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節
第一拳試了下力度,沙袋明顯地晃動起來,還沒搖擺到第二下,后面的猛烈擊打已如暴雨般追了上來。 陳星對他說了很多,多到讓他難以承受。 陳星給他講爺爺奶奶沒有讓他們兩個小孩去醫院,但他清楚記得爺爺奶奶認領尸體回來后慘敗的臉色。 他和meimei因為年幼而被隔離在父母的死亡以外,卻又被迫近距離目睹爺爺奶奶的逝去。 陳星給他講他們如何在各個親戚家輾轉,從受人憐愛到受人嫌棄,時間長短各有不同,但開頭與結局總相似。 最后不得不說到大姑。陳星沒有細說,但只三言兩語,蔣弼之就能猜到兩個小孩在那個家里如何受盡欺負和白眼。 陳星沉默許久才糾結地抬頭看他,低聲道:“不是我剛成年就迫不及待地拋棄他們,蔣先生,我們不是那種忘恩負義的人?!?/br> 蔣弼之愕然地看著他:“誰那么說你們?”他隨即看到陳星埋怨又寬容的眼神,全身巨震,難以置信地問道:“是我?” 陳星好笑地嘆氣,“您都忘了?就是那次,您好像是給鐘管家打了個電話吧……嗯……我也沒有老是翹課打架,鐘管家肯定是問的張老——咳,張老師。我帶黑團根本就是他聯系的,都是為了給他賺錢,那人還摳得要死……后來跟他鬧翻了他就一直看我不順眼,唉怎么就那么巧非得問他呢?其實也不是巧,他是我們系的主任……真是可怕,那種人能當老師就夠可怕了,竟然還能混到主任?!?/br> 蔣弼之齒間發冷,他記得自己當時怒火攻心,借著酒勁說了不少傷人的話。他平生第一次對人惡語相向,是往陳星心上插刀子。 陳星搖頭嘆氣:“我是因為之前被騙子中介騙過錢,就不敢在校外瞎找工作,要不才不會跟他干呢,摳死了。哦對,后來去檀闕的時候,員工制服也要先交錢,我還猶豫好久來著,要不是因為它牌子老網上能查得到,我還真不敢去了,雖然那會兒檀闕也不咋地吧,要不是缺錢我肯定干兩天就跑了?!?/br> 他仰頭看了眼蔣弼之,頗為慶幸地將蔣弼之一只大手握進手里,“幸好我還是留下了?!?/br> 蔣弼之被他握著手,明明是溫熱的觸感,卻令他渾身打起寒顫。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生活曾經如何對待陳星,又讓他看到自己曾經如何對他。生活對他冷酷,自己的出現更讓他雪上加霜。 他從來不敢細想在嘉宜會所的那一次,也不敢去揣摩陳星后來在陌生的房間里醒來,發現身上的痕跡后會是什么心情。他從前還自我催眠,騙自己說陳星當時不清醒,可能記不起來,但之后的蛛絲馬跡顯示…… “砰!”蔣弼之一拳擂到沙袋上,整條手臂都震得發麻。 后來陳星再次看到他的身體就難以抑制地害怕,自己剛表現出一分為那件事的懊悔,他就立刻會察覺,還反過來安慰自己。他之所以能如此敏銳,是因為他沒有一刻真正忘了那件事。 “砰砰!”蔣弼之狠狠地捶打沙袋,將其當做曾經面目可憎的自己。其實陳星都記得,他什么都記得!所以他才說他要記住那些好的,把那些壞的都忘掉…… 蔣弼之完全無法接受自己竟然曾經做出那種喪盡天良的事,他曾經那樣,親手,傷害他最疼愛的寶貝! 他一拳接著一拳,像錘打著自己的靈魂,嚴厲地拷問自己——當時真的一點沒發現……沒發現那個男孩是不情愿的嗎? 他其實早發現了,不然不會死死掐住他七寸,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引誘他。如果他沒有發現,他事后再碰到陳星就不會莫名發怒,他把那男孩關在車里,逼他親口承認那次是自愿,不就是希望以此洗刷自己的惡行嗎? 他不是看不起他玩仙人跳,也不是厭惡他勾/引陳茂,他不是為民除害,不是要教他做人,他就是色/欲上頭。他看見美好的rou/體,看到男孩神志不清時矛盾掙扎的眼神,看到他于靈魂深處痛苦的翻滾,無一不讓他著迷。他給自己找了諸多借口,不過是為了讓自己放縱,讓他對著那張狼狽艷麗又“自甘墮落”的臉,還有那具毫無瑕疵的身體,發泄自己從不為人知的惡欲。 如今那些借口都在他自己的拳頭底下粉碎了,他在晃動的沙袋上看到自己曾經的臉——道貌岸然的、偽君子的臉。 蔣懷中在門外聽著他一聲聲發泄意味極強的拳聲,聽得心驚rou跳。他自己以前也沒少練沙袋,知道這種力道和頻率太容易致傷了。 他咬了咬牙,壯著膽子偷偷將門開了道縫,看到蔣弼之激烈的出拳。蔣懷中不知道他這是將沙袋當成自己,只為這近乎癲狂的架勢感到心慌。 蔣懷中沖過去抱住劇烈搖晃的沙袋,心驚地看著他:“四叔,你怎么了這是?陳星跟你說什么了?” 蔣弼之將拳頭停在胸前,弓背落肩,如負重帶傷的猛獸,惡狠狠地盯著蔣懷中,低喝道:“讓開!” 蔣懷中嚇得不行,可更怕他把自己逼出毛病。他也算急中生智,知道解鈴還須系鈴人,忙道:“四叔你跟陳星說過你想把嘉宜開到國外去?” 蔣弼之一怔,身體微微站直了,“什么?”他的拳頭微微放松了,“他跟你說什么了?” 蔣弼之并沒有跟太多人說過自己的這一想法,或者說,夢想。就酒店業目前的形勢和天盛的發展而言,那個夢想還有些遙不可及。 他聽蔣懷中說了兩句便去找監控錄像,把聲音開到最大,陳星的聲音立刻清晰地傳了出來。 陳星對蔣懷中說:“小蔣先生,您只用價格來衡量汽車真是太俗氣了,蔣先生喜歡邁巴赫才不是掉價呢?!?/br> 這是進車庫之前,兩人還寒暄了一會兒,蔣懷中坐在駕駛位,從車窗里伸出半個腦袋吊兒郎當地說道:“你不懂,像我四叔這身家的,哪個不是大b雙r輪著開,邁巴赫不行了?!?/br> 陳星有些不高興了,“是小蔣先生不懂吧。當年奔馳的創始人造出世界上第一臺公認的汽車發動機,裝在三輪馬車上,被當做汽車創始人。其實就在同一年之后沒多久, 戴姆勒和邁巴赫兩個人就制造出和現代發動機更接近的發動機,他們制造的汽車從外觀上也更接近現代汽車。只不過戴姆勒和邁巴赫當時的經濟條件不好,就靠他們兩個人在自己家里的花房里造機器,條件太艱苦才比本茨晚了幾個月?!?/br> “后來戴姆勒和邁巴赫兩人制造的汽車也一直在技術和外觀上領先本茨,但是他們一直運氣不好,又因為一戰和二戰所有心血毀于一旦,之后就一直被奔馳壓制,再到后來被奔馳收購?!?/br> “邁巴赫不是沒有實力,他們只是失了一個先機,又少了些運氣,假日時日一定會回來?!?/br> 蔣懷中懵了,“臥槽,陳星你不要學我四叔說話?!?/br> 陳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沒有學蔣先生說話,我說的是事實。邁巴赫是個專注搞技術搞創新的好牌子,我想,蔣先生喜歡它,不只是因為它外形古典優雅、里面坐起來舒服,應該也有種英雄惜英雄的感情在里面?!?/br> 蔣懷中覺得有意思,故意問他:“怎么個英雄惜英雄?你倒挺了解我四叔?” “我也是猜的。蔣先生跟我說過,酒店也屬于看天吃飯的一行,好多小的酒店集團一直勤勤懇懇做事,結果一碰上天災人禍就血本無歸了,跟邁巴赫面對戰爭的無能為力是一樣的?!?/br> 蔣懷中樂了,“你想的還挺多。天盛又不是只搞酒店,別的產業也多了去了,抗風險能力還是很強的?!?/br> 陳星發現蔣懷中不是那種對家族企業一無所知的二世祖,便請教道:“小蔣先生我正好問問您,蔣先生是不是打算把嘉宜開到國外去?” “我沒聽四叔說過,應該不會吧……中國的酒店行業起步太晚,國外市場早滿了,反正我們國內市場夠大,天盛專注中國市場就夠了。再說,還是剛那句話,天盛又不是只搞酒店,沒必要非得去國外跟那些國際上的老牌子們斗吧。話說你怎么有這想法?” “我是看天盛從前業務范圍確實挺廣,房地產也搞,娛樂中心也搞,其他各種投資也搞,但是蔣先生當了董事以后,很明顯集團的重心就漸漸往酒店方面傾斜了?!?/br> “蔣先生做事向來有條理有計劃,他肯定是有自己長遠的打算。別人都說酒店行業已經成熟了,已經是夕陽產業了,但是嘉宜一直都在賺錢啊?,F在經濟發展這么快,要出公差的人這么多,人們對旅游住宿的需求也越來越高,其實市場一直在,主要還是看怎么經營。如果是蔣先生的話,肯定沒問題?!?/br> “哦對了,還有,小蔣先生您發現沒有,蔣先生當了董事以后,嘉宜各個酒店的中國特色越來越明顯了,外觀也好、里面的裝潢也好,甚至客房里的裝飾、餐廳的菜品,中國元素越來越明顯;還有新被收購的檀闕,更是整個一中國風,連名字都保留了,我覺得這都是信號。還是那句話,蔣先生做事肯定是有長遠打算,這些肯定都不是隨便加的?!?/br> “中國酒店行業是起步晚,就跟邁巴赫一樣沒能占了先機。但是蔣先生跟我說過,中國幾乎每一行的起步都晚于國外,我們最擅長的就是彎道超車、后來居上。這幾年嘉宜就越來越有名氣了,有蔣先生在,之后肯定也能越來越好,說不準哪天就讓嘉宜變成國際連鎖的大品牌了,是吧?” 蔣懷中呆了一會兒,回道:“我竟然覺得你說得挺有道理,回頭一定得問問我四叔。我去,挺酷啊,把嘉宜開到歐洲美洲去,想想是挺爽的哎。臥槽我四叔太酷了!” 陳星也爽朗的笑了,“以后外國人來中國出差旅游,還有中國人去外國出差旅游,都住嘉宜!”