓下心頭的動搖,順著竹言蹊的諧謔笑著說:“你當我樂意監視你?我每天的工作量也是很大的,忙都快忙死了,還得分神去管你?!?/br> 當著談容的面,竹言蹊不好耍貧太厲害,讓袁易陽沒臺階下。 他叉起一塊切半的草莓,單沖對方不服氣似的撇了撇嘴。 袁易陽也正有翻篇的打算,適時而止。 談容卻在翻篇之際對他道:“既然這樣,我有一個想法?!?/br> 竹言蹊和袁易陽聽了,不約而同地看向他。 “正式開學時,校方給我配了一間辦公室,在商學院的東主樓,離校東門不遠,出入也方便?!闭勅萋龡l斯理地說,“我可以把辦公室的備用鑰匙給他,讓他去那里備考?!?/br> 這里的“他”指誰,簡直毋庸置疑。 竹言蹊眼神懵了下,有點消化不良。 倒是袁易陽眼褶動了動。 不過他眼前支著鏡片,丁點兒的臉色變化看不清明。 “我每周課時不多,一共只有六節課,雖然課后不完全清閑,但比起你,時間相對充裕一些?!闭勅輵鹇孕院雎怨臼聞?,“說不定,還能抽空看看他的考試資料,試著梳理知識要點?!?/br> 倘若這話換到別人嘴里,聽起來絕對像個笑話。 學都沒學過,誰敢說自己可以梳理重點。 考制新改革,題庫剛換血,大小機構的“押題卷”都改名叫了“模擬卷”,三大本磚頭書,每一頁即是考點。 然而這話出自談容的口,袁易陽還真相信他能做到,畢竟眼前這位領悟力超群,當年包攬競賽獎項也是出了名的狠。 攬獎大戶談教授想到什么,唇角似乎微微上揚了一些,又似乎沒有:“反正,他現在已經是我的學生了。授業解惑,也是職責所在?!?/br> 他對袁易陽說完,轉向肩側的竹言蹊,問:“你覺得呢?” 他覺得? 袁易陽本能看過去,接著就有點看不下去了。 竹言蹊手里捏著甜品叉,本想挑起碟上的最后一塊吃掉,聽了談容的話,半道又把光溜溜的叉尖咬回嘴里。 單薄的耳骨粉撲撲的,底下墜著一點紅。 可能是被燈光打的,也可能是充血充的。 袁易陽撇眼望出窗外,給自己改編了一句經典電影臺詞。 ——人家天生一對,地造一雙,輪得到他這妖怪打擾? 第10章 微信 =劇情走向始料未及,堪比野馬脫韁。 竹言蹊出了咖啡館,被小風拍了一腦門,這才徹底緩過勁來。 他后知后覺地想,老天爺,自己竟然真的答應了。 剛剛問他“你覺得呢”的男人在他身后,影子緊貼他的腳步。 袁易陽是最后一個走出去的,停步對談容說:“我晚上還有一節大課,脫不開身。改天約個時間,我再好好謝你?!?/br> “客氣?!闭勅菅院喴赓W。 作完別,袁易陽向竹言蹊飛去個“走了”的眼神。 竹言蹊同樣回了對方一個眼神,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背對風口,后腦勺的頭發被風頂得支棱起來,活像一只瀕臨炸毛的貓崽。 袁易陽咧嘴笑了,指指他腦袋,又沖談容點頭示意一下,轉身走往華陽所在的b座寫字樓。 竹言蹊接收到暗示,下意識地抬起手,想鎮壓一番亂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